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文案》南幽凌王

7、叶景明番外，被困住的一生

　　“景明，你是叶氏的儿子，你要争气，你出头了娘才能出头！”
　　这是阿娘经常和她说的话。
　　阿娘是父亲的小妾，她出身低微，费尽心思才攀上叶氏的大树，自然是要紧紧握在手里。
　　她一生困在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只能看到四角的天空。她的身份没有办法像大夫人一般出门社交，没有办法接触到新鲜事物，她就像娇养的金丝雀，美丽温顺却缺乏胸襟与见识。
　　父亲说喜欢她，但是父亲的喜欢有些虚无缥缈，就如喜欢漂亮的雀儿，喜欢玩转莺啼的鸟儿，他会把金银珠宝堆满阿娘的屋子，却不会和阿娘商量任何事情。
　　他见过父亲与大夫人相处的样子，在他找大哥哥游玩的时候，他看到父亲与大夫人对弈，大夫人步步紧逼，杀得父亲毫无退路，父亲只能扶额无奈一笑，低声哄着她：“夫人好生厉害，是在下输了。”大夫人骄傲哼了一声，露出浅浅的，势在必得的微笑。
　　景明从未在阿娘脸上看到过这种笑容，也从未见过父亲哄过阿娘。父亲在阿娘面前，永远是那副深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阿娘永远卑躬屈膝，讨好嘴脸看着父亲。
　　这种对比，狠狠扎到了小景明的心。
　　风和日丽，天气晴朗之时，沈氏二公子沈洛常常前来拜访，他是大哥哥叶向初的好友。起初父亲是让他也一起玩，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沈洛便不再同他来往。
　　那是七八岁之时，一个阴天，景明不慎打碎了父亲喜爱的花瓶，正巧沈洛在附近，父亲赶过来之时，景明心急之下说是沈洛打碎的花瓶。
　　沈洛有口难辩，圆圆的眼睛瞪着景明，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河豚。
　　景明低下头，他生了一副玲珑心，自小懂得察言观色。父亲本就不看重自己，若是被父亲知晓是自己打碎的，肯定会狠狠吃一番苦头，但是沈洛不一样，他是沈氏二公子，父亲不会拿他怎么样。
　　景明以为沈洛会理解自己，却没想到自从这时候起结下梁子，他们的情谊自此断了。
　　后来的沈洛再来叶府，只会邀大哥哥一起游玩，各种宴会也只同大哥哥一起参加。
　　他仿佛成了透明人，在各种人际关系间徘徊，却从未有过至交好友。待长大些直接关门闭户，不出叶氏的门，纵使大哥哥来请也不愿再出门。
　　阿娘恨铁不成钢，常常阴阳怪气辱骂他，说他不成器，他也照单全收。
　　他只是家族可有可无的庶子，又能如何？
　　长大的过程对于景明来说是艰难的，但好歹他善于观察，看出世人最喜爱的是君子，便在心里塑了一座谦谦君子的模子，将自己套了上去。
　　面具之上的他端方有礼，如皎皎明月，将阴翳疯狂的自己拼命压缩在面具底下。
　　这样的他温和不失教养，不会给家族带来灾祸，也不会给大哥哥带来威胁。是各方放心的最好结果。
　　阿娘是在景明十六岁那年与世长辞的，色衰而爱弛，容颜褪去后父亲极少再来看望他们，一门心思只为给在军中的大哥哥铺路。由于阿娘年轻时候时常挑衅大夫人，在她病重之时大夫人也从未探望过。
　　阿娘就是在这时候走的，走之前身边只有他还有几个下人。
　　她的一生繁花似锦，走的时候竟然如此凄凉。
　　院子里的梨花落下，阿娘走了，景明仿佛觉得在这世上从此孤身一人。
　　阿娘虽恼火景明的不争不抢，但也是这世上唯一疼自己的人，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阿娘的后半生都是在为景明铺路。
　　景明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要在这院子里缓缓度过。
　　直到那年中元节，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闯进他的视线，也跳进了他的心。她生得好生漂亮，肤白如雪，眉目含情，清丽优雅的她仿佛一只漂亮的小梨花。
　　景明打听到，她叫楚菁菁，是九品小官的庶女。
　　可惜，已经有了婚配。
　　生命中好不容易出现的光，景明不愿意看着它白白溜走。他恳求父亲，利用父亲对阿娘的一丝愧疚和叶氏的权势，终于将小梨花握在自己的手中。
　　梨花一枝春带雨，菁菁果真是梨花的化身，就连哭泣也是如此好看。
　　只是有些不必要的人总要解决，面具之下的他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阴暗，菁菁那字字诛心阻挠婚事的阿娘，还有那个百无一用的书生，都该灰飞烟灭。
　　只是千算万算，算错了皇帝安插在大理寺的沈洛。
　　叶氏不愿为了他与皇族和沈氏作对，爽快地交出了景明，唯一的条件就是秘密下狱，不能影响到叶向初大好前程。
　　皇族和沈氏也不愿和叶氏撕破脸，同意了叶氏的请求。
　　真讽刺啊，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一个骄阳似火似的走康庄大道，一个狼狈下狱。
　　只是不同娘肚子里出生的孩子，一个可以在阳光下成长，一个只能被迫汲取着养分。
　　“楚菁菁自缢了。”
　　陈静川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正一脸平静地拽着衣袖，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护
　　在陈静川走后，他终于忍受不住掩面痛哭，他终究还是护不住她。
　　或许是他从来就不住任何东西，无论是父亲的疼爱，阿娘的生命，亦或是至交好友，枕边夫妻。
　　他将衣服捆成一条绳子，悬挂在梁上，流尽了他在人世间最后一滴泪水。
　　叶景明这一生，原本就是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