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镑十五便士》向光鲤

7、时光

　　约了第二天去他家里吃饭，时泠却在衣服的选择上犯了难题。
　　这实在不是她的错......自从上了高中，她的衣柜里除了几套款式相同的校服，就是在家里胡乱穿的大短裤短袖。既然是和长辈一起吃饭，怎么样都不能太随便吧？时泠想着，总不能穿着拖鞋就去了。

　　但是......竟然连一件像样的裙子都没有吗？时泠不甘心，在衣柜里猛猛地就掏起来，连着脸都要挤进衣柜里去看个仔细。
　　等到她的脸几乎要被这衣柜满满的洗衣液香气浸透时，终于——她掏出了一件去年夏天买的泡泡袖裙子。

　　嗯，这个可以。

　　和秦江樾约好的是晚饭，但时泠在四点就把裙子穿好了，甚至到镜子前整理了好一会儿头发。

　　......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整理个什么劲，明明小时候两家经常来回蹭饭？好吧，时泠干脆把这个归结为是小学生春游综合征一样的行为，深呼吸，她坐到窗前开始看从，，，那里拿来的杂志。

　　这样的杂志，他们班几乎是人手一本，上面的内容上到时政部分国家领导谈当今发展，下到那整整三页的网络恋爱语录，简而言之两手抓，学习生活两不误。时泠翻着翻着不知不觉已经五点，正想提前半小时过去还能打打下手，刚开门就遇见了长相温柔的女人正站在自己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张阿姨？”时泠解释道，“我今晚到秦江樾家里吃饭，我昨天和爸爸说过了。”

　　“哎，好，好的。”张曼略显局促地退后给她让出路，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看样子似乎要说些什么，眼见这女孩往前走的背影又始终开不了口。

　　“那我先走啦，阿姨再见。”说是这样说，时泠却意识到什么，抬脚往客厅走去。
　　张曼神色怔愣一瞬，又神色惊喜地一路跟着女孩走到客厅，见她就要路过厨房，深呼了一口气。

　　“泠泠——阿姨今天做了鲜肉小笼包，你要不要尝一尝？”
　　时泠站住了脚。
　　“不吃也没关系的，你留着肚子也行......”
　　“好。”时泠看出她的不自在，转身朝她笑了笑，“我试试，谢谢阿姨。”

　　于是时泠捧场地一连吃了三个小笼包。喝了一口水后，她看着对面温柔女人的紧张神色，开口，“很好吃的，谢谢阿姨。”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张曼嘴角的弧度怎样压也压不住。就这样，她连围裙都忘了摘下，坐在桌前看着时泠擦好嘴巴。

　　“谢谢阿姨，我走了。”时泠还是不太习惯和这位刚来一年的继母相处，能到做到这个地步，她已经觉得足够。

　　“泠泠——”

　　“嗯？”时泠换鞋地动作一顿，没想到她还会开口叫住她。
　　“你爸爸说今天钓到一条大鱼，我等会儿给它炖上，晚上回来喝一碗吧？”像是怕遭到拒绝，张曼垂下眼睛，“你学习辛苦，每天回家了就做作业，你爸爸心疼你呢。”

　　她爸？时泠倒是愣了愣，刚想拒绝，瞧见她抬起的期待的眼神，最后还是答应了。
　　一碗鱼汤而已，时泠关上门想着，就算她在秦江樾家里敞开了肚皮吃也好，总不会连一碗汤的空位都没有。

　　一年以来，她大致清楚了这位继母的性格——温柔内敛，非常顾家，想必这就是时父喜欢她的原因。
　　时泠倒是也挺喜欢她的，不过她一向不知道怎么和长辈相处，即使这位长辈弯下腰来仔细聆听，她大概也只会觉得别扭和不适。

　　更何况，时泠自嘲的弯弯嘴角。她比谁都清楚，这温柔的母亲形象只是因为自己是她爱着的男人的女儿而已。

　　但是不巧，她并不是很爱她的父亲。

　　但鉴于她是个不喜欢把态度摆在脸上的人，几人相处得倒是挺好，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想着想着，她已经来到秦江樾家门口。想着上次送来的包子，时泠很感激。印象里，秦江樾的母亲是个很热情的人，和自己生母的冷漠不同，也和张曼的温柔毫不沾边，却是她想象中母亲的样子。

　　——时泠曾无数次想过，如果秦江樾的妈妈也是她的妈妈就好了。

　　“呀——”
　　正想着，时泠肩膀却被想着的人轻轻搭上，身后传来女人的呼唤。她转过身，一头火红卷发的美丽女人正在冲着她笑。

　　“小泠想什么这么出神？喊你这么多声都听不见喔。”

　　“陈阿姨，”时泠没想到她刚从外边回来，手上甚至还传来了一阵螺蛳粉的......浓烈气味。

　　“啊，这个啊，哈哈哈哈，”陈潇把自己手上的螺蛳粉袋子索得更紧了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别让那小子发现了，我躲阳台吃去。”

　　“走走走，看看他的菜做到那里了。”

　　竟然是他在做饭吗？时泠跟着陈潇进了门，被她连推带拉的往厨房去。二人一进门就闻见一股子香气，一边的陈潇皱了皱鼻子，“这小子煮什么呢？”
　　然而时泠一闻就闻出来了，就是菌子汤。

　　那是她上一次到他家吃饭时随口夸过的野生菌汤。但现在想来，也已经是前些年的事情了。

　　或许是巧合吧，时泠想，或许是他正好也想喝了呢？
　　二人往厨房看去，学校里不苟言笑一副潦草学霸面容的秦同学正系着一个格子样式的围裙认真地看着火候，稍长的刘海被小小的一字夹固定住，却又调皮的掉下一点发丝。

　　时泠一向承认他长的好看，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低年级的学妹对着光荣榜看来看去……但现在这人正游刃有余的地游走在厨房里，一边看着那清香满溢的菌汤火候一边翻炒着手上的菜。

　　他似乎没发现她们两个的到来……这是不可能的。秦江樾把手上的锅铲安置好，转过头来想对这两个“食客”露出完美的微笑，怎料他嘴角刚刚扬起，母上大人已经把时泠拉走了，并好心地让她坐到沙发上等着开饭，旁边的电视早就开着。

　　“你不是最喜欢那个什么——什么明星来着？我记得那时候，”
　　“好的阿姨，”不愿再听自己小时候的疯狂行为，时泠打算看一会儿电视。

　　“我看电视就好。”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陈潇满意地朝她点头，指着那厨房道，“做饭就让那小子来，让他好好招待招待你。”随机她笑眯眯地示意时泠把电视声音开大一些，然后指了指手上的螺蛳粉。

　　陈潇就这样穿着一身职业装，踏着大一码的拖鞋往阳台去。很快，时泠在沙发处闻见了一点点螺蛳粉的味道——两家人所住的这栋楼已经算是老小区，设施已经不怎么新，阳台也已经老旧。
　　好在仍旧是个温馨的家的样子。

　　时泠看着阳台处坐在小木椅上一边狂嗦螺蛳粉一边扇风的陈潇，鼻间闻见的香气也愈发勾人。电视看不下去，她瞄了一眼陈阿姨，果断站起身跑进厨房里。

　　“秦江樾！”她拍了拍他，“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这男生对她跑进来的行为并不感到惊讶，知道转过身看见她难得穿了件裙子后鼓起了眼睛，拿着勺子快速飞舞驱赶着她道，“穿这么好看出去等着去，就几个菜，一会儿溅你一身油又叫。”

　　时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这才回过神。

　　哦，被驱赶了。

　　好吧，本来她进厨房也就是能帮他打打下手，真让她炒起菜来怕是要毒翻这两个人。

　　时泠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于是也就顺着台阶下隔着玻璃门看着秦江樾在里面忙忙碌碌，脚不沾地。
　　她突然觉得很神奇。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两个人，他怎么偷偷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她的目光没半分掩藏的意思，秦江樾也就接收得毫无阻拦，于是也就隔着玻璃门和她对视了一眼。

　　……时泠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马上就走。
　　她抓着自己的手离开，重新回到沙发上。可以肯定的是她的表情还算正常，只有心跳的频率不怎么正常。
　　这是什么意思，时泠垂着头，看着自己纠结地扣在一起的手。

　　又来了，诡异的感觉。

　　“时泠？”女人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看来她已经把螺蛳粉消灭精光——时泠看见她红肿的嘴唇，然而面上一副满足神色。

　　“我先去洗个澡。”陈潇朝她努努嘴，指着自己身上。“省得一会儿遭他念叨。”

　　时泠笑着回应，手机却在陈潇西装口袋里震动起来。
　　很快，她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时泠虽然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却见面前女人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
　　果然，她抱歉地看向时泠。“抱歉小泠，我这边有点事可能吃不上饭了，你和小樾自己好好吃着啊可千万别客气！”
　　或许是看女孩有些拘谨，陈潇半开玩笑道，“你们可千万别留剩菜给我，放开吃！那小子手艺确实不错。”
　　“好……”

　　陈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等到秦江樾备好一切菜从厨房出来时，只剩下时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瘫着。

　　她仰着脸看他。
　　“陈阿姨好像工作——”

　　“我知道，”秦江樾点头道，毫不意外。他面上表情不变，很快转过身去。

　　“刚好！可以使唤你来端菜了。”
　　“香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