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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强之谜 ...

  •   这一整天蒋培羽和罗星诚都有些不是滋味。

      课间蒋培羽从厕所出来,又听到班里几个关系要好的女生叽叽喳喳地在议论这件事情。
      有的说林悠悠是贫困户,是走的特殊指标过来读书的,有的说林悠悠是农村的,只是在这里借读,没有学籍。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普遍具备了辨认社会阶级的能力,并学会了给人贴上标签,闲时拿出来咀嚼,打发迟滞的光阴。江南和江北,城市和农村,贫穷与富有,他们对这些名词的敏感与成年人无异,且还没学会成年人的伪装。

      蒋培羽观察过,他们班形成小团体的女同学往往连打扮都很类似。格子或是糖果色衬衫穿在校服里,英伦风,露出一截领子,有的还要配一根细细的丝带。这是那年的流行。他品不出具体的美或不美,只是听朱敏说过,一件这样的衬衫在商场里要大几百。

      虽然他的球鞋也同样昂贵,但毕竟是皮面的啊。

      事已至此,虽流言实际与他们无关,但因周六早上的那次‘偷窥’,蒋培羽和罗星诚总觉得对林悠悠有某种愧疚。

      林悠悠好像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

      开学一周,她没有交到朋友,独来独往,蒋培羽只看到她只和她的男同桌以及前桌偶尔说几句话。

      她的同桌姓曾,是个声乐特长生,长得白白胖胖油头粉面的,曾在去年元旦联欢会上献歌一曲,得绰号‘曾瓦洛蒂’。
      她的前桌是他们班班花,叫朱敏,瘦瘦白白,长得有点像孙艺珍,而且鼻子上也有颗痣。她有哮喘病,从不上体育课,也不跑操,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跟人说话的时候声音细细的慢慢的。

      罗星诚暗恋朱敏,和她说上一句话能春心荡漾地高兴好半天。

      曾瓦洛蒂下午又去上声乐课了,林悠悠旁边的座位空了,第一节课后,罗星诚趁着课间休息挪过去,找朱敏说话,很谄媚地问她假期有没有去看《哈利波特和混血王子》。
      林悠悠在一旁做英语卷子。

      这几日还是‘秋老虎’的天气,热得很,吊扇呼呼打着旋,她试卷的一角扬起又落下,像一只小粉蝶的翅膀似的。
      蒋培羽发现了,所有学科里她对待英语是最认真的。

      他瞥一眼她略显严肃的侧脸,转过头,脸埋进手肘里,正打算补眠,忽然听见有人尖叫声。

      这声音比‘曾瓦洛蒂’的最高音还要高,剌得耳朵疼,他抬眼一看,朱敏从座位上整个人弹了起来。
      ‘原来朱敏这个病秧子也有如此矫健的身手。’他心想。
      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前座的女生回过头,也跟着尖叫起来。

      他这下才看清了。
      一只油黑发亮的大蟑螂顺着朱敏的课桌腿爬到了她桌面上。武汉这个季节潮热多雨,蟑螂不少见,但这么大的蒋培羽也是第一次见。

      “我靠,这蟑螂变异了吧。”
      他前座也弹了起来。

      是有些恶心。

      按说现在是罗星诚英雄救美的好时机,偏偏他这人神佛无惧,油盐不进,却极害怕蟑螂。
      据说是小时候在外婆家午睡被蟑螂钻过耳朵,留下阴影。

      只见他脸色煞白,一个闪身到了走道上,随手拿起蒋培羽的英汉字典,眯着眼睛,就不管不顾地往那桌上砸。

      没想到蟑螂还会飞,飞起来还带滋滋的声音。
      这下周围几个女孩也尖叫起来。

      蟑螂没飞多远,落到了地上,左右奔突。有人拿了扫把来打,无奈它六只脚,比这些人类幼崽灵活多了。

      忽然‘噔’地一声。
      众人一看,竟然是林悠悠精准的一脚,结束了这只‘变态大蟑螂’短暂的一生。

      她没离座,抬起脚,往地上蹭了两下,又把脚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那蟑螂变成了一滩棕黑色的粘渍。很恶心。

      罗星诚瞪着眼看着蟑螂的尸体,简直对林悠悠顶礼膜拜,又敬又怕,忙不迭地去拿撮箕打扫战场。
      同桌女生拿出湿巾来帮她擦桌子,朱敏脸都白了,对林悠悠说:“谢谢你!你好厉害啊,你竟然不怕蟑螂。”

      林悠悠友善地对她笑笑。这是蒋培羽第二次看见她笑。

      罗星诚收拾完回来了,十分崇拜道:“我靠,林悠悠,我以后叫你悠悠姐吧,不行,悠悠这名字咋这么不符合你气质,我叫你‘林姐’吧。”

      “随便你。”
      正插科打诨,前桌的两个女生惊魂未定,也回过神来再次跟她道谢,还拿出湿纸巾,让她擦鞋底。

      林悠悠表情已经恢复了那种严肃,可这么被人围着,一来一去,还是有羞怯自她脸上一闪而过。
      蒋培羽捕捉到了,想,也许她不是‘不合群’,她只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该怎么融入这个集体罢了。

      “朱敏,你试卷上这又是啥。”
      众人还没坐稳,朱敏的同桌又一惊一乍道。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朱敏的卷子上一颗老黑豆大小的颗粒,椭圆形的。

      “罗星诚,是不是你鼻屎弹到人家桌上了。”
      有男生打趣。
      朱敏经不住开玩笑,红了脸,刚想上手掸开,林悠悠又发话了:“别动,看起来像蟑螂卵。”

      ...
      朱敏的手僵在原地,人已经起身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林悠悠的研判。她俨然成了三班专业的病虫害处理专家。
      她撑起身子,往前头凑近一点看,笃定地说:“真的是蟑螂卵。最好赶紧烧掉。”

      “我靠。你怎么连蟑螂卵都认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
      罗星诚简直五体投地,里三层外三层将那卵鞘包了,风风火火领着几个男生去找老师借火机,毁尸灭迹去了。

      “这也太恶心了。不会我这儿也有吧。”
      教室里人人自危起来。

      ‘专家’又发话了:“是不是这附近谁的桌仓里有食物,没清理干净。大家可以检查一下。”

      周围的人听了开始叮铃哐啷地翻桌仓。

      连蒋培羽自认不怕虫的,也坐不住了。可是大家翻来翻去,只是一堆书和练习册,也没找见什么。

      找了半天,蒋培羽忽然想起来什么,起身走到‘曾瓦洛蒂’的课桌,将椅子挪开,掏起他的桌仓来。

      不一会儿,几包开了封的薯片,辣条,插了吸管的伊利优酸乳,用过的纸团,都落到了地上,连同几颗黑豆似的蟑螂卵。

      嘘声一片。
      罗星诚回来见了此景,骂道:“我靠。原来都是这胖子害的。”

      “明天他来了,罚他倒一周垃圾。”
      周围人同仇敌忾。

      蒋培羽方才也是突然想起,曾瓦洛蒂曾经跟他抱怨过,他父母希望他考中央音乐学院,为了保护他的嗓子从不让他吃任何刺激的食品,更别提这些零食了。

      家里不能吃,自然只能带来学校吃。

      自此,‘小强’之谜告一段落。

      -
      蒋培羽和几个男生打完球回教室,五点刚过,夕阳擦着窗外的香樟树梢探进教室。走廊上做卫生的人拖拖拉拉,追追打打,拖把拧不干,留下长长的水痕。
      暑热消散了,晚风送进走廊,水痕不一会儿也蒸发了。

      三班和二班打了场友谊赛,回来时浑身是汗。有女生抬起头抱怨:“臭死了!”
      蒋培羽仰着脖子猛灌水,余光见林悠悠埋头做作业的剪影,也被定格在墙壁上。

      她坐得很直,一本正经地在做题,发质细细软软的,又瘦,一阵风吹来,衬衫的下摆和发梢一同摇晃,像一棵滑稽的茁壮的小树苗。
      晃啊晃,晃得蒋培羽眼睛花了,定定神,肚子饿起来。

      还没等他问罗星诚要不要去德克士吃个手枪腿再回家,罗星诚却探出脑袋,说“专家!林姐!放学一块儿走呗。反正咱都住一个院子... 对吧,蒋狗。”

      ‘这个自来熟。’蒋培羽瞪他一眼,心里抱怨。比起罗星诚,他在待人接物上矜持许多,这是十四岁男孩理解的‘风度’。

      “好啊。”林悠悠这次很大方,还朝他们拘谨地微笑了。站起来,收拾书包。

      -
      蒋培羽和罗星诚都骑了车,林悠悠没骑,他们便推着车一同步行。

      从学校回他们小区要途径一段大马路。

      车水马龙,三人并排走着,都有些初相识的拘谨。

      倒是林悠悠先起的话题,她问蒋培羽:“你是在新东方学新概念三册吗?我看到你桌上有教材。”
      “他是!”罗星诚猴急着帮他答,“周末的大课班,早上10点上到下午4点,你也想去么?好像下周末之前都还能报名。”

      林悠悠将一颗石子儿踢下了马路牙子,说:“没有,我就是问问。我英语水平差,新概念二册还没学完呢。”
      “那你也在xx路那个校区上课吗?”

      “我在家自学呢。”林悠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罗星诚从不冷场,说:“我靠,你还能自学。厉害啊。我妈天天拿着衣架守着我学,我都学不进。”

      林悠悠被他逗笑了,说:“你这人说话真搞笑。”

      “其实没必要学三册,周老师初一的时候就说了,初中英语就是基本功,课外能把二册好好啃一遍中考上A肯定没问题。”
      蒋培羽一手扶车把,一手插兜,林悠悠听了,格外认真地点点头。
      ‘这人可真正儿八经。’蒋培羽又在心里嘀咕。
      “对了,都做了一个星期同学了,还没给你做自我介绍呢,他叫罗星诚,外号‘麻爷’,他那脸上不是脏,是麻子。我叫蒋培羽,培养的培,羽毛的羽。”

      “外号‘蒋狗’。”罗星诚补充。

      “我叫林悠悠,‘白云千载空悠悠’的悠悠。”她说。

      “你爸妈好有文化。”
      林悠悠抿着嘴笑,说:“才没有,我爸妈都是卖鱼的。这是我自己瞎掰的。”
      罗星诚挠挠头,说,“嘿嘿,我爸是开麻将馆的,就在小区里最里面那个单元,小区门口的粉面馆是我妈开的。你早上去吃粉,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拐进街口,侧街的灯暗下去,他们不免都想起早上那个流言。只是不知道是否要开口解释,怕越描越黑。

      “星期六早上,我看到你们了。”

      “啥?”罗星诚本来跨坐在自行车上,掂着脚往前挪,听了猛地刹住车,差点没踩稳。

      “在海鲜市场。你们蹲在墙根看我。你俩的鞋子太扎眼了。想不注意到都难。”

      林悠悠抿嘴笑起来,她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话题很尴尬。

      —— 两双金黄色的耐克鞋,神气活现。哪有人穿那样的鞋去海鲜市场的。

      他们迎着风,风温柔地撩开她的头发,露出她纤细的脖子,小小的耳朵。
      蒋培羽魂游天外,他想,她的书包看上去好重,出于礼貌,他觉得应该问她,要不要把书包放他的后座,或者干脆他帮她背着,这样她这株小树苗就可以长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罗星诚是个直性子,顿时话都说不利索:“那啥,你千万别误会... 我也只是好奇,而且我们真没跟别人说,我发誓。你也发誓,对吧,蒋培羽。班上的话真不是我传的。我不骗你,不然我天打五雷轰。”
      蒋培羽也诚恳地点点头。

      “别担心,我知道不是你们。第一周就有人在说了。没什么,我不在乎。”
      罗星诚吐出一口气。
      “你别放在心上。他们也就是对你好奇。”蒋培羽说。
      “是,下次你不爽,哥帮你怼回去。”罗星诚在灯下很夸张地拍胸脯。

      三人就这样进了小区,罗星诚要去罗母店里帮忙关店,只剩蒋培羽和林悠悠。

      没了罗星诚这个聊天积极份子,两人之间又有些尴尬。

      蒋培羽在单元门口锁车,抬起身,发现林悠悠还站在他身后,专心致志地看他锁车的步骤。
      ‘她可真是个怪人’

      灯下木芙蓉的花影,摇曳着,映在女孩光洁的脸上。她躲避他的眼睛,垂头的时候,睫毛投下倒影,像弯弯的月牙。浅浅的。
      他恍恍惚惚,想起来,整个暑假,他在江岸远眺,太阳还未全落下,另一边的天上就会迫不及待地出现一弯月牙。他现在只记得那弯月牙了,至于什么长江大桥,摩天大楼,都被暂时抛诸脑后。
      他以前觉得文人骚客总用月牙形容人的眼睛,非常夸张。
      ‘原来这么贴切。’他又想

      “这是木芙蓉。”林悠悠突然说。
      “是,你也认得啊。”蒋培羽这下才意识到这样端详一个异性很像个变态,赶忙收回目光。
      “当然,乡下特别多。还可以摘了做菜吃,晒干了还可以泡茶。”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二楼的声控灯还是没修好,一明一暗。几只飞蛾诡异地绕灯旋转着,舞蹈着。

      “以后上学和放学,我和罗星诚都轮流载你吧。走路太慢了。晚回家我妈要念叨我的。”
      蒋培羽漫不经心地建议。

      他看见前头的林悠悠顿了顿,下意识地攥住了书包的背带,轻轻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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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强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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