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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山崖安静下来。

      周礼身上的伤口流血未止,拖拉带出一片血痕。

      身后弟子靠近两步,却也只敢站在周礼身后,小声问道:“周宗主,贺师兄他……”

      周礼循声侧首,声音如常柔和:“徊生境既已经打开,他不会伤到身骨。”
      至于旁的,他没有再言语。

      北地的秋风染着寒意,忽而带来一道不属于荒山的清冽酒香。

      一道纤细的影缓缓走来。

      女子临着日光望过来,眼尾微微扬起,眉眼间自有玉华之光。
      她一身衣衫鲜亮,衣襟袍角的金丝线皆绣作平水纹样,琳琅金玉成串挂在腰间,光影宛若粼粼的湖水。

      金玉相撞,被风拂出一片叮铃之音。

      “周既明。”
      她手提一只玉酒壶,只身站在晃动的光影里,像是荒山枯木之间绽出的唯一一抹亮色。

      旁侧弟子纷纷揖礼:“凌掌事。”

      周礼回首:“凌掌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宗门会晤,这才几日不见,周宗主这么见外。”
      凌雨时几步走来,衣摆翻卷出一片叮咚声,“我敲瞧今日的巽风崖没有结界在,你要不要一起……这些人是你带来的?你做什么?带弟子来这鬼地方……秋猎?”

      周礼寻到清酒气味,问她:“你去过巽风崖了?”

      “没呢,前阵子宗门那群老古董说什么徊生境异动,我就想先来此瞧瞧,不想你也在这里。”
      凌雨时提起玉酒壶晃了晃,冷不防瞧见他身上伤处,“你这是……谁伤的你?你又遇见沈妄那个混账了?他在哪儿?”

      “多谢你挂心,我没什么大碍。”
      周礼摇摇头,“雨时,沈妄找到颜渺了。”

      凌雨时掌心灵力蔓延,一寸寸覆落在周礼的伤处,问他道:“终究被他找到了?”

      周礼点点头。

      凌雨时:“怪不得那个混账今日不在巽风崖……尸骨埋哪儿了?”

      周礼:“……”

      凌雨时顺着周礼的目光朝山崖下看去。
      她面色微变,又不动声色掩下去,换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是说,徊生境?”

      周礼再点点头:“是,方才……”

      还不等周礼出言解释,话茬又被凌雨时抢过:“周既明,你是说……天呐,是谁那么狠心,把小王八蛋埋徊生境里了?!”

      --
      徊生境内尚是黑夜,似乎才下过一场淋漓的雨。

      当年被关在肃律阁时,颜渺曾无数次想象过这处幻境的样子。

      但脚下的方寸地界并未如她所想那般怨气冲天阴森可怖,反而是一片安静的街巷。

      乾三连,坤六断。坠落之时,颜渺于一片虚空中向下望,依稀望见街巷道路纵横间,似乎汇成了一方潦草的八卦。

      传言之中,流放至幻境的宗门弟子虽被洗去灵骨,但罪不至抽取灵脉,甚至有天赋极佳者,体内灵脉的仍可催生灵力。

      故而当初南岭墟人在幻境中布下印阵,用以束缚身处幻境中人的灵力,让人无法轻易施展灵力逃离。
      但眼下这等以地势为阵的布阵之法,只传周家亲脉。

      街巷空茫,檐角长灯笼摇曳,笼着一层湿凉的水雾,在夜色中晃荡出微弱的光。

      纱灯的光几乎照不明檐下方寸,颜渺的视线有些模糊,顺手摸了颗糖丸塞进嘴里。

      甜味在口中化开,她从袖中扯出一张符纸,燃起一道照明的火。

      长街杳无人烟,沿街商铺闭门不开,两侧灯笼柱残破,灯纸垂下来,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像是吊死的魂灵。

      长街上半个人影也不见。

      蛊虫上的灵识不足以入幻境,眼下只有她自己。

      颜渺抬手抚上心口。
      在崖端时,心口曾波动过的一小截灵脉重归平静,仿佛那时的剧烈涌动从未发生过。

      但颜渺知道,那不是错觉。

      五年前,她自巽风崖跌下,斑驳到近乎破碎的髓珠牵引出心口灵脉。
      灵脉被夺霜剑的剑意剐蹭,从中断裂,余下根系沉眠在她的胸腔中,断掉的一截则不知所踪。

      直到方才在崖端时,灵脉才总算有了苏醒的迹象。

      颜渺正要往前走,耳畔有风声过迹,身后传来一声叫喊。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贼人究竟是谁?拉着我到这鬼地方做什么?!”

      含满怒气的唤落在耳畔,颜渺揉揉耳朵,回过头,望见手握剑柄的贺勉怀。

      颜渺愣了一下。

      山巅的印阵留有一寸余地,那时候她选中贺勉怀不过只因她记仇,想要吓唬他一番。
      至于他没能被崖侧的印阵接住,实属是意外。

      颜渺晃动一下符纸,指向贺勉怀腰间正欲出鞘的长剑。

      大概是想起山崖上的经历,贺勉怀望见符纸,脊背一瞬绷紧,愤愤然收回长剑。

      颜渺欣慰点头:“你叫贺勉怀,我该没记错吧?”
      贺勉怀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不吵不闹后,看起来还算个乖孩子。

      颜渺:“徊生境中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你若还想出去就跟紧些,丢了我没处找你。”

      贺勉怀冷哼一声,神色愤愤,却只敢小声嘟囔;“若不是因你这贼人陷害,我何至于来到这里?”

      话音才落,窸窣声音响动,长街末,一道瘦小的身影推着只木车,立在的远处的木牌坊底下。

      那身影的尺量看起来同贺勉怀差不多高,带着个斗笠,一长截黑漆漆的纱垂到腰腹处。

      黑纱缓缓飘荡,斗笠人转向颜渺,声音有些欣喜:“呀,许久都没有新客啦,这位客人,你要来算一卦吗?”

      是个女孩子。

      颜渺走上前,瞧着她面上飘荡的黑纱:“我没有钱。”

      女孩摇摇斗笠:“卜卦只讲缘分,今日巧遇客人,分文不取。”

      话音未落,铜钱撞击出一阵脆响,颜渺已先一步抛起铜钱,起占摇卦。

      六次成卦,斗笠下的黑纱轻动,女孩开口道:“木沉水下,观客人的卦象,南行五里,方能逢凶化吉啊。”

      “是吗?”
      颜渺抬眼,看向飘荡的斗笠,“只需南行五里,就能逢凶化吉?”

      斗笠向下点一点:“正是。”

      颜渺忽而笑了。
      瞬息之间,符纸带起的火苗窜燃起斗笠垂坠的黑纱,女孩匆忙伸手去熄。

      黑纱烧掉半截,显露出女孩的衣襟,再烧上去,大概该会显露出一截脖颈。

      火光却熄了。

      “巽下兑上,中下之卦,泽风大过,舍身求法。”
      颜渺收拢符印,“如此凶象显现的棺材卦,别说是南行五里……还只是因为你想引我南行?”

      女孩的袖子在风里荡了荡,压住坠下的黑纱,袖口处隐隐可见一段焦黑的腕。
      “我,我……”
      她的声音小了许多,嗫嚅道,“我的头在那里,南行五里之处。”

      “什么?头?”
      贺勉怀在旁倒吸一口冷气。

      颜渺虽早已做好面对诸多不寻常事的准备,也未能想到,宗门布下,所用流放弟子的幻境中,会有鬼魂存在。

      她看一眼斗笠女孩:“我可以帮你,但你需得回答我,你曾是宗门弟子?因何被罚在此?脑袋为何而丢?还有,前些时日从这里逃出去了一个人,他是谁?”

      至于名字,鬼魂会忘却自己的名字,颜渺没有去问。

      “我,我有罪,我杀了人。”
      斗笠女孩只浅浅道过缘由,“是母亲,母亲将我的头骨当做了她妹妹的头骨,我取不回来啦……”

      女孩晃动一下脖子,忽而伸直了手臂,指向贺勉怀:“至于你说前阵子走出去的人,我只知他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也是袍角此处,绣着同他这差不多的纹样。”

      颜渺眼睫微敛。
      风伯兽的绣纹,是风浔州的人。

      贺勉怀被女孩一指,顿时汗毛倒数,后退两步嚷嚷道,“你你你头都没有了,如何知道他身上衣衫绣了这绣纹?”

      斗笠女孩据实答道:“她只借走了我的头骨,并未管我借眼睛啊。”

      贺勉怀:“……”

      颜渺抽出一张符纸,用指尖勾画了道什么。

      “你魂识不全,不要碰到这符纸。”
      她随手将符纸压在女孩的算卦小车上,“想要脑袋,帮我在此等一个人。”

      斗笠女孩乖巧点头:“是谁……”

      不等问完,两道人影已消失在牌坊的另一端。

      走过长街尽头的牌坊,是另一道长街。
      雾气渐起,眼前街巷与方才行来的长街相差无几,若人不知,多半会以为遇见了鬼打墙。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沉默着,前后走在长街上。

      贺勉怀跟在颜渺身后,望着她指尖照明的符印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喂,你一个髓珠都未筑全的散修,南岭墟的符篆学的还……你在南岭墟的道侣究竟是何人,想必不简单吧?”

      指尖的符印晃动两下。

      颜渺侧首:“你想套我的话?”

      贺勉怀没好气道:“我就问问不行吗?我又不是南岭墟的人,也从未见过你,套你的话来做什么?”

      颜渺轻笑:“六爻术与南岭墟的术法没什么关系,只是寻常占卜的皮毛,还有……谁告诉你我的道侣是南岭墟人了?”

      “你那时候不是说什么……”
      贺勉怀疑惑,“不是南岭墟人?那他是哪儿的人?”

      颜渺再看一眼贺勉怀,瞥见他袍角的风伯兽绣纹,忽而逗弄心起,道:“我的道侣啊……是风浔州的人。”

      贺勉怀:“啊?啊?什么?”

      贺勉怀的嚷嚷声有些大,颜渺揉一把耳侧,掩下逗弄得逞的笑意:“你不满意?”

      贺勉怀面上凝重几分,后槽牙磨得吱咯响:“巧了,风浔州的人我还都略有所知,你的道侣名姓为何,说来听听?”

      颜渺继续逗孩子:“这我不便透露,你只知他姓沈……”

      “姓沈?宗门亲脉?”
      贺勉怀吸一口凉气,面露惊色,“他怎么会和你一个灵力低微的散修做道侣?你不是编来唬我的吧?”

      “我唬你做什么?”
      颜渺随口应答,在长街侧的一道巷口停下步子,“到了。”

      雾气四起,长街上隐有窸窣声响。

      一道身影停在女孩的算卦摊旁。

      夜雾湿重,青年的周身还染着水汽,手中提着一盏不知从谁家檐角摘下的纱灯。

      白袍在夜幕下亮的晃眼,青年弯身抽起小车上的符纸:“该说的话都说过了?”

      “说过了”
      女孩的斗笠轻动,“只是沈妄哥哥,那个姐姐她还让我在此等人,却没说是谁,我要等多久呀?”

      听到女孩这样说,沈妄轻声笑笑。

      “不必等了。”
      他垂首端详一会儿符纸,将符文调转给女孩:“你曾拜入过南岭墟两年,这符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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