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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长是人千里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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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何大小姐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樊龄杞哪里留意到眼下身旁人青绿的脸色,只顾着一味打趣,让那人听了着实心烦。
眼下樊龄誉不知今夕何年,一双黑眸紧紧盯着那道身影,那不是陶茵吗?怎么会同旁人说那样的话?
对面两个人全没留意廊外假山后的动静,尚不知晓有外人在,三年过去,昔日彬彬文质的小韦大人看起来越发稳重,只是身上那一股子书生意气仍旧那么吸引人。
韦煦安面对着姑娘,对于她方才说的那般出人意料的话全然没有惊愕,甚至轻轻抚了她的发顶,“好,我知道了,你别急。”
这般安抚,一看就是旧相识。
那头整个人僵直的樊龄誉尚未想通其中关窍,便又被樊龄杞一语道破,“我记得小韦大人曾在寿阳做官,这何大小姐又是寿阳来的,看来两个人是老相识了。”
“不过......”虽这么说有些不地道,可吃瓜的心情难耐,他接着道,“小韦大人不至于连何小姐这样的女子都照单全收吧。”
言外之意,这是嫌何皎皎丑了。
远远见着那二人只觉着十分不搭。
前面的人脸如沉铁,身侧一双长手紧紧捏成拳头。
“你明天会不会来找我?”何皎皎急切问道。
韦煦安虽是安抚语气,听起来却是认真,“我这些日子太忙,没有时间去府上拜访,待明日得了空,我一定去,你可有想吃的东西?”
“我没有,只要你来就好,我看到你就够了。”听他说会来,她甜笑着道。
“好,我一定去。”他接着应了一句。
至此,樊龄誉再也没心思听下去,大步流星离开此地,竟像逃跑似的。
身旁人也紧紧跟上,那樊龄杞哪壶不开提哪壶,笑道:“小韦大人还有两把刷子,两个人都这程度了,说不定哪日就会将亲事定了......”
“虽然那何大小姐尊容欠妥,可家世不俗,那何大人如今又在圣上面前得脸,小韦大人若是做了他的乘龙快婿......”
“你今日怎么也跟来了?”着实听不下去,樊龄誉出口打断他的话,语气冷硬,一改往日亲和。
“你先前不是问过了吗,我闲人一个,来凑个热闹。”他双手一摊,全没留意眼前人情绪不对。
樊龄誉板着张脸,“这哪有什么热闹让你凑。”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樊龄杞无心玩笑一句,“难不成人家那头郎情妾意的你跟着吃味了?”
虽是玩笑,无人往心里去,更无人会将高高在上的征王殿下与那肥粗的何皎皎连系在一起,却正戳樊龄誉的心窝子。
他不懂,他就是不懂,明明前日见到他时她脸上还是藏不住的笑意与开怀,短短两三日就变了呢?
还是说她其实......从未在意过自己......
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守着一份不可能过了三年,盼着她能回来,盼着能再见她一次,以何种形式都好,可终是见了,他一下子就将她认出来了,她怎么就不在意了呢?
越往深处想,眼底的雾色便越发浓烈,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端倪,他拼命的忍,拼命的忍。
这三年来,长夜漫漫,他守着陶茵留下的东西捱过,自己从思念里抠糖吃,即便他连陶茵真正的模样都不知道,可他内心当中始终认为,陶茵是这世上唯一懂他的人。
他日盼夜盼,却盼来今日的结果,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在朝旁人道心事,她......不要他了。
明明身体无恙,他却觉着心疼的都快要裂开了,似有洪水漫过他的胸口,淹过他的喉咙,连呼吸也快要不能!
而他全然不晓得的是,就在他离开不久后,廊下那强壮的姑娘与韦煦安说了几句话后两眼一翻整个人栽倒,昏了过去。
再回竹舍,里面除了婢女再无旁人,她没有来。
樊龄誉挑了门前正对的圈椅坐下,此刻阳升,竹舍外光明乍亮,来人皆可看的一清二楚,他左等右等却不见陶茵,他想着,或是其中有什么他不了解的误会也说不定,只要她与自己解释,无论是什么样的借口他都信。
然而,陶茵没来,却等来了本不应该在此出现的韦煦安。
他看起来形色匆忙,面容严肃,全不似先前在廊下所见那般翩然模样。
“你怎么过来了。”樊龄誉端起手边茶盏看似漫不轻心的呷了一口温茶。
“下官见过征王殿下,”韦煦安全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认真道,“下官先去了王府,听府里的人说您今日在此,下官怕耽误要事,便来了水定清苑。”
“何事?”这会儿樊龄誉有些分神,前两日得了陶茵送来的消息,他特意命韦煦安暗查了一些事,不过是两日的工夫,暂没想是他派的那趟差。
韦煦安并未作答,只是目光浅浅自舍内婢女的脸上扫过,椅子上的人立即会意,只稍摆了手示意她们退下。
圣上曾将他禁足于水定清苑半年之久,随着这两年他颇受重用,圣上便将水定清苑赐给了他,不过他不贪图,只将半个园子圈起来作为私用,另外一半仍旧在闲时供皇族贵族们游玩使用。而这里的宫人们早就换成了自己人。
待人走尽了,韦煦安才上前一步沉声道:“您前两日命下官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暂搁了自己不快的情绪,樊龄誉抬起眼皮直直看向对面的人,虽还未讲,但从他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他的确是查出了些东西。
“说。”
虽略有些为难的意味,可这事太大了,韦煦安不敢瞒,只能一字一句清楚回道:“当年太子殿虽的确死于旧疾复发,可那旧疾已经稳固多年,按理来说太子殿下已经很小心保养了,只要按时服药,不出差错是不会发生意外的。可偏偏东宫里有生硫贝。”
“生硫贝?”
窥着樊龄誉的神色,韦煦安分明有难言之隐,即便不太情愿,却也只能如实道:“是,太子殿下患有严重的肺疾,他服用的药中有一味长生子,此药与生硫贝相克,加之肺属金,生硫贝属火,加重冲克,半分也用不得,可您交给下官的那座秀水明雕......它表面上是一只檀木山水雕,下官斗胆命人将其切割开来,发现那秀水明雕内胆之中,藏有拳头大小的硬物,经几位可靠的郎中细细辨认,确认那是生硫贝没错。”
耳鸣一阵。
虽然在陶茵提到秀水明雕那一刻樊龄誉心里已经有了数,可当真将真相明晃晃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仍旧震惊的讲不出话来。
东宫、太子、秀水明雕......
那是若干年前太子生辰,自己亲手送给他的,而那原主,却是允王......
韦煦安分明瞧见,樊龄誉颤着手将茶盏放到手边小几上,随后椅上的人闭上眼,只肖一闭上眼,昔年景象仍然历历在目。
太子喜爱山水木雕,樊龄誉四处为他寻找上品,只为太子生辰时献上。某日允王邀他去府上喝茶,在府上偶然得见这座木雕,他一眼便知不是凡品,虽他不是讨嫌夺爱的性子,可是那次为了太子,他还是同允王张了嘴,允王虽然表现的不情愿,还是卖给了他......
自那年起,那座木雕便一直被太子放在寝殿,生硫贝产出于远疆,其特殊毒性穿透力极强,檀木虽厚重却也难挡其威力,若旁人或许无异,然太子服药,生硫贝根本不能碰,到底是谁别有用心将此藏在木雕肚腹内又引他上钩一目了然。
原来他早就落入到允王的陷阱中,他早就成了允王的一把刀,一把刺向太子的刀!他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这座木雕他想让谁送或许都能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可唯有是他樊龄誉送的,太子才会放在寝殿之中!
每一步都早在允王的设计当中,半招不差!
即便来日樊龄誉发现端倪,可谁又能证明原主是允王?
睁开眼,樊龄誉忽然冷笑出声,脸色惨白,唇无血色。
“王爷,您还好吧?”韦煦安自是清楚这件对于樊龄誉来说打击到底有多重。
太子原本不必英年早亡......
他早就为着太子当年救他加重病情的一直耿耿于怀,事到如今,他又该如何面对。
“好、好、很好......”椅上的人双目失神,笑容诡异,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着牙问,“那东西还在吗?”
“还在下官家里,征王殿下,此事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韦煦安分析道:“若是将此事禀明圣上怕也为难,一来没有证据证明那东西出自允王之手,二来当年太子生辰宴上,众人皆亲眼所见,是您将此物送给太子,若真追究起来,只怕您也很难脱身。”
允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叶脉一样的血丝布满双眼,樊龄誉心口似有一团火在烧,这么多年,他是含着对太子的愧疚活过来的,其内的痛唯有他自己清楚,所以旁人如何怨他、厌他他皆照单全收,自觉那是他应得的,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他在无意当中对太子作下的恶何止当年!
好厉害的允王,好厉害的二哥,早在暗处拿着一把淬了毒的刀来剜他的心口!
樊龄誉从未,从未如此憎恨一个人,恨不得吃其肉吸其髓枕其骨!素来纯善的人眼前竟看到一片腥红的血色,是那樊龄适苟延残喘的跪在他的脚下,他一刀一刀的捅进他的心肺眼目,将其扎的千疮百孔,血流成成河!
唯有那样才畅快!
生平第一次,韦煦安在樊龄誉的脸上看到狠厉的表情,他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脊背生寒,似有一条呼之欲出的恶龙正在樊龄誉身上盘旋。
樊龄誉将圈椅扶手抓的咯吱作响,缄默良久,他自牙关中咬出几个字 ,简短、坚决,“我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