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星星会说话》无妄霏微

1、熟悉的陌生人

　　客厅灯光昏暗，谭德忠两眼通红瞪着黄殷苍白的脸，虽有些神志不清，眉目间却写满了鄙夷，一张红肿的脸散着油光。

　　“真**是窝囊废！”

　　“这么多年怎么就怀不上男的昂？！”

　　“我***！给我滚！没用的……”

　　话还没念完，谭德忠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一脚重重踹在黄殷的腰际。
　　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块沙包一样承受这谭德忠所有种种罪恶的行径，她红着眼眶拽着谭德忠的衣摆，无力而哀求着乞讨男人的怜悯。

　　男人身段高大又粗壮，此时全数被浓烈而令人作恶的酒气占据。

　　狰狞的面孔，诡异令人打颤的笑容，又在顷刻间变倍地像禽兽般朝女人席卷而然…施暴。谭德忠像是被厉鬼附了身。

　　像是看到了什么，又像是早有预谋，他习惯的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往女人头顶挥去……
　　“妈妈！！！……”

　　……
　　谭心猛地从床上弹起。
　　她惊魂未定的看着墙上的挂钟。

　　凌晨四点一刻，一个熟悉又厌恶的时间。

　　谭心用力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抚了抚额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她在床上坐了好久一会儿才稍稍缓过神来，眼前却还闪着刚才惊悚的一幕，虚空，又真实。

　　谭心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做噩梦，并且一次比一次更令人窒息。
　　会不会是压力大才睡不好？她想了想。
　　这隔三差五梦有点让她精神状态越来越萎靡不振，上课老打瞌睡。但就是很奇怪，但凡是噩梦就都梦到和刚刚类似的场景。

　　谭心有早睡的习惯。最近在半睡半醒之际好像总隐隐约约会听到房间外玄关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引得玻璃也微微振动，接着就是谭德忠的发疯般的叫嚷声…

　　不会的。

　　肯定是想多了。

　　谭德忠酗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回家发个酒疯也正常吧，应该还不至于到打人的地步。

　　谭心越想越烦躁，她用力拍打床单，把刘海胡乱的别在脑后又躺下。但她现在真的是一点睡意都没了，只觉得浑身湿答答的难受的要命，想到刚刚的梦又烦的要命。

　　她踹开被子下了床。接近五点，外面鸟叫声稀稀落落，一阵一阵的。屋子里很静，隐隐能听到主卧沉沉的鼻鼾声。

　　谭心蹑手蹑脚走进卫生间并关上了门，

　　她刷着牙，怔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女孩个子不高，十七岁还是一张娃娃般的脸。谭心全身都很瘦就脸上胖乎乎的，这样一来显得愈发稚嫩。

　　一双狗狗眼大而明亮，长睫翘而浓密。

　　鼻梁高而挺，眉峰也有些高挑正是遗传了黄殷。这让原本稚嫩的脸多了几分英气，像个洋娃娃。但此时因为长时间睡眠质量不好黑眼圈很重，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谭心发了呆，忽然又想到谭德忠。

　　从她记事起这个男人似乎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一直都很难和他亲近……

　　“爸爸！抱！”

　　谭心小时候喜欢拉住谭德忠厚实的手掌。但每次迎来的都是他毫不留情一甩，引她哇哇大哭……

　　小时候亲戚邻居逢人便夸谭心生的好，妈妈总喜欢乐呵呵摸摸她的头，而谭德忠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态度。

　　她怕他是觉得自己不是个优秀的女儿，所以谭心一直很努力。那就变优秀，拿满分试卷给他看，拿荣誉证书给他看，就只是一次对她笑也好，一次也好……

　　最终都只有对陌生人般的冷漠。

　　谭心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小朋友可以骑在爸爸的肩上，可以被爸爸抱着转圈圈，可以收到爸爸买的新裙子，而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是真的不明白，谭德忠为什么一直要这么对自己。这可是她的爸爸啊。

　　对她来说，这个男人就是在家包吃包住了十几年的

　　陌生人。

　　眼眶湿润起来，谭心垂下脑袋，慢慢吐掉口中的泡沫。

　　洗漱完后，谭心去厨房热了杯牛奶便回了房间。
　　她打开手机，
　　胡思茗：［生日快乐心心！］

　　寝室群：［生日快乐四号床！］

　　徐杨：［生日快乐！］
　　……

　　谭心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生日诶。看到长串长串的祝福短信她的心情顿时舒展开来，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像两个小月牙。

　　她慢慢翻着微信，一条一条回着。

　　到最后，她看到黄殷给她昨晚发了几条信息，

　　妈妈：［心心，妈妈晚上还有几个客户要过来做美甲，就睡在店里了。
　　你早点睡啊。明天周六，睡个懒觉。］

　　00：32
　　妈妈：［心心生日快乐！
　　想要什么礼物和妈妈说啊。
　　刚过完年最近店里忙起来了，今天可能也要晚点回家了。］
　　［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谭心盯着信息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回了个
　　［知道了，谢谢妈妈！］

　　退出了聊天窗口。
　　她还想往下翻，到底了。

　　你想什么啊。
　　那个人怎么可能关心你啊。

　　这虽然已经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谭心却总会感到些失落，她对自己也挺失望的。最后她也没太在意，她就当做没有爸爸吧。

　　就当……当做爸爸妈妈离婚了？当自己其实就是单亲家庭，就只有妈妈好了。

　　这样也挺好。

　　谭心打开短视频软件随意翻着，吴优在消息列表里@她了好几条搞笑视频，她点击去看，不自觉的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刷了一会儿，谭心觉得有些无聊，看着窗外红艳的太阳，谭心有点想出去走走。

　　清晨的风，带着青草和落叶交织的香甜，温柔地抚着姑娘齐肩的发丝，亲吻着她白嫩的脖颈。

　　路上没什么人，这个点就只有环卫工人抡着大扫帚刷刷扫着地上的落叶。时而会有呼啸而过的卡车，司机从车窗弹出烟灰，伴随着汽油与淡淡的烟草气味。

　　谭心喜欢这种感觉。

　　她戴上耳机小跑起来，渐渐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突然，手机振动了一下。

　　又是一下。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短信铃声。

　　谭心被吓了一跳，她疑惑地停下，慢悠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吴优：［对不起！］

　　［不不不，生日快乐！］

　　［小祖宗你千万别生气啊！

　　我是不会忘了你生日的啦～］

　　［你在干嘛呢？］

　　［晚上没事的话……赏脸一起吃个饭呗……
　　来我们家面馆吧，生日可要吃长寿面的哦！］

　　［斗图］

　　［斗图］

　　……
　　［喂！人呢？］

　　谭心静静地翻着，慢悠悠的回了个，
　　［有空的。］

　　像是没料到她如此简短的回应，要是平时谭心一定也会罗里吧嗦回一大堆，他有些疑惑，

　　［大寿星今天是心情不好吗，怎么这么冷淡啊？］

　　谭心盯着屏幕抿了抿唇，手不自觉的摸了摸鼻梁。

　　［不是……］

　　谭心打着字还没等她发出去，吴优又道，
　　［你现在在干嘛？］

　　［跑步。］

　　像是被震惊到了，吴优这回直接摁了条语音过来，语气格外不爽，像是要隔着屏幕来掐她的脸，

　　［我去，我没看错吧？］

　　［这大好的周末不在家睡到日上三竿，在外面发什么神经？］

　　［你该不会……］

　　［谈恋爱了吧……］

　　［被甩了？］

　　［不是，谁啊这么眼瞎，像你这样的美女都看不上。］

　　谭心无语，［不是……想什么呢］

　　［那你是受什么刺激了？，你这自律的我都觉得我俩快有代沟了……］

　　谭心觉得好笑，她的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她耐心地也摁了条语音过去，

　　［我昨晚做噩梦了，醒了之后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唉……我现在黑眼圈跟个熊猫一样……］

　　她长长舒了口气，把外套脱掉抱在怀里，到附近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最近天气都很不错，街上明显比往日更热闹一番。这会儿正赶上上班的高峰，车辆行进的很慢，时不时有司机不耐烦的摁着喇叭。

　　谭心漫不经心地在街上走着，风吹的鼻尖有些发凉。

　　市中心开了一家大型图书馆，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她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数学的教学资料。

　　她有些偏科，数学成绩总是不尽如人意，陈平找过他好几次。也因为她的总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他一直都非常器重她，建议她课外去补习。

　　……

　　公交车上有些拥挤。年轻人戴着耳机沉默的刷划着手机屏幕，几个老头老太太似是认识般，热情地唠着东家长西家短……

　　形形色色的人，让她觉得既陌生又嘈杂。

　　车上没有空座位，她紧紧地拽着拉环，保持身体的平衡。少女天生浓颜有着好看的侧脸，虽穿着一件普通的针织开衫，仅仅利于此，也格外引人注目，像个洋娃娃一般。

　　望着窗外条条掠过的树影，谭心渐渐出了神，他想到谭德忠和黄殷的脸，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眼角下垂。

　　小的时候，谭德忠还在舅舅家打过工，后来因为嫌弃太辛苦，并主动去辞了职。爷爷知道后数落了他好一顿。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过正经的工作。每天出去跟兄弟喝酒，还染上了赌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