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活》峤泗

4、第 4 章

　　宋沰青有些惊讶，但他没有惊讶太久，就被一个体态丰满的妇人挡住了视线。宋沰青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一些小媳妇偷偷地瞄他，而前后的人像墙一样挤着他，他开始往外挤，心里发毛。
　　终于，他挤了出来，头也不回的就往空旷的地方走，直到周围的人只剩下一两个，他才停下来，松开被汗水浸满的手掌。
　　他正在愣神，忽然听见有人冲他打招呼，他侧过头去，看见一个肩上叠着一张毛巾的年轻小伙从一个门里跨出来，满脸堆笑，问道：“公子在此停顿良久，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宿啊？”
　　宋沰青望门匾上一看，只见“望客来”三个大字，他思考了一下，决定进客栈体验一番。
　　伙计将他引到柜台前，就退出门去了，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店子虽然门面挺大，装潢也不错，但由于地势实在偏僻，楼下吃饭的人都实在少，只有零星几人。
　　此时柜台底下突然探出一个笑呵呵的头，是一个老年人，他吹了吹手上的黄花梨木貔貅雕件的灰，抬头看见宋沰青站在柜台面前，老先生先是一愣，而后露出微笑，随后拿出一块光滑的大木板，上面用木炭规规矩矩地写上了价格表。
　　宋沰青估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钱财，还是谨慎地选择了不包饭的中房，毕竟他不用吃饭，能省则省嘛。
　　已是后半夜，四周寂静无声。宋沰青早早地上床睡了一觉，此时却突然惊醒了过来。身处于陌生的地方，他的睡眠浅极了，刚才树枝轻触纸窗的沙沙声将他惊醒了。他望着床头，仔细地听着。
　　不对。他想：这不是树枝划拉的声音，而是有人在纸窗上钻洞的声音。
　　白天那个叫雄宗连的女子此时正一只手插在客栈的外墙上支撑着身体，悄咪咪地用另一只手的不知什么时候钻出的冒着寒光的长指甲在窗户纸上钻洞，此时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蓝色，面上浮现着高兴的神情。她和她的搭档三天前就抵达了这个小镇，决定分头行动，她伪装成孤身一人，用海底的珠宝换取了不少的钱财，在这里买了座宅子，结果总是被小偷盯上，要么就吸引一些登徒子，总是骚扰她，遵循大将军的叮嘱，她回回都报官，结果惹得镇上那些闲着没事干的人们看新鲜。
　　今天中午她正受着审，结果突然感觉腹部微微发热，她觉得是神树的叶子，但她又不能拿出来看看（就像正开着会，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你又不能掏出来看一样），而那异样只有几秒，她都怀疑是错觉。结果下午她的搭档找到她，说他在客栈门口碰见了一个让神树叶子发烫的人，于是她便跑来准备把那人绑去，而此时，她的搭档正蹲在客栈下放风。
　　突然，她看见房间里燃起了烛火，她连忙向下一缩，再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的指甲也插入墙中。另她没想到的是，没有脚步声提示，那人仿佛在烛火亮起的一瞬间就打开了窗扇，探出头看向她。雄宗连猛地受惊，那明明俊美的五官在她的眼中却如同恶鬼一般惊悚，她下意识地一爪挥向宋沰青垂下来的长发。而宋沰青则顺势伸手一握，毫不避讳她削铁如泥的爪子触上他从中衣里露出的赤臂，再往后一仰，直接将声都来不及发出的雄宗连拉进了空间里。
　　楼下的搭档察觉头上雄宗连的影子消失不见了，同时寒毛一抖，立即向前跑了几步，再回头，就只看见身着白色中衣，长发披散的宋沰青站在刚才他站的地方，而雄宗连原本待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溜攀爬指甲印。
　　搭档心道不好，连忙转身狂奔。他根本没往空间的方向去想，此时只想尽快将消息传递给下游的同伴们。宋沰青追上前去，一直追到涨水了的民安河岸上。此时搭档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紧紧地盯着宋沰青看，而宋沰青皱起了眉，努力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真诚：“你的同伴没事，只要你告诉我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我就不伤你们。”
　　搭档的脸上浮现出悲怆的神情，他记下了宋沰青白色中衣领上那颗鲜红的珠子以及明明衣袖已被绞碎却毫发无损的小臂，随即翻身跳进了水里。
　　宋沰青心下一惊，连忙上前，却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银色尾鳍。他不禁喃喃道：“鲛人上岸了。”

　　海岸上是一片片从远处的森林里延伸出来的藤蔓，它们周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有毒的倒刺，交缠的间隙中是一些雪白风化的骨骼碎片，这里面是毒虫的天堂，在浔梁遥远的记忆中，这片藤蔓、占据西海岸大半的森林，以及仿佛没有尽头的雪山山脉，都极其的危险，每次沉睡，他都能梦见他和伙伴们在海岸上求生，以及那刻在他内心深处的被岩浆灼烧的痛苦。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带给他恐惧的东西了。他直接踏入藤曼中，厚瓷制的鞋底踩上去，藤曼直接冒出青烟，发出吱吱的声音；当他在森林中穿行，弥漫的沼气直接向远处燃烧起来，而浓浓的水汽则将它抑制了下来，于是火焰便随着每一个沼汽泡的出现而喷向高处，而又落下。终于，周围的树木开始变少，干枯的草地开始出现。浔梁仔细地眺望，远处的天际浮现了一线雪白——那是遥远的雪山。

　　而这边，雄宗连正被困在珠子的空间中，她感觉自己变小了，脚下是透明的，四周也是圆滑且透明的。她看见搭档成功脱身，心中长舒一口气，结果气都没舒完，就看见周围的景象快速下降，她一脸懵，直到看见宋沰青放大的微笑着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便立起鲛鳍，亮出爪子和满口尖牙，形态可怕地发出尖啸。
　　宋沰青赶紧出声：“你冷静一下！”令他欣慰的，雄宗连闭上了嘴，但还是在瞪着他。宋沰青将珠子放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问：“你们鲛人为什么上岸？”
　　雄宗连疑惑于这个人为何一副无辜的样子，但她没有将自己的疑惑显现出来，而是冷冷地道：“我拒绝回答。”
　　宋沰青又问：“你们为什么对我展现了敌意？”
　　雄宗连感受到了由衷的愤怒，她大叫：“假惺惺的混蛋，你们人类居然将肮脏的手伸向了海洋的珍宝！”她抓起空间角落的储物箱子，用力地砸向宋沰青的方向，却是被空间壁垒挡住了，这让她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错觉。她巴在光滑坚硬的空间壁垒上，愤愤地用爪子划拉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嘴里用鲛人语和人类语混杂着骂。
　　宋沰青心知从这个愤怒的鲛人口中问不出什么，他不再仔细听珠子空间里传出的细小声音，而是直接下楼，拿出50个铜钱放在前台，从窗户里翻了出去。他知道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刚到来的新奇已经转化为了冷汗，他也不敢再乘船，而是快步地在半山腰的小道上走。现在他除了无坚不摧的身体之外，就只是一个力气大点的普通人，鲛人们有一百种方法抓住他。
　　他行走在半山腰的小路上，当他即将穿过一大片梯田时天才微亮，窄小的梯田边走起来有些困难，于是他在地里捡了一根农民刚刚从桑树上剪下的枝条当作探路棍。当他终于穿过梯田即将进入另一片森林时，他才发现眼前的森林太过寂静，连鸟雀偶尔的嘈杂声都没有。
　　宋沰青暗道不好，连忙后退，但田埂窄小难行，他后退也十分困难。而他面前昏暗的延伸入森林的小路上已经跃然而出几道眼睛发着微光的身影。这是几个强壮的鲛人，他们还没有进入鲛人状态，而是飞速的向宋沰青靠近。也幸好这是田埂上’他们只能一个-个地向宋沰青发起攻击。
　　宋沰青双手持棍，尖的一端向迎来的鲛人当头刺去，鲛人则忽地催动双手的利爪，挡住攻势，他余光撇见左下侧的田埂上已围上一只鲛人，其五指之间有银丝环绕，而另一头则束在左上方的田埂上的另一只鲛人手中，猛地向宋沰青扫来。宋沰青心道：“不好！”，连忙下腰避过，而他面前的鲛人步步紧逼，一爪一爪地将桑棍绞得粉碎。宋沰青此时看见森林入口有一棵槁大的树木，于是抓住正前方鲛人的肩膀，直接翻身越过’提气向大树上跃去。
　　忽然听见一声大喝，一片渔网似的黑影向宋沰青迎面扑来。宋沰青心下一凉，就已经被沉重的铁网硬生生压回地上。他尽全力才让自己站稳，不至于被拍倒在地。而此时，黑暗中也走出了一个长须白发的老者，只见他面沉似水，手中紧紧地握着铁网那端。
　　鲛人们一拥而上，将宋沰青连同铁网卷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铁蛹，随即往山下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