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幻影》sasanqua

28、景园

　　“眠沙”大规模停电事件发生的五年后，也就是白梨来到“眠沙”之后不久，事件最终以嫌疑人的自首告终。
　　根据自治会的公开声明，嫌疑人自称是“流星”乐队的死忠歌迷，为了贯彻乐队的理想，携带蒂格粒子干扰了“眠沙”穿梭机港的供电线路，企图给人造行星的形象抹黑。
　　这种明眼人一看就是替罪羔羊的结论，不出所料造成了一些舆论躁动，不过很快就被自治会压了下去。
　　更何况，“流星”乐队的主唱林愉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死者为大，那之后乐队成员和歌迷们都仿佛刻意忘却了这件事。甚至新的主唱也公开宣称，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愿意激化地球与“眠沙”之间的矛盾。
　　一切仿佛已经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身处“眠沙”的白梨，醒来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漆黑不见天日的房间里。
　　虽然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的，但她还是努力回忆着自己尚处于清醒状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似乎是喝了一杯味道有些古怪的咖啡，然后……
　　这时有人点亮了房间里的照明，白梨眯起眼睛，努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强光，站在面前的是通信网络中心的前任主管庄希言，以及两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长发女人小腹微微隆起，似乎已经怀孕数月了。另一个则像是刚睡醒一般，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黑眼圈看着自己，说道：
　　“没想到自治会已经这么拉了，派你一个小姑娘到这里来弄情报，还不如把这笔经费给我……”
　　“你先闭嘴。白小姐，能先听我们说几句吗？”
　　庄希言不客气地打断了女人的自言自语，总是不苟言笑的她努力挤出温言软语的样子在白梨看来有些可笑。
　　只见她指着高个子女人说道：
　　“白小姐，这位是安全专家林笙，为了安全起见，在你睡着的时候替你搜身的就是她。”
　　女人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轻声说道：“你放心，没有搜出什么危险的东西。”
　　白梨这才明白，这位“安全专家”是在保护自己的安全，这个时候她与地球的定时联络已经超过了规定时间，谁也不知道那边会用什么手段对待失去联络的间谍。

　　大致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白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回答道：
　　“谢谢你，不过倒也不必这么担心，自治会没那么小心眼。我暴露了，顶多是被遣返回地球，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加担心‘眠沙’会怎么对待我。”
　　“哈哈哈……”
　　笑声的源头是那个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不修边幅的女人，她一边笑一边指着庄希言说道：“我觉得这个女孩跟你很像啊，希言。”
　　“是吗？”
　　“哪有？”
　　另外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声音，惹得白梨也笑了，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似乎不是在审讯嫌疑人，而是在举行茶话会。
　　她看到庄希言有些无奈地清了清嗓子，继续介绍道：
　　“识破你的身份的人，这位是著名的人工智能专家付芹梦，你在自治会里的时候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吧。”
　　“那当然。”白梨的视线转向付芹梦，说道，“付博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治会那边对您似乎是有限制出行的规定。”
　　毕竟她是设计了人造行星几乎所有智能系统的人，也是掌握了整个人造行星运行体系的人。如此重要的人物，自治会一定不会放任她自由行动的。
　　付博士撇了撇嘴，语气有些不太情愿：“我是去‘冷泉’探亲的，‘眠沙’只是中转站罢了。”

　　这话倒是全无破绽，“冷泉”是唯一一颗由民间资本投资并运营的人造行星，而投资人正是付芹梦的父母。
　　作为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付芹梦的家族曾经在地球上拥有很多土地和产业。大约是在第二颗人造行星“霜天”发射入轨之后，他们认为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在宇宙空间，于是便开始与地球自治会和人造行星计划执行委员会合作。
　　人造行星“冷泉”实际上已经与委员会没有什么关系了，它完全是由付芹梦的父母投资建造的，只不过借用了发射场、装配车间和通信控制中心，以及成熟的发射流程而已。
　　而他们与自治会的矛盾也始于“冷泉”的发射，那也成为之后庄希言能够拉拢“冷泉”一起对抗自治会的筹码。
　　唯一的例外是付芹梦本人。
　　据说她的父母很想让女儿去“冷泉”生活，却屡遭拒绝。

　　“所以，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林笙把话题转回正轨，“就这样遣返吗？她应该把很多情报泄露出去了吧。”
　　庄希言冷冰冰地回答道：“我不认为在员工食堂能收集到什么情报。”
　　白梨满头黑线，她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间谍，当然不会把情报收集的对象定位在食堂大妈身上。
　　不过庄希言的话也没错，白梨来“眠沙”的主要目的是调查五年前穿梭机港停电事件的真相，然而通信网络中心的员工们似乎都被蒙在鼓里，或许只有当时在场的庄希言，以及主管方如意知道吧。
　　正当白梨思考着如何接近这两个人的时候，没想到对方也盯上了自己。
　　“你想知道五年前那起事故的真相？”庄希言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再替自治会卖命，而是做我的徒弟替我办事，怎么样？”
　　“什么？”
　　“啊？”
　　这次同时发出惊呼的人变成了林笙和付芹梦。

　　就这样，白梨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地球自治会的背叛者，也成为了庄希言的徒弟。她依旧在“眠沙”通信网络中心工作，当然不再是食堂的外包员工，先做了半年的通信员，然后被调到了安全部门。
　　后来她曾经询问师父庄希言，当初究竟是为什么会保下自己，师父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因为你做的早餐很好吃。”
　　白梨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前这个老狐狸肯定不会因为一顿早餐就做出了决定。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过去，让她能提出这个建议。

　　“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真的接受了这个建议，可能永远无法回地球了。”
　　“这是为什么？”付芹梦插嘴道，“就算是像希言你这样臭名昭著的人，自治会也不会阻止你入境啊。”
　　庄希言白了她一眼，回答道：“这是‘眠沙’与自治会的默契。”
　　因为自此之后，“白梨”这个名字将会从亲人、朋友的记忆中抹去。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一旦踏出穿梭机港就会被遣返。
　　白梨忽然想起了那位人事专员的话：“谁会在乎一件工具是不是有牵绊呢？”
　　如果这句话是这样理解的，那么在她踏上前往“眠沙”的旅行那一瞬间，自己的存在就注定会被抹杀。
　　“怎么样？”庄希言用锐利得似乎能看穿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你能接受这个条件吗？”
　　白梨点点头，自嘲般地回答道：“反正我对地球已经毫无留恋了。”

　　想要在“眠沙”创造一个新的身份，对于庄希言来说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于是，不能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白梨”在“眠沙”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苏茜。
　　可是，谁都没想到，在那之后她遇到了景园，再一次与地球建立了牵绊。
　　就在她为如何前往地球寻找景园而苦恼时，好运却再次降临。
　　在这个时间位面的景园，已经离开了地球，定居在人造行星“静海”。
　　“那就好办了。”师父一边喝着红茶一边看着面前关于景园的资料，“你要去‘静海’找她吗？”
　　苏茜点点头。
　　其实她随时可以请假去“静海”，但是应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十年后的景园呢？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她。
　　师父的脸色露出了少见的笑容：“命中注定的人吗？总有机会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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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说完这些后，苏茜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帘，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此刻，她们正站人造行星“静海”最神秘的地方，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庄小姐还在仔细检查着监控记录，景园盯着房间入口处的墙壁，一言不发。
　　宛如大梦初醒一般，她从苏茜口中听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苏茜口中所有的细节都与自己所拥有的记忆重合了。
　　她一直以为十年前的交谈是仅存在于那个夏天的幻影。唯一能证明那段记忆并非幻影的东西，就是摆在公寓鞋柜上方的那个一尺见方的黑色盒子。
　　那正是景园制作的亚光速通信终端，所有故事的开端。
　　“阿园，你还没意识到吗？”
　　见自己没有任何反应，苏茜苦笑着说道：“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我们之间实际上隔了十年的时间。”

　　—幻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