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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援助邺城 ...

  •   辎重队到达邺城时,刘牢之的大军已在城南二十里处下营。营寨东靠东山、南跨卫河支流汤河,可谓靠山背河,有险可恃,而且兼顾水路交通,既方便粮草输送,也留有撤军的退路。营地周围砍木立栅,栅后挖掘壕沟,成为能抵御矢石和阻敌骑袭击的防御工事,壕沟内侧有数十座哨台和箭楼。

      “刘牢之不愧是精于兵法的将才,下营地点与营寨布置均无懈可击。”陆易姚心中感叹,转头即见许洋一脸兴奋。陆易姚怕他此趟又生事,正欲来个约法三章,许洋却一指与刘裕并骑在前的檀道济,道:“老陆,别只盯着我,你没发觉小檀与刘老大很投缘吗,他这几天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儿,不上战场杀两个燕兵肯定不甘心。”

      陆易姚轻轻一叹,檀道济的父亲便是为胡人所杀,母亲拉着幼小的他们从青州流寓到京囗,不幸在途中染上重疾而逝,一家人可谓是饱受北方战乱之苦,因此他自小就对入侵中原的胡族恨之入骨,若非要寻找姐姐,他一早便投军北府了。

      一行人入营后,刘牢之立即召开了非正式的军事会议。

      两人早已声名在外,又与谢家关系良好,遂以客僚的身份受邀出席会议。帅帐内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面容永远那么冷酷的齐伯侯,然后是杰坤会高沧海的长子高应天,这两人都是北府兵绝对信赖的老搭档。其余的民间帮会人物还有京口帮的帮主孔靖,此人拥有一家兵工作坊,与刘牢之称兄道弟,也算半个北府人。

      坐在帅位上的北府猛将刘牢之,四十上下,面紫赤色,须目惊人。他本系出寒门,得没有高寒偏见的谢玄赏识,于洛涧一战,领五千北府兵一举击溃苻坚手下名将梁成两万之众,临阵斩杀数名前秦大将,立下赫赫战功,为淝水之战的胜利打下了坚厚基础。从此战无不胜,敌人极为畏惧。

      列席的其它将领包括黎阳太守滕恬之、参军刘袭、奋武将军颜肱、刘牢之长子刘敬宣和外甥何无忌、以及刚调过来的裨将刘裕等十余员将领。

      刘牢之攒着眉头,对如何打破城外慕容农,以及驻守在外城的慕容宝的两重封锁非常头痛。

      “爹,孩儿愿作先锋,攻下燕军南面的营寨,破去长围。”

      刘牢之望着一力请战的刘敬宣,虽知这个儿子勇猛,仍摇了摇头。

      滕恬之建议道:“我们不如绕至西面,那里守备最弱,符丕就曾从西门潜出偷袭慕容垂。”

      刘牢之心想燕军出过一次差错,已在西面加强了防备,他们再难重施故计。

      “燕军有营寨与工事可依,叫阵他们未必出来,强攻胜算也不大,末将认为我们可以佯攻敌人几日,待其被扰疲后,再发动奇袭。”

      这回献策的是参军刘袭,刘牢之看着爱将,稍有动容,却又沉吟不语。

      许洋突然轻咳一声,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后,笑呵呵道:“要在东山中伐出一条接近东门的近道来,需要多长时间?”

      刘牢之瞧向许洋,眉头逐渐舒展。刘袭高耸的颧骨一颤,答道:“若五千士卒,只在夜晚开路的话,大约需要三日。”

      许洋知道大家已基本猜到他的想法:“兵者,诡道也。我们今次就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刘裕是首次出席这种阵前会议,见许洋发言,壮起胆子补充道:“我们预先在东山中秘密伐林开路,到时候大军护送假辎重从南面突围,将慕容农的军队引过去;真正的运粮队则悄悄穿过东山,出山后直奔几里外的东门,外城的慕容宝就交给内城的符丕应付。”

      陆易姚笑道:“不是两支军队,而是三支。”他径自解释道,“若只以一军诱敌,慕容农和慕容宝见我们挥军强突,不起疑才怪。不如分为两军,一军扑南门,一军走西门,敌人必中计。”

      “好!”刘牢之一拍椅侧的扶手道:“燕贼必从这两军中选一,怎料得到还有第三支军队,更不会想到我们会押送粮草取道林密难行的东山。”

      刘袭道:“只要慕容农上当,两支诱敌的军队可互相配合,夹击敌军,我们还可以在假粮车内藏油布干草等物,到时就用火车阵,将燕军连同他们的营寨都烧掉。”

      刘牢之一丝不苟的脸容终于松弛下来,大笑道:“今趟燕军有难了!”待陆易姚等一行客僚们退出帅帐后,刘牢之与麾下将领定下了详细计策以及各人的具体任务。

      ※ ※ ※

      四日后的傍晚,全营战士提早歇息,养精蓄锐,以待黎明前的进攻。

      陆易姚和许洋正要吹灭火烛,却见刘裕揭帐而入:“我睡不着。”

      许洋笑道:“刘老大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不至于紧张到失眠吧。”

      “我在担心明日之战。”刘裕面色出奇的凝重,“两位可有注意到这个运粮计策的最大弱点?”

      “当奇兵再非奇兵时。”陆易姚似早考虑过这个问题。

      刘裕点头道:“为了诱敌和一举歼灭燕军,必须用主力军去佯攻西门和南面长围。这样一来,护送辎重的士兵不足三千人,如果在林中遇袭,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全军覆灭,粮草也会悉数被燕军抢去。”

      许洋皱眉道:“你是否想的太多了,开路进行得极其秘密,周围布满我们的探子,敌人绝不可能发觉。”

      刘裕道:“据报慕容垂已引军回援邺城,他的骑兵向来行军迅速又神出鬼没,我真怕他这两日就能赶到。”

      许洋不仅不明白其中关联,反而冒出新的疑问:“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今早进攻?路不是昨天就伐出来了吗?”

      刘裕道:“这是大将军的决定,士兵需要休息,车阵也要演练,一支庞大的军队不是说行动就能行动的,准备功夫没有做足,三军的配合很容易出问题。”

      陆易姚饶有兴趣地问:“换作刘老大,也会这么决策吗?”

      刘裕微一错愕,摇头道:“时机非常重要,除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拖延这一日。现在最令我不安的是我军至邺城后,燕军一直毫无动静,让人不禁起疑。”

      这下连陆易姚也感到不解:“慕容宝和慕容农要同时对付北府兵和城内的符丕,其兵力并不占优,稳守阵地等待慕容垂来援是最佳战术。”

      “那是两位不了解慕容宝,未战之时,先料将之贤愚。我曾下了番功夫研究燕军的各个统帅。慕容宝胸无韬略,好人佞己,本不为慕容垂所喜,只因是嫡子,才被立为太子。此人自大贪功,刚登太子之位,更是急于表现。现在燕军士气正盛,他理应在慕容垂来前与我们打上一仗,若能击败我们,抢到这批粮草,可是奇功一件。”

      许洋此刻再不敢小看刘裕的担忧,问道:“你将这个想法告诉刘牢之了吗?”

      刘裕叹道:“大将军刚才与孔靖、齐伯侯两人餐饮正欢,对在下的进言并未听入耳。唉,希望这回是我多虑了。”

      陆易姚当即立断道:“我们去找参军刘袭吧,他是个明白人,也是刘牢之最信赖倚重的部下。”

      三人立即行动,许洋边走边好奇地问刘裕:“北府中为何这么多刘姓将领,你们是不是亲戚?”

      “亲戚谈不上,只是同乡而已,都是由彭城流寓到京口。我有一位宗兄叫刘毅,也在北府里任职。”刘裕感慨道,“安公组建北府兵时,主要以江淮子弟和北方流民为招募对象。虽然谢家是东晋第一高门,但安公和玄帅却毫无门第之见,唯才是用,我们寒门百姓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一展抱负,建功立业。”

      陆易姚心忖北府兵之所以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原因正在于此。若是由只知清谈的高门纨绔子弟以及南方世代渔耕的农民组军,在强悍善骑射的胡人面前,肯定不堪一击。

      ※ ※ ※

      曙光初现,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东山林野,密林深处宿鸟惊飞。

      辎重队在三千北府士兵的护送下,沿着开好的林路井然有序地行军。领军的是参军刘袭和副将何无忌,随军的还有陆易姚、许洋和齐伯侯。

      队中共有二百多辆载着粮食的骡车,另有六十辆车贲轀车,拉成一条线护在大军的西侧。这种战车竖有蒙上生牛皮的挡箭板,内装泥沙,倾斜车身可倒沙入壕。因装甲耐火坚固,除了用于填壕外,还可以推出去进攻,或作为固阵的防御设施。

      林木渐稀,离东山出口仅两里许。

      许洋身子一震,道:“小宝来了!”

      西、北两方,同时蹄音大作。

      “布阵!”刘袭立即扬起旗号,战鼓声响起。

      庞大的辎重队就像演练过数千次一样迅速灵活地变阵,最前头的十五辆车贲被调度到北面,其余的密集排列在西面,战士们以预备好的木方把车轮固定,令其没法移动。两边一字排开的战车顿成坚固的屏障,护着中间的人马,车与车之间探出矛戈,形成第一道名为拒马的防御阵。第二道防御为持戟盾的步兵,分作三排,形成无隙可入的盾阵,以保护后方的箭手和骑兵。

      密集的箭矢如飞蝗般射来,几乎全部落在车贲的装甲或高盾上。藏匿在林中的燕军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到,从北面进山的燕骑紧随其后,大约万五千兵力,一起将车队围了起来。

      慕容宝在众多亲兵的护卫下引马上前,看到晋军已结成坚固的防御阵,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慌色,旋即回复镇定,高声道:“尔等若想保命,立即弃械投降!”

      “当!”的一声脆响,一支快逾闪电的劲箭正中慕容宝的头盔上顶。

      弓弦震动的声音仍在身后回响,陆易姚和许洋回头望去,只见齐伯侯手挽强弓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容宝,目光又冷又利。

      慕容宝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心里却是勃然大怒,喝道:“杀!”

      刘袭冷静地举起令旗。鼓声转急,东南方的山林中忽然现出数不清的晋军旌旗,旗帜迎风高高飘扬,鼓号齐鸣,蹄音也随之响起。

      燕军正欲向北府兵展开猛烈的冲击,见此情景,无不心惊胆战。

      刘袭抓住这一刻,大喝道:“放箭!”

      一排一排的劲箭离弦而去,箭雨无情地投向敌人,后排的箭手射出弓上之箭时,前排的箭手己装箭上弦,射出另一轮的箭矢。攻上来的燕骑即使能冲到阵前,因被坚固的车贲和刺出的矛戈所阻,最后还是免不了中箭落马。

      敌军的第一轮进攻迅即被粉碎,随着北府兵那支尚不知数目的伏军的不断推进,燕人的军心已经开始动摇。

      山林这种地形本就不利于骑兵作战,北府兵又在敌军发动突袭前结成了坚不可摧的拒马阵,燕骑立即陷入了被动。慕容宝不得不命令骑兵暂时退后,分出一军准备迎击北府兵藏在林中的伏兵,其余骑兵则以箭矢掩护两千步兵上前冲锋破阵。

      许洋笑道:“看来小宝也不完全是个庸才。”

      陆易姚一边放箭一边道:“慕容鲜卑名将辈出,家里没有一个是不会打仗的。慕容宝和慕容农竟然能识破我们由东山运粮的妙计,令人再不敢小瞧他们。”

      许洋道:“这次真是险之又险,多亏刘裕这个战争天才将小宝看了个通透,又和小檀连夜侦察,发现了敌军的踪迹,我们才能在最后关头改变策略。小宝自以为是奇兵突袭,却不知又被我们反算一把,成为送上门的羔羊。”

      针对敌人变阵,刘袭也发出了新的命令。两队士兵把骡车上的盖布掀掉,露出内中的玄虚:车内哪里有米粮,全部是油布干草等物。

      燃着熊熊大火的骡车从南侧绕出,直冲向敌军的阵地,西面的燕军立即大乱,步兵骑兵争相退后,混乱一直扩大到北面的队伍中,原本已动摇的军心彻底崩溃。

      慕容宝这个主帅也慌得手足无措,心中暗恨自己误信假情报,又后悔刚才没有果断撤军。现在燕军败势难止,已溃不成军,他再多留一刻,连性命都可能不保。

      “撤!”慕容宝狠狠地瞥了一眼夹在晋军中的齐伯侯,掉转马头。

      一千北府骑兵立即从车阵中出战;方才以旌旗造势的伏军也从林中驶出,其实总共仅有五百骑。两支骑兵会合,一起追击慌乱撤退的燕军。

      东山一役,北府兵大获全胜,杀敌逾三千之众,己方死伤的只有几百人,可见战果之辉煌。

      然而,这只是胜利的开始。

      北府兵的一万六千主力军也向邺城外的慕容农发起了进攻。大军分为三军,刘牢之、滕恬之、颜肱各领四千人,另由刘敬宣率一队三千人的先锋军,以刘裕和何无忌为左右副将。

      刘牢之更关心如何破敌建功,而非救援已受饥一年的邺城,他将原定计划作了调整,挥军直奔东门。内城的符丕也没闲着,他配合刘牢之,两军一个由里,一个从外,合力打破燕军的封锁。

      慕容农没有出寨迎击,而是依靠长围和防御工事自守,同时将燕军从各营调来夹击刘牢之。他的战术并没有错,只是低估了北府兵的战斗力。

      刘敬宣的先锋军打头冲锋陷阵,这三千人是北府精锐中的精锐。刘敬宣、刘裕和何无忌均是悍不畏死,武勇无敌的年青小将,加上友情帮忙的檀道济。四人身先士卒,所向披靡,战士们紧随其后,士气昂扬,人人奋勇杀敌。

      威震关东的燕军这次算碰到了对手。仅仅一个时辰,慕容农便损失了过千人,他并未就此乱了阵脚,而是有条不紊地重新布阵,准备大干一场。只要挨到慕容宝取胜归来,对方在得知辎重队被歼灭后,锐气必泄,他再与兄长夹攻,定能破敌。

      阳光洒遍大地时,慕容宝终于回来了。

      他带着不到百骑狼狈奔回,后面是衔尾穷追的刘袭军。

      慕容农大惊失色,慌忙去救慕容宝。刘牢之的军队士气高涨到极点,瞅准时机,发起猛烈进攻。慕容宝所带来的败势与恐惧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到燕全军。

      兵败如山倒,慕容农再也维持不了秩序,全军向着北面的漳河仓皇撤退。

      北府的号角嘹亮异常,带着一种激昂的喜悦,每个士兵都在为最后的胜利奋勇杀敌。整个军中,也许只有一人还有闲心仰头看天。

      “阴天了。”

      许洋的腔调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慵懒,陆易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漳河北岸尘风大作,漫天飞舞的燕军旌旗,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那近在咫尺的胜利。

      北府兵心有不甘地停下追击的脚步,两人一时心情复杂,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曾与之并肩作战,气度风采令人儒慕的燕王慕容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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