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与盈月》偊鹿氏

17、第 17 章

　　“华魄？华魄？”迷迷糊糊中，华魄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华魄缓缓睁开眼睛。
　　“华魄？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悬鼓在华魄身旁，望着华魄那已被泪水浸湿的脸蛋。华魄仰起头来，引入眼帘的便是朦胧的悬鼓。即使泪水模糊了华魄的视线，华魄也能感受到悬鼓从内向外散发出的晶莹与干净。华魄缓缓低下了头。
　　求求你，请你先不要靠近这样污秽的我……
　　“我要怎么办啊，悬鼓？”华魄失声道。她既厌恶这自己现在的生活，但又对那阳光般明媚的生活充满了畏惧而避而远之，仿佛这个变化无常的世界在不断驱逐着她，使她永远找不到一个安身之处。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悬鼓问道。
　　华魄点点头，沙哑地回答道：“嗯，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悬鼓注视着萎靡不振的华魄，华魄没有告诉她噩梦的内容，悬鼓也不敢多问。沉默间，公交车便抵达了车站。
　　华魄下了车，她遥望着这车水马龙，她竟对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感到陌生。
　　正当华魄发愣之时，马路旁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缓缓靠边停了下来，车窗慢慢落下，车里头的正是华魄的母亲。
　　“华魄！华魄！”华魄的母亲呼唤着她。
　　“妈。”华魄很快整理了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你不在学校上学，跑出来做什么？你疯了吗！”母亲带着些许愠色和焦虑地对华魄喊道。
　　“我出来休息一下……”华魄冷冷地回答道。
　　“快上车，我送你回学校。”听着，华魄拉开了车门，只见车内的副座上摆放着一个黑白礼品袋，华魄将它拎起来，并坐在了副驾上。
　　回学校的路上，华魄俯瞰着礼品袋，好奇地问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一件衣服。”妈妈简明地回答道。华魄伸手抚摸，面料光滑而厚实，是品质很好的丝绸。
　　“你别乱碰！”
　　华魄被妈妈突然的吼叫声吓了一跳，很快就把手缩了回来。但很快，她注意到了礼品袋里的小票，他拿出来一看，原来里面装着的是一件价值两千三百多的湛蓝色旗袍，昂贵的价格再次让华魄眼前一黑。
　　“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衣服？”华魄万念俱灰地问道。
　　“我要参加你姑姑儿子的婚礼！出席的几乎都是有钱人！”妈妈解释道。
　　“可是我们家不是没钱吗！”
　　“钱是我自己赚的，怎么花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妈妈回应道，华魄不禁失笑，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自我感动啊。
　　“你不是跟我说我们家没什么钱吗……”华魄憔悴地再次问道。
　　“我有说过吗？”妈妈沉思了一会，便继续回答道，“那一定是为你好，你看看你刚读高中的时候的成绩多差？你知道民办大学的学费多贵吗？而且我们是居民户口，不是农村户口，我们没有补贴！如果不刺激一下你，我们以后的生活会很难的！但是！你不要以为我们家有钱，你就不努力了哈！如果你没达到你应有的水平，那就怪现在的我了。谁读书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挣口饭吃。”
　　“那你能告诉我，我们家的储蓄有多少吗？”华魄锲而不舍地问道，她看起来好似在追寻着什么东西。
　　“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吗？”妈妈直白地回应道。
　　“这不是我家吗？”华魄感到越来越惊溃。
　　“你爸是给你留下了不少，如果告诉你，你挥霍着用，可能就供不了你读大学了，我会打点好这些东西的，你又何必担心呢？行了，我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
　　“……我累了。”华魄顿了顿，不明所以地说道。
　　“你累了，晚上就早点睡觉，现在没有人是不累的啊。”华魄的母亲似乎没有听懂华魄的言外之意。
　　曾经开过的一句小小玩笑，却被华魄记在心里多年，以至于她一直以为那些人在她身上下了所有赌注，从此她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路，小心到连一顿十几块钱的饭都觉得是一种奢侈，更不用说花大价钱去上补习班了。
　　疲倦的华魄回到了学校，她彷徨又迷惘，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不知何去何从。她沉默地走回宿舍，喧闹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挥意不去。
　　沉默良久的悬鼓终于开口说话了：“华魄，你没事吧？”
　　“悬鼓，他们好吵，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被吵炸了。”华魄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们去看医生吧，求你了。”悬鼓心中充斥着昭然若揭的担心，但华魄似乎没有听进去她的劝告，她只是蹲在隐秘无人的角落里，努力挽救着即将被声音吞没的身躯。
　　可过了许久，她才发现现在的她已经拯救不了自己了，她倏地站起来，朝着宿舍快步走去。悬鼓紧紧跟在华魄的身后，悬鼓凝望着华魄那不正常的神情，她的心中充满了猜疑的恐惧。
　　华魄回到宿舍后，脱光了身上的校服。她将花洒的水温开到最冷，冰凉凝结了她脑海里的声音，她终于在持久的煎熬中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约莫过了三分钟，她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了，她佝偻着腰背，无助地坐在床铺上，干涸了的眼泪麻木了她板滞的脑子。她沉默良久，始终没有和悬鼓倾诉一句话。灰白的光影仿佛认定了她这昏沉危殆的一生注定是无望了。
　　悬鼓默默陪伴在华魄身边，悬鼓着急无比，但是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只得在心中不断祈祷着，祈祷华魄能渡过这些谁也不能感同身受的劫难。
　　很快，中午下课了，寂静的宿舍楼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华魄叹了口气，她缓缓地将衣服穿上、
　　“华魄，我们去外面走走吧。”悬鼓温柔地提到。
　　华魄没有立刻回答她，她默默地将衣服穿好，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哭泣过的泪痕也消失了。她淡淡地对悬鼓说道：“悬鼓，你不用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是自由的。“
　　“可是，只有你能看见我呀！我能去找谁？求求你了，华魄，不要放弃自己。”悬鼓害怕得恳求着，“你不是说要一直照亮我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宝物吗？”
　　“你总有一天能找到另一个能看见你的人的，我已经……”华魄哑然，而后她用更加沉重又绝望的声音回应道：“没有希望了。我连我自己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知道，我的一生就是任由着别人给我施号法令，我甚至还要为取悦他们而残杀着自己，当我看清这个可笑又狰狞的蠢货时，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割害自己的鲜血了。”
　　“你可以找到的，你认清了一切，你才刚成年，你的一生还很长啊！你不要现在就放弃。”悬鼓几近语无伦次地鼓励着她，华魄低声抽噎着。
　　很快，华魄的舍友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她立刻抹去了眼泪，若无其事地向她们打招呼后便离开了宿舍。
　　接下来的几天，华魄既沉默又安静地上下课，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异样，因为她是个演技精湛的演员。
　　“她真是个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孩子啊。”
　　悬鼓听到办公室的老师们在闲聊。悬鼓和华魄也没有再说过什么话。悬鼓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华魄总是以生人勿近的态度回应她。悬鼓担心华魄会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观察了多日，发现华魄除了比以往更安静之外，表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