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你同桌》许白子

61、坦白

　　“温寒。”

　　一道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寒后背一僵，脑子里嗡的一声。

　　“源哥，你怎么不吃啊！再不吃没了，你不饿吗？”尚北嗦着虾，一刻不停。

　　“你们吃，我不饿。”

　　“那伙什么人啊？有点眼熟。”

　　“你什么记性，上次咱元旦晚会之后在这儿打架，不就是他们。”

　　尚北看着左鹏飞，惊讶地说:“那这仇不小啊，第二次？不行还是报警吧源哥，把他们送少管所，一劳永逸。”

　　贺源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没事儿，以后估计也见不到了，不要紧。”

　　“你也不早说，我带个家伙了。”

　　“本来也没准备打架。”

　　尚北不怀好意地问：“你不带温寒来吃饭，不怕回去挨骂吗？”

　　贺源看他一眼，笑笑:“没事儿，我一会儿打包一份去道歉。”

　　“咦，怪不得不吃。原来是看着我们不饿。”

　　“行了，你赶紧吃吧。”

　　刘清云抱臂站着，温寒打量着她的背影，试探地问：“妈，你怎么在那儿啊？”

　　“你金叔叔说小耀盗了他的微信向我要你手机号，昨天小耀回去看雅雅，我听见他打电话了。不放心来看看，果然是你。”

　　温寒轻轻地哦了一声，一时无话。

　　“你，怀疑我们是婚外情？”

　　温寒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回答，刘清云愤怒地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妈妈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温寒低下头没吭声。

　　刘清云等了一会儿，似乎松了口气，转过身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在一起，但是这种没根据的话你这样乱说，万一别人听见了会怎么想？你已经不小了，你说的每句话都要负责的你知不知道？”

　　温寒依旧没有反应。

　　“这次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刘清云等了几秒，有些烦躁:“每次一说你你就不吭声，跟你爸一个样子，太不礼貌了，我平时怎么……”

　　“妈，我看见了。”

　　温寒打断她，认真地说。

　　“你说什么？”

　　温寒抬起头直视她，缓慢地又重复一遍:“我看见了。”

　　刘清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你把话说清楚。”

　　“我看见过你们打电话，看见过你们的短信，甚至……”温寒叹了口气：“你都把他带到家里来了，我是小，但不瞎。”

　　“这，这能说明什么？正常朋友到家里做客有什么可奇怪的。”

　　“半夜敲门，到卧室做客的朋友吗？”

　　刘清云惊恐地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寒。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温寒眉头紧了一下：“三年级，9岁。”

　　刘清云无所适从地站着，呆了几秒。

　　“你太小了，你记错了，那都是你的想象，没有那种事！你误会了！”

　　温寒无力地看着她：“妈，九岁，早就听得懂话了。”

　　“我们都冷静一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必要说假话，何况，我也不是9岁了。”

　　刘清云怔怔地站着，不和温寒对视，愤恨地说:“你一直都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揭穿我？”

　　“小时候因为害怕，害怕你和我爸离婚。长大了……也没办法。”

　　刘清云红了眼眶，依旧高傲地冷着脸。

　　“妈，既然说开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这么多年，你对我们有感到过一丝亏欠吗？”

　　“我把你养这么大，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温寒点点头，抽了张纸，无意识地撕着。

　　“我记得你睡眠很好，过年放烟花都吵不醒。”

　　沉默片刻，刘清云尽量镇静地说。

　　温寒手上撕着纸，似乎笑了一声：“本来是很好的，后来有一段时间你开始打牌，特别痴迷，白天打，晚上也要打。我求你不要去，也没有用。你锁上门，整个房子里就剩我一个人，我觉得到处都是动静，根本就不敢睡。”

　　“我只好开着灯缩在被子里，只要灯关了，我就知道你回来了，才可以安心地睡。但是后来，那灯经常都是我天亮起来自己关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很少睡的好了。”温寒顿了一下又说：“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多恐惧你接电话，多恐惧关了灯的房间吗？”

　　刘清云吃惊地看着温寒，他似乎在回忆，手上一张又一张纸巾被撕成条。

　　“如果有一天九点你还没有接到打牌的电话，我就又高兴又紧张，我会抓紧时间努力睡着，这样我就不知道你是不是出去了。我就听不到门咔哒地锁上那一声。”

　　“但是后来某一天开始，我听见门锁了。却没有安静，我听见了金振宇的声音。不止一次，也不止三次。那些声音，比鬼还可怕。”

　　“儿子……”

　　“我不敢睡着，也不想醒着。”

　　刘清云红着眼睛盯着他。

　　温寒把撕成一条一条的纸巾捋在手里，又横着一段一段地撕。

　　“我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断断续续地居然在一起这么多年，甚至，还能结婚。”

　　“小时候真是傻”。温寒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曾经偷偷跪在房间里求天上的神仙保佑你们早点分手。”

　　“你们为什么不分手？你们每天吵得歇斯底里地为什么不分手？我每天看着你冲电话发脾气既害怕又高兴，因为就算你迁怒我，只要你们分手了，一切就都会变好的。”

　　温寒一下一下拽着那把碎纸巾，眉头紧了一下：“可是没有，你开始躺在床上从早到晚地睡觉，我给你端饭，你摔碗。我把奖状给你看，想让你开心一点，你撕了。”

　　“那是我第一个数学竞赛的奖。”

　　温寒委屈地看着刘清云:“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最讨厌的是我。我以为你是不想要我才总是和我爸吵架，甚至动手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别说了！你不要跟我提你爸！”

　　温寒低着眼皮，手里的纸碎的没法撕了，他堆在桌子上，又抽了一张。

　　“妈，其实你根本没那么讨厌我爸，你只是讨厌出轨的自己吧。”

　　刘清云气愤地看着温寒:“你知道什么！我就是讨厌他，他一心为事业，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合格的父亲！”

　　温寒胸口也翻涌起来，他站起来看着刘清云：“的确。那金振宇是吗？一个连自己朋友的妻子都抢的人，一个能毫不留情放弃自己妻子的人！他也就看起来像个人。何况，不论他合不合格，他都是别人家的！”

　　刘清云退后两步，失望地看着他：“我追求我的幸福怎么了！凭什么我做了你的妈妈我就要放弃我自己！为什么你们都要指责我！”

　　温寒疑惑地看着刘清云：“妈？你当然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你为什么不能离了婚再追求另一段感情呢？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和他在家里……”

　　“闭嘴！”

　　温寒耳边炸了一声，脑子里突然断片了一瞬。

　　刘清云抖着手:“对，对不起。我不是……我……”

　　温寒闭上眼睛缓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

　　他退回去，背对着刘清云坐在沙发上。

　　“小寒。你，你恨我吗？”

　　温寒被问住了，他不认同金振宇和刘清云的感情，他恶心金振宇的道貌岸然，他抱怨刘清云对他的漠视，他纠结这么多年，挣扎这么多年，可要说恨，从来没有。刘清云到底是他的妈妈。

　　温寒摇摇头：“不会。如果你今天没有在那里，我也没有打算告诉你这些。”

　　刘清云看着他泪流满面，她摸了把泪，平复呼吸，走到门口站定，“那我们，决裂了吗？”

　　“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如果，你愿意的话。”

　　半天，刘清云留下句：“谢谢。”

　　咔嗒一声，门锁了。

　　刘清云狠狠地愣了一下，她第一次听见门锁的声音。

　　屋内，温寒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虚空，眼泪后知后觉地留下来，经过左脸热辣辣的。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心终于说了出来。可是他却没有轻松多少，他笑起来，太可笑了。

　　他始终没有得到一丝抱歉，反而还换来一句谢谢。

　　漆黑的夜里，粗重的喘息，那些窃窃私语;摔碎的杯子，扭打的场面，还有那张离婚证;那些歇斯底里的通话，不堪入目的短信内容……温寒闭上眼睛，这是他最后一次再去回想。

　　秘密还给了当事人，以后，他再也不想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