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风月》长檐

1、第一章

　　——我不喜欢下雨天，但我仍感谢下雨时你给予我的伞。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天空压抑得发沉，玻璃杯打碎的声音显得刺耳又平常。
　　“呵，这拖油瓶我不要，妨碍我以后找个好的！”
　　“靠，我跟你说你走别把这拖油瓶甩给我，我跟几个哥们都说好了，去广州发展。”
　　此时小小的高眠，完全不懂两个大人眼中的厌弃，更不明白这番争吵下来的结果。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一出生，就是带着谩骂的声音生活的，父母、邻居、小孩……似乎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向他强调——他是个既没礼貌，又难养的小废物。
　　眼前的场景早就不陌生，要是放在以前，他还会哭着闹着求他们不要吵，但总是无济于事。现在，他只需要习惯，然后想想这回他还需要遭受几顿打。
　　“那怎么办？要不送孤儿院去？”那个女的说道，像是疑问，但更多的是命令。
　　“到时候随便丢个地方得了，省得到了孤儿院人家问这问那一大堆，麻烦。”
　　女人点点头，难得跟男人保持同样的观点。
　　“那个，小眠啊，你到外面玩会吧，玩累了就别回来了。”
　　女人难得的放软语气，高眠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力量驱动着，让他如此迫切的想要逃离这种气氛。
　　他没有应声，只是迈开腿，跨过门槛。
　　过了这个门，就回不去了。
　　高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这条街小店倒是不多，也给了晚上摆地摊的大爷大娘一些机会，往往这条街都会有邻家奶奶吆喝着卖糖葫芦，引来一大堆小孩的注目，可惜他从来都没吃过那裹满糖浆的红山楂。
　　雨点打在身上，寒冷而不自知。
　　高眠走路摇摇晃晃的，可能是天气太冷的缘故，他不禁浑身发抖。
　　一不小心，脚底下打了滑，正好摔在路边下雨堆积出来的泥泞水坑里，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衣服现在更是脏兮兮的。
　　高眠抹了把泪水，一抬头，便看见有人给他递过来一块方正的手帕。
　　此时头上的雨也停了，那人正撑着伞对他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啊？妈妈说小孩子太晚回家会被坏叔叔抓跑的。”
　　高眠并没接过面前这个小男孩的暖意，“那你怎么还不回家？”
　　“妈妈就在那边呀，妈妈跟我说你可能需要帮助。”
　　高眠的嘴角抿了抿，“你妈妈说的不对，我很好，不需要你的帮助，但还是谢谢你。”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走过来，可能是看儿子跟这个男孩说的时间太久了吧。
　　“小朋友，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高眠的心抽动了一下，他还是不太明白家的释义。
　　“谢谢您，但我刚从家里出来。”
　　那位阿姨像是有点惊讶，但还是点点头，随后送上一句赞赏，“好，溶溶你看小哥哥是不是很有礼貌。”
　　那个叫溶溶的男孩点点头，随即又面向高眠，“哥哥你真棒。”
　　好像莫名其妙的就被夸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的夸赞，真好。
　　高眠回了一个微笑，隔壁家的奶奶经常念叨，见到人要多笑笑，谁都喜欢这样的小孩。
　　“溶溶，把伞送给哥哥吧。”
　　溶溶乖乖的向高眠递上了伞，还有那块手帕，也连带着一起塞到了高眠的手里。
　　小小的手紧紧握住这些东西，这是下雨天里最好的礼物。
　　高眠看着眼前的车从他身边略过，然后在茫茫天地间化成一个点，再沿着雨丝打出来的线无限延伸，延伸到高眠根本看不见的地方。
　　高眠还是转转悠悠，不知道方向的他，第一反应还是想回家。
　　可等他再次回到那间破旧的小屋时，爸爸妈妈早就不见了，连同屋子内几件之前的玩意，也一齐消失。
　　那对夫妻搬东西的时候，声音有点大，惊扰了邻家奶奶。
　　“小眠啊，不是奶奶赶你，你们家的房租也拖了好久了，他们俩难不成想把你留在这里抵债？算啦，今晚上再让你住一晚上，明天就走吧，钱不钱的奶奶也不找你要了，你一个小孩能知道什么。”
　　高眠愣愣的听着邻家奶奶的话，今天晚上以后，这个房子，就不是他家了。
　　混混沌沌的一夜过去，高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倒是有些晕晕的疼。
　　他拿上昨晚上收的手帕，展开来，上面方方正正的写着两个字，“院溶”。
　　这两个字他认得，这上面有别人的名字，不是他的，他不能要。
　　高眠把手帕泡进水里洗了洗，但小孩子的技术笨拙，手帕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浑浊的水，好像就像他本身一样，怎么也理不清这乱七八糟的生活。
　　虽然不是最干净，但是已经很努力地抚平上面的的花纹，上面的图案，只有波浪式的几条线，还有一不小心，开线了的一个边边。
　　高眠向邻居奶奶打了声招呼，顺便询问这个名字。
　　“这不是院家少爷的名字吗？你这东西哪来的？”邻家奶奶的表情很严肃，“顺着这条街，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处右转，然后一路走到最里面就是了，我劝你有点眼力见啊，别惹到人家。”
　　高眠多多少少的没听明白，赶紧在脑海里重复了这个路线。
　　雨后的天气倒是很好，空气了都充盈着泥土的清香，让人感觉很舒服。
　　高眠倒是享受着路边的风，可是这风好像对脑瓜门上的温度没有起任何作用。
　　高眠只顾往前走，但脚步发虚，好像踩在棉花上，突然眼前一黑，脚步也被阻挡。
　　“呦，这不是没人要的那个高眠嘛！”
　　“我说你爸妈都去哪了？我奶奶说了，你还欠着我们家的房租。”
　　“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呀，让我们看看！”
　　几个小男生将高眠围了起来，闹闹哄哄的，吵得高眠更是没什么力气。
　　他们脸上全是轻蔑与嘲笑，好像高眠天生就是他们中的乐子。看着高眠皱着眉无法反抗的样子，他们好像笑得更大声了，之后便想抢夺高眠手里死死攥着的手帕。
　　可能是因为，高眠清晰地知道这东西不是他的，所以便不想任人破坏。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下爬起来，深吸一口气，死死跟他们僵持，眼看手帕有点要被扯破的迹象，高眠着急的大喊，
　　“放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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