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缘木护鱼

1、第 1 章

　　“即是这样，牧官城，六界不得不这么做！”
　　牧官城墨绿的衣袍沾满了鲜血，他坐在一片云层之上，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感到她的身体正在变得冰凉，她……真的……死了！
　　牧官城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缓缓抬起头，在那高耸的□□之上，祥光萦绕的是这六界最尊贵，最厉害的强者，可是现在，他鄙夷他们！
　　新任仙帝青华身边围绕着仙界众仙，除了站在人群中仙阶低微的文曜，他们皆是冷冷看着底下那对男女。仙帝青华在帝椅坐着，他抬眼向对面站着的燃灯祖佛看去。燃灯低垂着眼，手里执着佛珠，缓慢在手里转动着。青华从自己的帝椅上起身，他没有低头，只轻瞥牧官城他们一眼，继续道：
　　“此女必须剔除仙髓，历经七七四十九次轮回转世，才能使六界安心，本尊想西山也是这个意思！”仙帝青华觉得这已是六界最大的让步，七七四十九次轮回转世才有可能洁净魂灵，要不然……
　　燃灯祖佛手里的佛珠不动了，但他依旧静默着，没有说话。仙帝青华温文尔雅，从不轻易动怒，如今这样，在□□之上的众人都明白新任仙帝对维护六界安稳的决心！降伏魔尊，将魔族赶出四方之外，六界终于取得了可控的安宁，这可以算仙帝新任以来最大的功绩？
　　使六界安心？牧官城看着怀里的人儿，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指是那样纤细，这样的手是怎样在危机关头以命相搏拼死对付魔尊的？他的阿绫！
　　文曜站在众仙之中，自得道升仙以来心境淡然的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深深的悲愤之感，他亲眼看到周围那些神仙们冷漠的神情，就连一直慈悲为怀的西山燃灯祖佛也没有说话，难道他也是赞成的吗？他们就是要这样对待一个才刚刚挽救六界于危难的小姑娘吗？
　　文曜看向牧官城怀内的小人儿，她叫阿绫吧，牧官城是这样叫她的。此刻她浑身上下已经被鲜血侵满，是那样的悲戚妖冶！一个有天资已经修成仙髓的人族姑娘竟然有这样的大勇和牧官城这样一个还是鬼身的魂灵，二人一起成功击败了六界最大的祸患——魔尊！可是，偏偏造化弄人，原本为六界立下大功的阿绫却因为魔尊在最后时刻用自己所结天地怨气诅咒她会是妖界第一位妖王而发生了扭转！魔尊的预言一定会成真！此言一出，这个叫阿绫的人族小姑娘便成了继魔尊之后六界可能的又一祸害！六界初开，妖魔二族皆为六界之敌患，才消灭了一个魔尊，六界怎能容忍再出一个妖王！
　　“牧官城！”燃灯祖佛身边一人飞下□□，他来到牧官城的身边，桀骜站着，此人便是昆仑阆风唯一的应下仙云中子，此时也只有他敢站出来打破这僵局了，道：“牧官城，把这位姑娘交给本尊，本尊保证会让她平安度过此劫！”他走近无动于衷的牧官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你现在不过强弩之末，仙帝已有了杀心，你再不交出她，你们都会死！”牧官城给魔尊的最后一击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冥力。
　　牧官城只是定定地望着怀里的女孩，没有回应。
　　“牧施主！”
　　就在牧官城抬头的一瞬，云中子看到一根手指点中了他的额头，牧官城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燃灯祖佛。”云中子倒有些惊异了。
　　仙帝青华见燃灯祖佛出手，便顺势用仙法敲碎了阿绫的仙髓……为了六界的安全，他本想直接捏碎那女孩的魂灵！不过，也就罢了，七七四十九次投胎转世，就是再强的魂灵也支撑不住，到底魂飞魄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仙帝青华终是低头看了眼牧官城怀中的女孩，虽然样貌丑陋，到底有些见识胆魄，他挥袖收手，携众仙消失在天际。
　　“阿弥陀佛，”燃灯祖佛道，他的身边还站着小仙文曜，他没有跟着仙帝离开，“上仙即是答应牧施主会帮助这位女施主，我佛慈悲，便将这串佛珠留给这位女施主，希望她可以顺利渡过此劫，转世落凡。”
　　原来如此，西山这次派燃灯祖佛来周旋此事，还是想在仙帝青华跟前保住这女娃一命的！这串佛珠便是西山给她的福佑。
　　“请燃灯祖佛放心，小仙自会尽力！”云中子隶属昆仑阆风，与仙界众仙不同，身份自是尊贵些，可向来矜高自傲的他却喜欢待在仙界，他认可仙界的新帝青华，相信他可以带给六界安稳，而仙帝青华也视云中子为座上宾，引为知己，让他和自己一起住在九重天上。云中子自然明白仙帝青华的意思，只是今日他作为昆仑一方，不得不出来说一句，因为他不想让此事最后变成六界不可言说的耻辱，仙帝青华更不能因此背负如此龃龉！
　　云中子和文曜躬身送走了燃灯祖佛。
　　云中子见文曜盯着牧官城，道：“就知道你关心他，要不然我才不管这档子事呢！”云中子已经猜到牧官城背后之人正是文曜。想来牧官城只是冥界一个才得了鬼身的游魂，怎么在那样短的时间内修得这样高深的冥力，还和一个人族的姑娘一起剿除了魔尊？文曜一定知道原因，且给了牧官城极大的助益！
　　“这是在生气？”云中子见文曜不说话，问道。说来奇怪，云中子自高，除仙帝青华外与仙界众仙都不大相合却与人人都轻视的小仙文曜走得极近。
　　文曜扶起牧官城，为他注入灵力，修复了他身上的伤痕……文曜□□通达，以肉眼凡胎靠着自修得道升仙，这在凡人里是极难得的，只因极通文墨，便被仙帝封为一个管理凡间文运的小仙，自他位列仙班，除了仙帝和斩妖除魔的四大战神，仙界竟属文曜在人间的香火是最鼎盛的，这一下遭到了其他众仙的嫉妒和排挤。至于牧官城和文曜之间的渊源，那还是有一次，文曜驾着云中子给的水云在弱水河上寻找枉死的六界各属遗落的灵团，想要用来提升修为。那弱水河对六界来说是非常凶险的地方，它环绕昆仑阆风，流经冥界，是可以吞噬一切的险恶难渡的河海，偏云中子是昆仑阆风天际云雾所化，天生不惧怕弱水，也是六界之中唯一不惧怕弱水的人。就在文曜寻找灵力的时候，无意间找到了被魔族打入弱水的牧官城，他掉入弱水之中竟然没有化去！文曜通过自己琢磨的法子利用收集的灵团救回了牧官城，没想到他醒来后修为大增，不仅习得冥力，竟然和一个人族的姑娘联手打败了魔尊！这便是文曜心中的秘密。
　　“你要知道仙帝必须如此选择，这也是为了六界安危，上位者也有他的职责。”云中子不想文曜对此事有所芥蒂。
　　“你说你可以帮助绫姑娘。”文曜收了仙法，现在他不想讨论此事。一道光线一闪而过，那是什么？文曜聚目看向牧官城的手腕处，在衣袖没有盖住的地方露出了晶莹剔透的一段绳结，可眨眼的功夫那绳结便消失了……是系念！按冥界酆都的规矩，鬼魂来到酆都便会先被斩断情根，除去一切与人世间的情感连接，然后接受属于自己的祭符。但是也有鬼魂会偷偷与自己牵肠挂肚的生人系上系念，不过这种系念一般在鬼魂投胎转世后便会自行断开，不会有什么妨碍。可是文曜看得很清楚，牧官城手腕处系的不是简单的系念，而是永生念！永生念是必须征得生人同意且鬼魂不亲自斩断便会永生永世存在的一种联系！
　　云中子双臂抱胸撑着下颌，看着躺在身下的阿绫，道：“难，很难！”
　　“怎么？”文曜皱眉，不是刚刚还信誓旦旦的？
　　“你别这样看我，你以为仙帝为什么会让她历经七七四十九次轮回转世？”云中子摸着手上圆润的佛珠，似乎在考虑什么，道：“凡人的魂灵哪里能经受住轮回隧道正反旋风如此折腾，西山的意思还是要借助轮回隧道削除这位姑娘身上关于魔尊诅咒的痕迹，给她一个活的机会，可是别说七七四十九次了，就是十次历经都很难有人承受！”
　　怪不得仙帝不再追究了。“你的办法？”
　　“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我不过是知道的多些。”云中子就是这样，他总是要把事情说得很难有回转，这才能凸显他的聪慧强干，这些文曜都是经受过的。云中子望着文曜轻笑着，他知道自己在文曜那里是什么上仙的尊贵都没有的，他就是喜欢逗逗他。“既然必须有这四十九次，我们就让这位姑娘完成轮回转世！”
　　天际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文曜的脸一半在明一半隐在暗处，他将牧官城的祭符收好，看向云中子，道：
　　“可是你不是说只在中途绫姑娘就有可能灰飞烟灭！”
　　“那就灰飞烟灭好了。”云中子信手扯断了燃灯祖佛留下的佛珠，眼看着那些散落的佛珠掉到地上，滚落到边际，再掉下了云层……
　　“你也因为诅咒想让绫姑娘死？”文曜没有再看云中子，平静道。原来如此！云中子向来高傲，不与世同，他怎么会突然插手要救一个人族的小姑娘？当时云中子站出来的时候，文曜还在纳罕，现在终是知道，他云中子支持信任仙帝，在乎六界的安稳，怎会允许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存在！“云中子，你骗了燃灯祖师！”
　　“我这是在帮他！”云中子声音低沉，道：“燃灯祖师代表西山来到这弱水之边，你以为他能怎么说怎么做！六界的决定仙帝的决定他不能有任何异议，可这小姑娘又确实对六界有功不该因此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局面如此难堪，西山、燃灯祖师已经进退两难，那我便站出来好了！”
　　“你……你不该这么说！”文曜头一次有些难过的情绪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夜来了，弱水河上的云雾上涌，带来丝丝死寂的气味。云中子头一次用如此语气讲话，这拂面的潮气在他人是极难受的，倒让他觉得舒服了些。
　　“我信你，云中子，你知道我多么相信你！”你这么做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文曜真想问他！文曜对他和云中子的这段情谊本来是抗拒的，只因地位玄虚太大，是云中子的坚持让他相信了他们的倾盖如故！
　　文曜的话终是涤荡了云中子的满身傲气，抿了抿嘴，弱水之上他还可以，只是文曜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根本受不住。
　　唉……“你也别急，虽然险难，倒确实有一个办法，”云中子蹲下身，讨好似的凑近文曜，道：“这位姑娘深受魔尊诅咒，既然不能活那我们便让她重生！”云中子以为只要重新来过就可以破除魔尊的诅咒，可比七七四十九次的轮回转世来得稳妥些！说到底，云中子比仙帝还要狠绝！
　　“云中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魂灵一旦消失哪还有……”文曜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等等，难不成他是想说……“无境渊！”
　　“果然还是你文曜，博闻广识的，仙界可没人再知道这个地方了！”云中子就是喜欢文曜聪明伶俐，一点就通的样子，道：“这世上也只有牧官城能够做到，只要他牧官城能从无境渊结出这位姑娘的念灵，文曜，你知道的，即使是一个念灵，我也有把握复活她！”
　　“云中子，你可知无境渊是死地中的死地，你是想让牧官城有去无回！”
　　“总之办法我已经交出来了，怎么做让他自己选择！”无境渊是冥界无间地狱里的一个没有穷尽的深渊，一旦坠落其中的六界之人便会丧失所有念想，可是，虽然是死地，但却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缘！
　　“即使有了念灵，仅凭一个念灵是无法让绫姑娘转世投胎的。”所谓念灵，不过是死者相知之人结出的一个念想而已！
　　“你倒是相信他！不过我自有我的办法！”云中子不知道文曜什么时候和这个牧官城这样熟悉了，竟让他相信牧官城可以在无境渊中结出念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