《末日未来》穿堂风过

8、叛徒

　　曼佘居高临下地看着莱迪的脸，她将手中的布袋丢到脚边，随后伸手抓住莱迪的头发，她下手的力道很重，不留任何情面。
　　“啧，这不是我们的战斗女神莱迪吗？”

　　莱迪被迫仰起头看着曼佘，头顶的强光迫使她眯起眼睛，头上的痛感源源不断地刺激着头皮，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莱迪刚想调动自己的手刀割断绑在手腕上的麻绳，可挣扎了半天也无济于事。
　　曼佘松开手，不断在莱迪面前踱步，她笑，眼睛闪过的精光真如蛇蝎一般，似乎随时要让莱迪毙命。

　　“别费力气了，”曼佘轻轻说道，随后，又好像补了一声叹息，“多亏了你去A国，梁教授才能让我全权调动人造人，你现在的系统接近瘫痪，要是我不松口，你就等着在这自生自灭变成一堆废铁吧。”
　　眼前的脸陡然放大，倘若莱迪现在还是个正常人类的话，饶是她再怎么冷静都会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脑袋似乎是被一团解不开的毛线堵住了，她实在想不通曼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而消灭她又会给曼佘带来什么好处。

　　一声、两声……莱迪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着眼前来回踱步的声音。
　　角落处像有无数条蛇像她逼近，她越是恐惧，那些东西便会更加变本加厉。
　　终于，莱迪沉沉的吐出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眼前，锋利的刀随时像她准备，身体里的电流代替血液悄声无息地流淌，命悬一线，她的头颅也高高扬起，如果命运是让她这样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脖颈凑近同伴的屠刀吗？
　　会吗？
　　会吧？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这样问自己。

　　她盯着曼佘的眼睛，两人似乎再下一场豪赌。
　　曼佘最终无奈般地叹口气，似乎是在投降，可每一句话都在和莱迪宣战：“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了，莱教授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你妈现在就是一具丧尸，至于你弟弟……虽然我们现在还未找到他，但估计，他也要离死不远了。”
　　“莱迪，有点自知之明，你现在只能听我的。”

　　曼佘手里攥着能掌握莱迪的卡，她不怕莱迪恨她，相反，这样的话才能更好玩。想到一颗正在跳动的心等待着自己的终结，曼佘长舒一口气，枪口抵在莱迪的脑门上，仅需要她扣动扳机便能带来一场战争。
　　莱迪臣服她，她就赢了。
　　外面那些不服从管教的人造人，也会臣服的。

　　“他们都在等着你，等你带领，走向更好的，一切。”
　　手枪被收回来，曼佘看着莱迪妥协的眼睛，终于松了口气为莱迪解开身上的绳索。
　　她太了解莱迪了，就像了解自己的左右手，倘若莱迪松口，他们就已经赢了一半。他们的军队将会是世界的救世主，将人间炼狱挽救回来，但前提是，世界已经答应他们，这场风波掀过去后，世界的主宰将会是他们人造人。他们不再有能当人的资格了，当一切恢复如初，他们只能等着被销毁。
　　多么悲惨的命运啊。
　　曼佘自顾自地想，她偏偏要在最后一刻翻身农奴把歌唱，谁都怪不到她头上。

　　“走吧。”
　　曼佘朝莱迪伸出手，眼睛里是赌赢后的窃喜和渴望，她看着莱迪搭上来的手，心里静悄悄地说，我们都在等你，回来吧，一起拿回人权。

　　战争结束那天，我们也不会被抛弃，对吧？是的，这些都是由我们创造的，他们凭什么抛弃我们。从我们踏进丧尸的包围圈开始，有始有终的从来都是我们，我们不该驶离，不该无处可去，我们应该有归宿，带着我们残破的肢体和早已不会正常跳动的心。

　　莱迪踏出基地的大门，朝阳照到她的脸上，她的睫毛颤抖，有些可悲。她连温度都感觉不到，外面尸横遍野，可都的是人为她欢呼，莱迪迎着风看着脚下的军队，大家身上都泛着金属的冷光泽，刺得她眼睛痛。在她眼中，“真理”骤然天崩地裂，她，她们，他们，站在了一条线上，成为了人类的叛徒。

　　莱迪带着人造人部队扩张着自己的领土，当钢肢刺穿丧尸的胸膛，当腥臭的血液溅在莱迪的脸上，她的心被扭曲着，道德感在急速崩塌，杀戮女王终于真正意义上体验到了杀戮和权力带来的快乐，末日的丧钟敲响了，他们变成比丧尸更加闻风丧胆的存在。
　　没人敢反抗他们，人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创造的一切，那更应该坦然接受他们的圈养。

　　“莱迪，回去复命了。”曼佘伸手去抓莱迪的肩膀，她用另一只手将脸上的血迹抹干净，趁着眼里的杀意尽数消散，两人匆匆回到基地。

　　一路上，莱迪只觉得心脏要跳出自己的胸腔，她的指尖痒痒的，撕裂血肉的触感还停留在她身上，到现在，莱迪还是有些如梦似幻。
　　到底是什么扭转了她所向往的、她苦苦追寻的答案？
　　也许是现在的处境，也许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
　　她对不起为了人类死去的麦林，对不起以她为骄傲的家人，对不起异国他乡并肩作战的战友，但她只是不想被销毁。

　　办公室里，梁教授一脸欣慰地看着赶来复命的两人，他的目光一如水蛇般在两人身上游走，沉默片刻后，梁教授笑了。
　　“你们完成的很好啊，各国已经发来简讯，大家的进展几乎一致，胜利就在眼前了，到时候你们会受到法律的授权，国家会保护你们的。”
　　莱迪直直地看向梁教授，望着那深潭般的苍老双眼，她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什么意思，也就是说，我们并没有受到保护，一切都是实验室自己操控的？您怎么敢，现在全世界人造人都在外面的系统中，对吗。”

　　“别这么激动，”梁教授起身，布满老年斑的手搭在莱迪的肩上，似乎要将她捆进为她打造的空洞，“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这些都结束了，国家自然会看到你们的用处，全世界都会知道人造人计划是大势所趋，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工程，到时候我们会一起，被全世界歌颂的。”
　　“我们都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啊！”

　　又是这套说辞。
　　莱迪的耳朵听的都要起茧了，她用余光扫视身边的曼佘，曼佘此时有些错愕，估计是也不知道实情，她和曼佘的视线对上，两人齐齐点头朝梁教授逼去。老人被抵在墙上，双脚离开地面，他急促地喘息着，拼尽全力掠夺氧气，随着喉管被越掐越紧，梁教授的脸逐渐涨成猪肝色，他用自己全力去抓自己的腕表，惨淡的笑出声：“有什么用啊，杀了我有什么用，只会加快我计划的进程，不成功我就要毁了这儿的一切，孩子们，咱们都是叛徒……”

　　还不等话说完，梁教授已经被拧断脖子，瘫倒在墙根彻底没了声息。骨骼和地面碰撞，发出不小的闷声，他死了，死得其所，但也死不瞑目，他腕间的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莱迪伸出手去看，发现梁教授已经操纵腕表开启了试验基地所有的大门，那么，将会有什么东西被释放，莱迪无从得知。
　　曼佘已经匆匆跑出去调集部队，直觉告诉莱迪，这个实验室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东西，那么在她远赴A国的时候，这里也曾翻天覆地。

　　临走前，莱迪深深的看了眼角落那具干枯的老人。老人的眼眸也深深的盯着她，他看着，看着少年英雄走向崩塌，看着自己亲手塑造出来的危险物走向自取灭亡，当一切即将化为虚无，万物终将回归于那深潭般的眼睛。
　　一切都在命运的掌控中，连现在反抗命运，都在命运的一环。

　　人性是黑吃黑的，大家都在绝境的时候往上爬，越是关键的时刻，成功越代表着登上人上人的殿堂。莱迪是这样想的，当她去杀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当她看着脚下如同蝼蚁般的人类时是这样想的，以至于现在，她看着自己眼前的庞然大物，也是这样想的。
　　那东西，简直恐怖至极。几张熟悉的脸盘在一个机甲的身体上，青紫色的皮肤下全是跳动的血管，他们张牙舞爪的朝人群袭去，带来恐惧和死亡，耳边全是尖叫和逃窜的声音，莱迪迎着风沙站在人群中间看着眼前的庞然巨兽，最先进入她视线的是那张属于麦林的脸，周围的面孔属于那些改造失败的人造人，原来……莱迪点点头，一滴泪不受控制地垂下。

　　她心里涌现出悲凉，原来，那些怀着拯救世界的雄心壮志的战友，都被人为改造成了摧毁人类的工具。
　　他们连名字都没留下，就踏上了摧毁世界和被世界摧毁的征程。梁教授，你真是下了一盘好棋啊，莱迪想，武器库里的枪支被莱迪取出，她看着身边曼佘的眼睛，两人毅然决然地召集全体人造人开始迎战。

　　火光燃起，实验室被改造后更强大丧尸冲进人群里，风裹挟着血腥味铺满整个大地，此时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智者曾经说，愚者是成功的燃料。真的如此吗，愚者就该被填入海里，为他们激起胜利的波涛吗，当黑色的浪花席卷，闪电照亮半边天空，当承载着幸福的巨轮在大海里淹没，当恶魔在人间低吟，当他在高呼末日来临，当水鬼伪装成所谓的智者吟唱塞壬的歌，他们是否从未深度思考过人与人的羁绊，当他们将我们推进死亡的悬崖，傲慢的他们是否推算出来过——愚者自会绝地逢生。

　　人类永远在察觉不对之前挽回，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骨灰在天上炸开最绚丽的烟花。
　　莱迪说，她不想被吞噬。曼佘便回过头，她注视着莱迪的眼睛，说这一切都是她未曾预料过的，但如果莱迪还接受她，她愿意和莱迪一起战斗。
　　人性在看见战友的脸的那一刻被拉回，杀戮女神回过头，眼里是奔赴自毁的决然，她重新踏上追逐真理和正义的路程，以一个不堪的愚者的身份，打响创造奇迹的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