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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莫忆早春薄春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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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鸿铭在离开林承后不止一次的回忆,当初林承在一千五百米跑道上力竭而奔的场景。明明是柔弱的身子骨,却不自量力在运动会里长跑,只凭借意志力冲到了前三,刚一过终点线就晕倒,运动性休克,呼吸轻浅的仿佛要停止。那时候,江鸿铭还是医学院的学生,没细想便上前施救,心肺复苏术之后,林承睁开眸,美丽而恬淡的眼睛,因难受儿蒙了层闪闪的光泽,江鸿铭竟略有些呆滞。
后来林承为谢江鸿铭,要请他吃饭。江鸿铭却拒绝了,一拒绝之后却又后悔,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拒绝。直到很后来,江鸿铭才恍悟,初见了林承就被她吸引,这种感情在自己看来,实在有些恐怖。江鸿铭出生富豪之家,父亲不知有多少女人,他是唯一的嫡出,兄弟姊妹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母亲温婉,却不柔弱,不争不抢的周旋在父亲和他的众多情妇之间,稳坐正室的位置。江家对子嗣管教甚严,特别是作为嫡子的江鸿铭,自幼就生活在父亲浓重的控制欲之下,不许越矩半步。只是越压制越反抗似乎是每一代人的共性,江鸿铭与其父的关系在一方淡漠一方严厉中越来越僵,以至于到后来,鸿铭无论如何再不接受江父将他送出国学经济金融的决定,单方面选择了在国内读医科——与江家产业完全无关的领域。所幸,江母对鸿铭的决定始终支持,只说了一句:“既然要从医,就要做最好的医生。”反抗总是会引起连锁效应,只比鸿铭小三个月的异母弟江鸿森竟与他考入同所大学,也选择了庞大江家触角尚未触及的医学领域,可二人却很有默契似地不这么来往。在如此家庭中成长的江鸿铭,无论对于骨肉亲情,或是男女之情,总觉不真实,性子里有种难以消磨的冷漠。因此,出现心仪异性,同龄人总会自然而然的欣喜,然后追逐,可却让江鸿铭觉得难以言喻的烦躁不安。
下意识的躲避林承,林承却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江鸿铭的周围。她的文章见诸校报,她编的话剧在各大学巡演,她的古琴演奏在校艺术节上技压全场……她无疑成为建筑学院乃至整个学校的明星。即使刻意躲避她的身影,也无法捂住耳朵不听周遭男生对她的仰慕与女生对她的嫉妒。相较于林承的活跃,江鸿铭只是顶着校草名声的低调优等生,仰慕者自然多,却不见得光芒四射。而另一位能称得上明星的人物却是江鸿森。这个异母弟有着与江鸿铭桀骜冷漠完全相反的性格,简言之,就是具有成为大众情人的所有潜质。如果说林承的名声只是因为她的才华和活跃度,那么江鸿森的众所周知则是因为他熨帖的相貌、对医学的天赋以及更换身边人的速度。不正常的家庭关系造就了鸿铭和鸿森对于感情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却以完全相反的方式表达出来:鸿铭的孤冷薄情,鸿森的处处留情。若如此继续下去,江鸿铭或者永远都不会接近林承,而林承的性格其实寡淡,断不会主动接近男人的,或者能免了这段劫数也未可知。只是当江鸿铭无意见了鸿森强拉了林承的手在树林间嬉闹时,他却涌起无法言喻的愤怒。
这种愤怒,不仅仅出于嫉妒,更掺杂了自儿时起对于江鸿森的敌意:为什么这个人的母亲要和自己的母亲分享父亲,为什么这个人总能得到父亲的微笑赞许,而自己却总是得到父亲的责备,为什么这个花化一分力气能学好的医科自己却要花三分?而现在,为什么这个人能得到自己希冀却不敢去得到的林承?在这种复杂心态下,江鸿铭决定接近林承。
意志坚决如江鸿铭者,一旦决定,行动力也是超强,当下加入了林承所在的登山社团,只要有活动必定参加,以图慢慢接近林承。林承本就忙碌,社团那头自然去的不多,因此江鸿铭几次活动才见得她一次。
那天鸿铭为赶实验进度,通宵一宿,清晨六点便跟随社团去了城边的大松尖山,也没来得及吃早饭,只在车上略略休息了会儿。来到山脚下集合,正失望着林承还是没有来时,却看见迎着晨曦慢跑过来的身影,草绿色的T,暗绿色的运动裤,白绿条纹的运动鞋,长发被利落的扎起,修长上挑的眉目间有种淡然的活力。那一刹那,江鸿铭遗忘了对鸿森的妒恨,只觉所有的等待都值得,只要能时时看见那个身影。
只是,连日的劳累、一夜的通宵外加不吃早餐的激烈运动,使江鸿铭登山的途中异常的眩晕,并且虚汗淋淋。不能就这么放弃,看着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健的登山的林承,江鸿铭咬牙坚持。终于到了半山腰,江鸿铭一阵眩晕之下几乎要跌下去,却得身旁一双手有力的搀扶。
“你怎么了?不舒服?”
江鸿铭知道,那是林承。忍过眩晕感之后,江鸿铭睁开眼,微笑,道:“没什么,可能起太早了血糖比较低。”
“我看你的脸色就像一夜没睡。”林承略略拧了拧眉,扶江鸿铭在道旁的石头上坐下。
“真有这么糟糕啊?”江鸿铭有些郁闷了,他最不想林承见他虚弱。
“学医的该懂得劳累之下不能剧烈运动的,看你的样子肯定忙坏了。”林承边嗔怪着边从背包里取出用水和用保鲜袋装了的吐司:“给,吃点东西会好些。”
“这是你的干粮我这么能吃呢?”接受女性的照拂对于江鸿铭来说并不习惯,就像他也不习惯照顾他人一样。
“上次你救我都没好好谢你呢,现在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吃了好赶上他们去。”林承吧食物往江鸿铭怀里一塞,看他开始吃才满意的微笑。
吐司是烤过的,松松香香,两层间还夹了黄油,普通的水喝起来也异常的甘甜,江鸿铭慢慢吃着,心里最阴暗氤氲的角落仿佛被柔软的春光招抚,说不出的熨帖舒心。
“对了,我叫林承。上次请你吃饭你也不答应,问你名字你也不说,以为你很讨厌我来着。后来你也来了登山社,每次活动都见着你,总觉得你该没那么讨厌我吧。现在可以告诉我名字么?我只知道你是学医的。”林承年纪小时,也如同普通女孩子一样好奇而略略聒噪。
听了这话,江鸿铭暗悔当初,只得说:
“上次是我失礼,完全没有讨厌你的意思,我叫江鸿铭。”
“江鸿铭?江鸿森是你的……”林承反应极快,突然就不问了,名字如此相像连样子都有几分相似的两个人如果完全没关系,那真是了不得的巧合了,而江鸿森从没提到过有兄弟,这只能说明他们二人之间有隙。
果然,江鸿铭略略沉吟,却还是说了:
“他是我异母弟弟,从小不是很亲近。怎么?你认识他?”
“嗯,他这个人啊,爱笑爱闹又没个正经。全学校大概没有不认识他的吧。”林承见江鸿铭似乎并没有十分的不高兴,便放下了心。
江鸿铭吃完了,眩晕略好了些,却止不住的倦意。
“还是有些晕,能让我靠会儿么?”
不等林承回答,江鸿铭就已倒在林承腿上,并且意外的几乎立刻入睡。在离开林承以后,江鸿铭总想忆起来那一日的梦是什么,只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能怀念当初的感觉,清新温和,没有任何阴霾。但是当怀念的时候,这种美好的感触就变成失而无可复得的痛。
那时的林承,虽然觉得江鸿铭唐突了,却知道他并不做假,眼底的青黑以及脸色的青白足够说明了最近他有多劳累。只是那时的林承想不明白的是,那么累的江鸿铭,何苦再来爬山呢。
女性总是容易被坚强男性的偶尔软弱所打动。尽管江鸿铭不愿,只是在潜意识里,竟对林承流露出对谁也不曾流露的软弱和任性,这使原本冷硬的他,多了些许动人的柔美。
在以后的一年里,江鸿铭晦涩不明的心渐渐被林承的温和而细致的光照亮、照暖,让他终于明白,爱是多么幸福有趣的一件事,而为所爱的人付出时,心中似有花开放。江鸿铭暗自发誓,自己绝不如他父亲一般,一定时时刻刻让林承幸福。
这种温暖和平静,只持续了一年。一年后,江父来找鸿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