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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怅忘归 ...

  •   薛荔是蕙质兰心的女孩子,虽算不得国色天香,倒也颇具几分吸引力。甫一进大学,来自各种男生的追求便从未间断过,她也算眼高于顶,挑来挑去也没有合眼缘的,便坚持宁缺毋滥的原则,一直保持单身。
      大学里的男生不过是图个新鲜,时间久了,追不到便换了对象。唯有和她同届的男生杜之衡,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她怎样明示暗示,就是不肯放弃。
      她也知道杜之衡是用尽了心思来取悦他,无奈他确实不是她的那杯茶。在综合性大学里,她是文学院的才女,自然企盼着邂逅一个出口成章的才子。而杜之衡是化学变态,那堆繁琐复杂的分子式可以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令一般的理工科学生都望而生畏。这样时时刻刻都搬出一套正儿八经的逻辑的理科男,自然入不了薛荔的眼。
      例如有次杜之衡请她吃饭,她点了一道鸡汁茄子,忽然想起《红楼梦》里头那一段关于茄鳖的描写,当时也颇有兴致,就细细地讲了来给杜之衡听。哪知杜之衡听后皱着眉摇了摇头:“那油炸过的菜又封好了放回去,再拿出来吃,得生出多少亚硝酸盐啊?”
      薛荔听得嘴角直抽,心想自己与这男人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
      要说男生挑女生首先看外貌,女生挑男生主要看内涵,其实也不尽然。现在许多庸俗的女生见了美少年就眉飞色舞地搭讪,把老实朴素的男朋友晾在一边。薛荔虽不是外貌协会的会员,但是对男生的形象也有一定的要求。
      男生自然不必秀色可餐,但是明眸皓齿总该是有的,秀气的流海和鬓角自然也不能少,最好是穿着儒雅清秀的衬衫和帆布鞋,一派清俊少年的模样。
      杜之衡却是根本不符合她的要求,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把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挡得严严实实,脸上好几处都有痘疤,自然算不得清秀,正经的短发露出并不光洁的脸颊和额头,加上一身过于宽大的T-shirt和运动裤,让整个人显得木讷呆板,恰如他的个性。
      薛荔是从小就才思敏捷的女孩子,一直企盼着意中人会光彩夺目地登场,然后带她过上一段色彩斑斓的生活。一直没有早恋过,也不过是因为没有遇上合意的人。
      正因为这么多年都没有谈过恋爱,她的眼界才越发的高,总觉得自己的初恋不该给一个平庸的人,要留待骑着白马的王子出现在她的世界。
      面对杜之衡的锲而不舍,薛荔不是没有被打动过,但是终究也冷漠了下来。杜之衡曾经约她出来,面对面地对她说“我爱你”。
      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我的确单身,也渴望一段恋爱。但是我一直想要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并不是你,明白么?”
      杜之衡听后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开始约她,费尽心思迎合她,到底还是不愿放弃。

      不久以后王子真的出现了,那是高她一届的学长,姚辛夷。
      真的就如她所幻想的那般,干净的脸庞,衬衫长裤帆布鞋,明眸皓齿,清秀的流海和鬓角,微笑起来时眼角和嘴角一同上扬,拉成一个魅惑的弧度。
      薛荔认识姚辛夷,原本也是因为杜之衡。
      校园篮球比赛临近,杜之衡兴冲冲地邀请薛荔去观看比赛。薛荔原是无聊,走到场边却是眼前一亮。
      她在场上挥汗如雨的男生之中,一眼就发现了姚辛夷。
      比赛期间,杜之衡盖了姚辛夷的帽,动作潇洒漂亮。全场为他鼓掌喝彩的时候,他回过头朝薛荔一笑,却看到薛荔兀自望着姚辛夷出神。
      更加推波助澜的是,这一刻的姚辛夷见了杜之衡朝场下张望的失落模样,不禁微笑着脱口而出:“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如今的男生里半文盲比比皆是,男生们脑子里不是体育赛事或者电脑游戏,就是攀比身上的名牌和谁的女朋友更漂亮,再没有肯静下心来读书的。薛荔却没有想到,姚辛夷这样高大俊秀的男生竟可以将《湘夫人》里的句子信手拈来。加之他念出诗句的轻淡语气,显而易见他不是半瓶子水,而是平日里就读了不少书,此刻不过是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姚辛夷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且那生涩的词句也被一般人忽略不计。但场边的薛荔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而且他的声音来至她的耳畔,竟成了那般的温婉动听。
      就这样,杜之衡成了场上的英雄,场下的败将。
      薛荔头一次这样热情地对待杜之衡,也只是希望他可以将姚辛夷介绍给自己认识。
      杜之衡这样的老实木讷,到底还是禁不住薛荔的软磨硬泡,从此在篮球场和姚辛夷打球时便会发短信把薛荔叫过来。薛荔兴高采烈地帮杜之衡拿衣服买水,俨然成了他的跟班。这一段时间,每每看到薛荔乖巧地等在场边,杜之衡总是渴盼着时间静止——起码,不必在不久之后的那一天,佯装无意地叫住去给自己买水的薛荔:“诶,顺便给学长也买瓶水吧。”
      那天薛荔回过头来,恰巧对上不远处的姚辛夷那清澈含笑的双眸,不禁笑靥如花般绽开。这是头一次杜之衡在她眼里见到那样明艳的色彩,然而这样的光芒却永不会为他而绽放。

      宛若绿水长流一般,薛荔和姚辛夷一直维持着淡淡的暧昧,足足两年之后才正式展开了恋情。
      和姚辛夷的恋情,一路都是风生水起。薛荔享受着这种沐浴在大堆女生羡慕眼光之中的感觉,也享受着姚辛夷的儒雅俊秀和幽默情趣。
      这段初恋是那样甜美幸福,到了分手时也带来了等量的痛苦。
      那一天姚辛夷约了薛荔出来,在咖啡店里面对面地把话说清楚,最后只留下与“分手”二字一样僵冷的心。
      姚辛夷起身结账,径自离开咖啡店,薛荔却傻呆呆地坐了许久。
      走出咖啡店才发觉下了雨,她便狼狈地站在雨中不知所措。她淋了许久的雨,一面还装作不经意地东张西望,期待着他可以从街角走出来,微笑着为她撑起伞,声音温柔地向她道歉。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原谅他,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争吵。
      可是满街都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她僵立了许久许久,终于拨通了杜之衡的电话。
      “喂。”
      她一听到杜之衡的声音便哭了出来,声音涩涩的,语速异常的快:“杜之衡你在哪里啊雨好大我没带伞!”
      一口气说完,连停顿都没有。挂断电话才发现,他并不是她的谁,这一刻打电话找他,原是不该。

      杜之衡终于还是不顾一切地开了车来接她。
      这时的她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等待着王子出现的大一女生,他也不再是那个老实木讷的化学变态。大家有了自己的工作,仍然在一个城市里,平日里也会常常联系。只是,杜之衡一直对她维持着一种比友情多一分的关心,有关于她和姚辛夷的事情,杜之衡绝口不提。
      杜之衡对她的心,薛荔一直都是心知肚明,却有意装聋作哑。
      薛荔站在雨中,眼睁睁看着杜之衡从车上下来,不顾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义无反顾地跑到她面前,脱下自己的西装为她披上。
      “快上车,别感冒了。”
      他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之中,带着一种别样的温暖。
      薛荔低着头默默地坐上了汽车的后座,惟恐杜之衡看穿她这一刻的脆弱。
      坐在后座上,薛荔暗自打量起杜之衡——依旧是黑框眼镜,并不光洁的皮肤,清爽的短发,中规中矩的西装革履打扮,稳重的神色。她知道这几年的时间将杜之衡沉淀了许多,让他成熟了不少,然而这样循规蹈矩的男人,终究也不是她的那杯茶。
      那次之后,薛荔很长时间都没有联系杜之衡,在网上遇到杜之衡主动找她说话,她也是随意地敷衍几句,惟恐杜之衡会错了她的意。
      他就是她的保护伞,遇到困难,她便会将他撑开,遇上晴朗天气,他便一直被搁在一边。她也从来都不情愿,同一把伞共同度过一生。

      尽管薛荔是如此,杜之衡却从来也没有减少过自己的努力。
      生日的礼物,节日的祝福,春节时因为知道薛荔要加班而无法回家过年,于是主动申请春节加班,陪薛荔一起留在这个城市。
      情人节的时候,杜之衡订了一大把蓝色妖姬给薛荔。同事羡慕地问起,薛荔也不过是摇摇头:“只是一个朋友而已。我看上的男人绝对不会送这么俗的花。”
      又如薛荔在网上的状态里随口说起很怀念大学门口的炒年糕,四十度左右的炎热天气,杜之衡愣是穿越了大半座城去到了大学门口,买了一碗炒年糕送来给薛荔。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杜之衡的种种努力对于薛荔来说一直都无足轻重,而薛荔的只言片语却总被杜之衡奉若至宝。
      薛荔并不是没有愧疚的,可是骄傲如她,又怎会把愧疚当成爱情?

      一转眼便到了二十九岁,期间薛荔也曾有过关系暧昧的男人,但最终也没能发展成恋情。这些年兜兜转转,也唯有一个杜之衡在她身旁不离不弃。
      杜之衡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过:“咱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又做了这么多年朋友,要么凑合一下得了?”
      薛荔尽管年纪长了,心气却没有改变过:“我说过,我要等着遇见那个命定的男人。”
      长夜间惊醒,也会觉得孤单,但并不代表爱情可以凑合。说到要等到那个人,就一定要等到他。
      哪怕那个人不是王子,我也知道,那个人不是你。
      马上就要奔三,亲戚朋友吵着要给她介绍对象的络绎不绝,她避也避不开,见了几个高矮胖瘦的俗不可耐的,便坚决不肯再去相亲。想想进入大学被许多男生追求的日子仿佛还是昨天,转眼间却成了剩女,过不了多久便会升级为败犬。
      公司里的三姑六婆依旧热情高涨,抢着给她介绍了一大堆的对象,甚至连五十多岁带着一对儿女的老头也被介绍了过来。她狠狠地瞪了那个向她介绍的阿姨一眼:“那人都可以当我爸了。”
      那个阿姨冷笑一声,朝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人家肯要你就不错喽!”
      想想自己读书的时候也是能诗能文的才女,在工作上也算是出类拔萃,怎么居然被这种庸俗粗鄙的三姑六婆看不起?
      薛荔越想越气,没过多久就是一场大病,发着高烧,在家里猫了一个星期,正好也耳根清净。
      这一周仍然收到来自杜之衡的短信,开场白就是:“在做什么呢?”薛荔觉得没意思,便回也没回,就关了机,把手机扔在一旁。

      星期天的时候躺在床上,门铃声突然响起,薛荔裹着被子素面朝天地去开门,见到的是杜之衡一身休闲随意的打扮,提着好几个塑料袋,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满脸焦急的神色。
      “我今天打电话去你公司,你同事告诉我,我才知道你病了一个星期。”杜之衡的眼里既是歉意又是急切,“现在好些了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薛荔心里一酸,表情却强自镇定着。
      “你一个星期都没出门吧?”杜之衡走进薛荔的小屋,顺手轻轻地帮她把门带上,“这样不注意饮食,又不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病怎么会好?”
      说着,杜之衡娴熟地为薛荔卷起了窗帘,将窗户打开了一半。
      “外面的阳光很美,你说是不是?”杜之衡回过头,一面微笑着,一面提起自己带来的几个塑料袋。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给你熬点儿粥,很快。”杜之衡轻轻拍了拍薛荔的肩膀,转身进了逼仄的厨房。

      薛荔怔怔地看着杜之衡仍旧木讷而稳重的背影,忽然间眼眶湿润。
      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诚恳踏实地等在她身后,竟然不经意之间就磨磨蹭蹭了这么多年。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也许是因为不甘心,也许是因为太执拗,也许是因为等待的姿态已然成了习惯,又或者,他只不过是太木讷,一路上都等不到她的回音,所以便怅惘得忘记了如何走上回头的路。
      她一直都那样固执,总说一定要等到那个人,她相信自己在遇到那个人的那一瞬间肯定会怦然心动,肯定会目光明亮。她的那个人应该如同姚辛夷一样,就像是夺目的光源,甫一出现便光芒万丈,照亮她的眼眸。
      她一直都不肯接受他,只不过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动心,清楚地知道杜之衡太普通,距离她的那个人还差得太远。
      可是,这一辈子,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遇到那个人?
      薛荔忽然想起大一的那一年,她记错了上课的时间,以至于抱着厚厚的书和笔记本,突兀地闯进正在上课的大教室。
      台上的老师回过头来颇为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过头去继续讲课。
      刚刚进大一不到一个月,还带着高中时的青涩和怯懦,薛荔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缓缓地移进教室,窘迫地寻找着空座位。
      “诶。”坐在第一排的男生轻轻用气声唤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坐这里。”
      薛荔抬起头来,见到杜之衡微笑的双眼,那样的亲切柔和,干净善良,宛如清澈的泉水一般,让满心羞愧的她心底生出一阵舒适的温暖。
      其实,就在那一刻,她已经遇见了他吧?

      杜之衡在狭窄逼仄的厨房里忙忙碌碌,忽然感到一阵柔软的温暖气息,低下头才发现薛荔用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
      杜之衡心里一颤,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不必这样。”杜之衡声音淡淡的,轻轻掰开薛荔围在他腰上的手,“我知道的,我不是你的那个人,你不必这样报答我。”
      “不,你就是那个人。”
      薛荔再度伸出手环抱住杜之衡,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背上:“原谅我,现在才把你认出来。”
      这么多年坚持着宁缺毋滥,却刚刚才发现,其实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幸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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