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序一弈》林星存在中

21、“奥伊托”

　　门内的世界与伊卡洛斯的想象别无二致，无非是破败的残垣断壁，从梦境之外吹来的风撕碎黑色的纱帘，卷起尘土、袅袅升起的青烟在黑暗中盘旋，弥漫了铺着柔软却布满灰尘的、暗红的地毯。干涸凝结的血块遍布在目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好似这里曾发生过不止一场的惨烈屠杀，可是，除却不请自来的伊卡洛斯，这里还活着的一切、这里所活过的一切只有正躺在地毯上，面前放置着华丽的座椅。却了无声息的躺在地面、无神的盯着造访者的梦境国度的主人，只有尼德霍格而已。
　　伊卡洛斯环顾四周，把伞靠墙摆好，冉冉悠悠的走向尼德霍格，好似游荡在废弃古堡中迷失的幽灵一般，在将他扼杀的古堡的主人面前落座，等待古堡的主人在最终谢幕时开口祷告，祈求宽恕。向扮演着神父与受害者的、路过的岌岌无名的配角倾诉自己的罪，向本不该出现于此的，仅是缩影的幽魂寻求可悲的、自我的、令人捧腹的宽恕。尼德霍格的脊背在轻微的发抖，不同于在一开始遇见时，那样张狂的、满不在乎的、游刃有余甚至于自傲的保护着。尼德霍格的眼睛追逐着伊卡洛斯的影子，从那阴影中看到些许旧日的余罪。伊卡洛斯好整以暇的低下头去，影子吞没了尼德霍格的光。他观察着几小时前还在执棋的棋手，在此刻，他被自己丢入了棋盘，去做那枚最不值得注意的卒子。伊卡洛斯无法抑制的感到幼稚的好笑，与此同时，残忍的本能驱使他在自己的棋盘上寻找扼住对方咽喉的、横冲直撞的杀伐者，他在心里盘算：“现在，我该用过去的恐惧、还是他死去的伙伴来逼迫他招供呢？”
　　揭露真相带来的紧张感蚕食着伊卡洛斯的神经，他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嘴角，看着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游离的灵魂开口。
　　“你才是那个创造了遗忘之神，导致诸神黄昏的全部幸存者都死在他手里的那个家伙，对吧。”伊卡洛斯这么开口，同时心想这话是否说的有些太过，不过对方的反应正是自己想要的，怀揣着恶意出生的恶龙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有将过错背负与自己身上的天赋。
　　尼德霍格如坠冰窟，他于此时被被一枚长钉，被伊卡洛斯的长钉钉在原地，无处可逃的被掐着脖子强行注视着他所制造的灾祸，甚至不允许闭上眼睛、移开丝毫的目光，他被伊卡洛斯的一句话语禁锢在狭小的，为他量身打造的棺木中。尼德霍格尝试着张嘴，话语在身体里四处游走着，四肢百骸都在呼喊着为自己喊冤，但他不被允许，他自己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最终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可思议。蜷缩在自己梦境当中编织着他人梦境的举世瞩目的欺诈师被剖析到□□，他避无可避，无可否认他所做的一切，唯有对着眼前过于异常的陌生人供认不讳，他沙哑如野兽的声音低吼着：“是我，是我杀死了他，是我搞砸了所有事情。”他的所有气力似乎也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而消失了，他比死尸更加死尸的冰凉，长久的浸泡在冥河当中的、久远的寒冷追赶上了他，眼前不知代表着谁而来夺取他唯一修正自己错误的机会的死神悄无声息的降临于此，他无可抵抗，生杀全然听凭对方一句发落。伊卡洛斯凑近尼德霍格的耳边，在他身边倾述一切：“在霍德尔、在瓦利他们所有人与遗忘之神的战争开始的那段时间，我也曾来到这里。你所害死的每一位幸存的神袛都或多或少的与我同行，我是他们中的每一位的友人。所以，我也知道，尼德霍格，当他们英勇的拼死抵抗的时候，当他们需要你去弥补你的过错的时候，尼德霍格，你在哪里？”
　　伊卡洛斯的语速在此时放缓了，他虐待般的，把一字一句都清晰的留在尼德霍格可以触碰到的地方。尼德霍格如他所愿的不复他所展现给伊森他们的轻狂，连声音也染上颤抖的迷惘。
　　“我......我那时才刚刚、我才刚刚杀死他，我不知道.....怎么，怎么再次......再次，杀了他。”
　　伊卡洛斯无可抑制的微笑，如此愚蠢的、偏执的、作茧自缚的落入圈套的黑龙。太容易被抓住尾巴了。在这个地方他所给予尼德霍格的惩戒已经足够他的愧疚弥漫到天际，他不需要再做什么，不如说，如果再说些什么的话，搞不好情形会变得不好控制。在尼德霍格未曾注意到的黑色口罩之下，伊卡洛斯微笑着，近乎柔和的开口。
　　“你还有补救的机会，我曾聆听他们中许多人将离去时的嘱托，他们的祝福化成纹章镌刻在我的身体上，所以，你还有机会，帮助我，让我代替霍德尔他们，代替维德弗尔尼尔杀死遗忘之神。”
　　他对着尼德霍格伸手，左手那枚庇佑他不受任何迷障影响的衔尾蛇纹章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亦如那位垂死的神袛曾交给他时那样，亦如尼德霍格曾见过的、沉默的奥丁之子，光明之神的兄长，温和的巴德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