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的季节》冷月·兮

1、全一章

　　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不早不晚，他的生日便在这样一个季节。
　　热，是这个季节永恒不变的主题。有时候甚至热得有些离谱，似乎不小心划了一根火柴，便会把整个世界给燃烧掉。而这个季节也注定是烦躁的，更不用说静下心来做些细致的活儿了。瞧瞧远处，虽然是不畏炎热的绿茵男儿，但不一会儿，一个轻轻的小摔便引发了一场硝烟，更热了。
　　落地窗前，幽幽剪下了最后一跟绣线，栀子花开，幽静小道。这幅作品挺大，120cm×50cm，是幽幽亲自设计的十字绣，提前一个月开始绣的，正好赶在他生日之前绣好。整个作品只有三个主色：绿的叶，白的花，水灰色的石砖，砖上的青苔也是绿的。一切，那么清幽。幸好，在这个被热主导了的季节里，还有栀子花的香味给人一丝慰藉。幽幽望着写字台上雕花玻璃瓶里的那枝栀子花，虽然仅有一朵，香气却弥漫了整个房间。那是昨日从婉姨家的别院里折来的，幽幽还不忘多折一枝，送给了他，不知道他是否也会把它养在花瓶里。
　　幽幽把那幅完成了的作品卷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手提包里，这时，该是去找婉姨了。
　　婉姨是个五十左右的富太太，开了一家十字绣店，叫作“悦绣坊”。店很大，装修的也很别致，墙上挂满了裱好了的十字绣成品，温馨浪漫的氛围，让每一个女孩都忍不住驻足观望。幽幽是这里的常客了，也是这里diy工作室的兼职设计师。
　　其实婉姨的老公就是开十字绣设计公司的，他手下有十多名资深设计师，也给公司带来了可观的效益。但当他看到幽幽设计的作品时，才发现，他们当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婉姨夫妇一直有意聘请幽幽做他们公司的高级设计师，但幽幽不愿都把时间花在这里，而婉姨的盛情难却，答应来这里做个兼职。幽幽设计的作品只生产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很多人却愿意花上比普通产品高出数十倍的价钱来购买。
　　而对于幽幽来说，这只是一个业余爱好，她一心只想做个钢琴老师，在那个不是很大的音乐培训机构里，让琴声与她不离不弃。或许更重要的是，那里还有他。
　　记得也是去年的这个季节，幽幽刚来到这个音乐培训机构做钢琴老师。一次下课，经过隔壁教室的窗前，一个熟悉的身形吸引了她。
　　“好像，是他吗？”幽幽只是觉得很像，像那个只见了一面却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人，找了好久，却在这里？
　　幽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右耳那颗三角形的耳钉，和初见时的一模一样，错不了的，就是他。幽幽有些紧张，将课本紧紧得抱在胸前，悄悄地走到过道的拐角处，内心的惊喜膨胀到无法抑制，她忍不住在课本的扉页上写下了一句话：“于万千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万千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好用功啊，还在这里写作业？”
　　幽幽被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惊到了，课本也掉在了地上。这声音，她永远也忘不了，因为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声音。猛地抬头，正是他，那种眼神，甚至那精致的浓眉，她都感觉那么清晰，那么难忘。
　　他捡起了幽幽的课本，幽幽轻轻接过，只是双颊早已绯红：“谢谢。”
　　“你是隔壁班上课的学生吗？”他似乎并没有看出幽幽的窘态，就连刚才课本上幽幽刚写下的那句话他也没有注意。
　　“不，不是的，我是这的钢琴老师。”幽幽只顾着向前走，目光也一直盯着自己脚下，不敢抬头。
　　“那咱们是同事啊，我是教声乐的老师，ⅹⅹ。”
　　“我叫幽幽。”幽幽这才抬了一下头，他依旧那么高挑，那么清瘦，幽幽看他需要抬着头。
　　他很阳光，总是爱笑，让羞涩的幽幽缓解了不少。似乎是第一次说话，也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我也住在那条街上，那就一起走吧。”幽幽这次发现，原来他一直在自己的附近，只是不知道错过了多少个相见的机会。或许，在某个明朗的清晨，他可能从自己的身边走过，而她恰好弯下腰去系了一下鞋带，就这样错过了；或许，在同一家便利店，他刚买了包口香糖出来，而她进去的时候只注意了那只会说“欢迎光临”的玩具猫，错过了……
　　而重逢，却是那么惊喜。
　　他说了：“其实那次我并不算专门的评委，我也是参赛选手，只是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幽幽终于说到了那次电视歌手赛，那次初见，或许由于当时选手很多，他早已不记得幽幽了。而在那次比赛中，幽幽忘却了对手，忘了背景音乐，甚至连自己的参赛曲目也忘了，但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位年轻帅气的评委对他的点评，还有他特殊的声音，精致的浓眉。
　　“看得出你实力很强，为什么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呢？”听说他也是去参赛的，而且被过早地淘汰了，幽幽有些不解。
　　“前一天晚上，因为追求我们学院的院花，在雨里淋了一晚，第二天嗓子就歇了。”他说得很打趣也很轻松。
　　幽幽也轻笑了一声，但心也随之沉了一下。原来他早已心有所属，幽幽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会这么想，只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那你怎么会做评委的呢？”
　　“我导师当时是这个节目的顾问，他就选了几个他带的声乐系的研究生去做评委了……”

　　幽幽喜欢跟他聊天，不管聊什么，都很开心。在这个音乐培训机构里，因为有了他，让幽幽不想再往更高的地方走了。有钢琴、有音乐、有他，似乎在幽幽的世界里，不再有缺失了。
　　一直是朋友，很好的。
　　一天，幽幽写了一首曲子，想弹给他听，也让他给她提提意见。
　　在幽幽的家里，落地窗前，一架白色的钢琴，幽幽喜欢白色，因为白色代表纯洁，就像她的心一样。
　　“有为这首曲子起名字吗？”他问。
　　“就叫《一见钟情》”她细长的手指搭在了琴键上。
　　“一见钟情，对谁一见钟情呢，我可不相信一见钟情，还是改个名字吧。”
　　“改什么呢？”幽幽望了他一眼，可是他却不知，这一见钟情就是为他写的曲子。
　　“嗯，就叫《梦中的婚礼》吧。”他思考了一下。
　　“好吧。听你的。”虽然幽幽有些不是很情愿，可能也与她的曲子不是很相配，但还是听从了他的意见。
　　幽幽一改其一上来就很舒缓的风格。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像林中的小鸟欢呼雀跃，就像初见第一次爱的人的那种心情，一开始就不是平静的，整个音律就是一场心跳，从渐强到更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平息。
　　他专注地望着幽幽，纤长的手指不停地在琴键上移动、轻抬，深情的不仅是琴声，还有幽幽那颗心。
　　他似乎被琴声感动了，或许被这种气氛感动了，他有些情不自禁，他悄悄地靠近了幽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幽幽的心突然被触动，琴声随着一声长音断了。她望着他深情的双眼，或许那双深情的眼睛是她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努力地抬着头，吻上了他的唇。一切都很自然，很温馨。
　　“你爱我吗？”幽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忍不住问了。
　　他没有回答。
　　幽幽也没有再问，坐在钢琴前，继续弹起那首曲子。收尾的时候，曲调终于沉了下来，有些哀伤，就像幽幽的心，眼泪不知怎得，不自觉地就滚落了下来，落在钢琴的黑键上，又从黑键上滚落到了白键上，最后从白键与白键的空隙中流走……
　　很快，幽幽的这首曲子被大家所熟知了，因为移动把它买了去，用作了默认的彩铃。所以很多人都用上了这首曲子，包括他，一开始也是这样。
　　所以，幽幽喜欢给他打电话，就算他不接，她还能听到自己的曲子在耳边不断响起，因为这属于她的，也属于他。
　　其实，一切都在微妙地起着变化，幽幽也发现，他在不断远离她。最后也变得只是在听这首曲子了。
　　但是，他的生日，与他重逢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无论如何都要为他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婉姨，这幅栀子花开我已经绣好了，麻烦你帮我裱一下吧。”幽幽把她的作品带到了婉姨这儿。
　　“好别致，好清爽啊，真是一幅不错的作品，送给谁呢？”
　　“给我男朋友作生日礼物的。”幽幽终于自欺欺人了一次，也许说了这三个字，只是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吧。或许也只是想想，说说罢了。
　　“是吗？有男朋友啦，好事啊。我还不敢相信呢，这就给你裱去。”在婉姨心里，幽幽是个温和善良的女孩，又很有才情，很懂事，一般的男孩子是绝对配不上她的，这会是谁那么有福气找到了幽幽，那可比中了大奖还幸运。
　　幽幽只是羞涩地冲婉姨笑了一下：“改天带他来你这儿玩。”

　　不久，那幅“栀子花开”的十字绣裱好了，幽幽的作品，独一无二。
　　幽幽拨通了他的电话，已经不是那首彩铃了，幽幽再也无法从他那里听到自己的曲子了，只是扰人的“嘟……”，听得幽幽心酸。
　　终于没能联系到他，幽幽扛着这幅作品，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除了写上“生日快乐”以外，还留下了一封信：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一个转身
　　那一次回眸
　　或者是那一次次的擦肩而过
　　结果却是相见
　　居然
　　往往解释不了的相见
　　就会被定义成缘分

　　于是
　　陌生就会让自己矜持不已
　　初见的那一刻
　　当你成为人潮中的惊鸿一瞥
　　如果这一刻是一次偶然
　　那也可以算一次必然
　　相遇总是没有预期
　　总是那样顺理成章
　　相逢好似初相识
　　未曾相识已相思

　　再一个转身
　　再一次回眸
　　或者是再看一眼初见的剪影
　　事实却已改变
　　突然
　　往昔渐行渐远
　　心情日记的扉页上
　　落满了点点滴滴的墨渍
　　爱情
　　友情
　　曾经彼此的珍惜
　　曾经希望的相识
　　最后都因为渐行渐远
　　而淡去
　　而结束

　　也许是自己不再美好才带来失望
　　如果还是初见
　　或许依旧是憨厚
　　依旧是美好
　　所以害怕相遇
　　因为相遇后
　　再也回不到初见
　　人生的期望
　　也消散在了一个又一个
　　初见初始初恋的地方
　　所以如果一切都只如当初相见
　　该有多好
　　默契惊喜……

　　于是大家都不再只期望着初见
　　而是走进彼此的生活
　　于是感伤也如期而至
　　人生若只如初见
　　往昔虽已渐远
　　陌生终成熟悉
　　就像夹在日记中的那一叶红枫
　　虽然早已风干
　　却依旧残留着初时的芳香
　　浅淡的无以弥漫
　　轻慢得无以察觉
　　只能在咫尺的距离
　　轻微地呼吸
　　才能触动自己敏锐的神经
　　原来早已醉入心髓

　　人生若只如初见
　　也许就碰不见“泪眼问花花不语”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也许就逢不到“等闲变却故人心”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也许就不会说“愁绪难解释往昔”了

　　然而
　　人生若只如初见
　　没有初见后的改变
　　又何来初见时永恒的美丽。”

　　在这个栀子花开的季节，幽幽终于离开了这个音乐培训机构，离开了他……
　　离开没几天时间，她便在电视台找到了一份工作，做音乐编导。
　　半个多月来，很忙碌，甚至忘了停下脚步静下心来喝杯咖啡，即使忙碌，但这个季节过得还是那么慢，栀子花依然盛开着。
　　终于有了半天休息的时间，幽幽想独自喝杯咖啡去。也正好，街角处新开了一家咖啡厅。她被咖啡厅的名字深深吸引住了“栀子花开”，里面的色调也让人顿感心旷神怡，绿的叶，白的花，还有水灰色的石砖小道。在这炎热的季节里，来到这里，即使不开冷气，也会给人一种难得的清凉。幽幽很快注意到了咖啡厅的正中央挂着的那幅十字绣品，这正是她送给他的作品。
　　幽幽凝望着它，泪似乎又一次想疯狂地夺眶而出，但这一次忍住了。
　　“别致吧，这可是独一无二的，我花了二十万才把这幅作品买来的。”
　　幽幽转回头，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身边：“您是老板吧，请问这幅作品您从哪里买来的？”
　　“从一个音乐老师那里买来的。我因此而开了这家咖啡厅，也没想到生意会那么好。”
　　幽幽再次望了一眼那幅“栀子花开”，并没有转身离去，她在靠窗的角落坐了下来，品着一杯热咖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