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剑》沈沐风

23、生生相错

　　第二十二章生生相错

　　小五台山，一处绝壁。
　　一轮红日，漫天红霞，神秘而寂寥的西方，在这山巅绝壁之上远望，别有一番波澜壮阔。
　　杨惑一身白衣，负手立在崖边。
　　“你来了。”没有回头，那白衣飘飘的身影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像是等待了千年，渴望了千年。
　　“文曲星君，你又是何苦。”一个黑衣女子，带着不可闻的轻叹，站在了杨惑身边。
　　目光投向极远的西方，杨惑不敢转身，身边是日思夜想，那张绝美的容颜。他怕自己一转身，就会忍不住倾泻满腔的思念，忍不住把她掳走，离开所有的是是非非。
　　“没有你苦。”依旧是没有转身，只是那张昔日云淡风轻的笑脸上，此刻却是写满了悲戚与惆怅。
　　“我不觉得苦。告诉我，她在哪里？”墨舞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问道。
　　“她进了剑圣的阴阳五行绝杀阵。你放心，她命里有此一劫，若是成功渡劫，日后便有机会进入修仙之途。”杨惑心里苦笑，我费尽心机弄齐三种奇珍，帮你疗伤，还散了修为助你提前恢复化形的能力，如今，你来到我们面前，不仅一丝谢意都没有，一开口，便是焦心那个凡人的安危。
　　“你可休要骗我。若是她有什么不测——”
　　“你第一个不放过我，对吧？”杨惑终于转了身，带着笑，打断了她的话。
　　“天命所在，岂是我一个小小星君所能左右。何况我如今不过是个有些许通灵能力的凡人，害了她，除却让你伤心，于我有什么好处？”看着那张绝美的脸上挂着焦急，杨惑把到嘴的诘问生生咽下，苦笑着解释。
　　“你若是诚心帮她，我也会诚心谢你。”墨舞见他说的恳切，神色中的忧虑稍减。看着西方的红霞，不再言语。
　　“这是玉林珍珠果，是那猫妖寻来给你恢复功力的。”杨惑掏出那个果子，递给墨舞。
　　“哦？大肥向来贪财好色，想让他吐出什么珍宝可不容易。”墨舞挑挑眉，一脸不信。
　　“呵呵，不过是跟他打了赌赢来的罢了。”杨惑自嘲的笑笑，却不做解释。
　　就这样，二人无言远眺，红霞渐渐隐去，黑暗悄然而至。

　　“大师兄！二师兄现在身在何方？”刑秉懿不眠不休卯足一口劲拼命往回赶，此刻终于回到了宗门之中，方觉疲惫至极，只是她此刻心中全是沈凌轩的影子，强撑着这口气还是找到了何炯，询问师兄的下落。
　　不管那人还在不在，我只求他平安。
　　何炯看到将近一年未见的师妹出落的越发美艳逼人，脱去稚气，更有一番女中豪杰的韵味，那眉宇间娇憨可爱的样子还在，此刻却是疲态难掩，不知不眠不休赶了多久的路，不由又是平添了几分心酸。师妹，师妹，同样是你的师兄，在你心目中，为什么我却不及师弟的十分之一？
　　“唉，武当杨少侠带回了师弟，菊宗众人百般刁难意图置之死地，杨少侠提议将师弟送入阴阳五行绝杀阵，只怕是，凶多吉少。”对上刑秉懿由担心，到惊讶，再到失望，还有凄苦的表情，何炯几乎就要违背师父的叮嘱，告诉她杨惑说沈凌轩约莫三年之后便可出关。只是话到嘴边，看到她惨白的眸子，想到师父那句长痛不如短痛，咬咬牙，吐出了那四个字“凶多吉少”。眼前那红衣娇媚的容颜一下子彻底黯淡下来，原本焦灼清明的眸子此刻尽剩下迷蒙，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醒来，天已大亮，刑秉懿茫然的睁开眼，熟悉又陌生的厢房，正是自己以前居住的地方。
　　“懿儿你醒了？”刑焕一袭青衫，端着刚熬好的药，推门而入，见女儿醒来，神色难掩激动。
　　“爹爹，”刑秉懿低低的唤了一声。看到父亲略显苍老憔悴的面孔，心里的苦楚，更深了几分。
　　“你是过度劳累，你娘下山给你寻补药去了。你且喝了这碗药，好生调养。”刑焕帮女儿整了整被子，一脸慈祥。
　　“爹，女儿不孝，让你和娘担心了。”刑秉懿颇为愧疚，眼圈有些泛红。
　　“呵呵，傻孩子，说的什么话，你能寻了由头专程回山来看我们，爹娘疼你还来不及，哪会觉得辛苦。日后你嫁个好人家，我们也就放心了。”刑焕捋捋胡须，句句真切。
　　“爹，等师兄平安出来，我便嫁他，好不好？”提到嫁人，刑秉懿想到父亲希望自己能嫁给康王做个富贵王妃，脸色一沉，咬咬下唇，带点哀求的看向父亲。
　　“懿儿，你师兄已经进了五行阵，其中艰险可谓九死一生，你莫要再心存幻想，平白为她辜负了大好青春！”刑焕听得女儿这般说，心中真是又气又急。自己再三交代何炯见到女儿一定要咬定轩儿凶多吉少，就是为了断了她心中念想，三年很长，她若是嫁了旁人，即便日后轩儿安然出来，懿儿身为人妇，对轩儿的这番悖伦之情自然就会淡了很多。唉，自己之所以不直接说破轩儿的身份性别，只是不希望女儿伤心之外恨起轩儿来。只是，眼下懿儿这般执着，自己怕是得对不住轩儿了。
　　“爹爹！您是看着我和师兄一起长大的，我和师兄的情谊，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为何如今师兄深陷险地，你却要劝我贪恋富贵，另嫁他人？莫非爹爹修习咱们竹宗剑法三十余年，仍未勘破那句‘贫贱不移’？”刑秉懿听闻父亲语气中的焦急，心中气愤，猛然坐起身来，一脸坚毅。
　　刑焕见女儿激动，怔了片刻，知道女儿不知轩儿身份，以为自己贪恋富贵，心中苦笑，唉，轩儿，为师对不住了，为了懿儿不在这份悖伦的感情中沉沦，我只能告诉她你是女儿身的事实了。
　　“懿儿，爹不是贪恋富贵。唉，有些事情瞒你多年，害你如今陷入这样一份虚无的感情之中不能自拔，是爹爹不好。”刑焕幽幽的看着女儿，心中苦涩。你们都是好孩子，若轩儿是男子，爹爹怎么会不允你们相恋。本以为懿儿年少心性，在外面见了更多男子便会放下轩儿，不想这一别就是一年，懿儿的心意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更加坚定。唉，真是作孽啊。
　　“轩儿其实本是女子，本名应该唤做沈琳萱，乃是那不知下落的沈凌轩的姐姐。昔日她隐藏性别，只为保护孪生弟弟平安脱险。”刑焕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你说什么？”刑秉懿听到那句“轩儿其实本是女子”，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女子，女子！师兄怎么可能是女子！

　　“师妹，你看那朵迎春花好不好看？我去摘了给你。”十四岁的师兄容貌还带着几分稚气，表情却四平八稳胜过宗内所有弟子。他身上有好闻的竹子香味，虽然少言寡语不苟言笑，待自己却是极温和的。
　　大师兄调皮，弄撒了自己采了一篮子的迎春花，自己一屁股跌在地上，伤心的哭了起来。大师兄慌慌张张的去采了别的花给自己，却被自己丢在地上，于是讪讪的蹲在一旁。而二师兄负着剑，走了过来，拉起自己，便来到了那处断崖之上。
　　探头看下去，云烟雾霭缭绕其间，颇有几分不真切。只是那峭壁之上傲然开着一簇迎春花，灿烂的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然后师兄就单单的说了那句，便飞身跃下了悬崖。
　　自己来不及惊呼，看他潇洒的蹬住一块突起的岩石，长剑一挥，那可爱的小花，便被收在袖子里。而后足尖轻点，稳稳的跃回山崖之上。
　　“给你。”没有多余的词藻，自己接过了那一簇小花。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芬芳，似乎还带着师兄身上的体香。
　　那一刻，满天红霞，衬着手里的小花朵，还有自己，慢慢镀上了红霞的双颊。

　　还有那次在竹林之中，“师兄，你能教我么？”看到师兄那悠然舞剑的英姿，自己慢慢蹭到他的面前，左手手抚着刚刚被他摧残过的竹子，右手有些忸怩的把玩着自己的衣角。那时师兄正站在这被修剪过的青竹之间，温暖的鼻息，比那冬日的暖阳更贴近少女的心扉。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狂跳着。金色的阳光，从竹叶的空隙间透射到两人身上，少男少女的身影，交叠在一起，直把那寂寞的竹林，映衬的宛若仙境一般。
　　师兄没有推开自己，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自己拥着他，那个刹那，注定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

　　送别时候，你对我不顾一切的表白不置一言，只是策马扬鞭，绝尘而去。师兄，你可知，那日你走后，我独自一人躲在你常呆的竹屋里，哭了一个时辰。我原以为，你是家仇未报，所以不愿牵连于我。可没想到，你竟然只是个对我无情无义的女子，不过是抬手给予片刻的温暖，却是生生骗了我一颗心去。
　　欺瞒于我，看我为你痴狂，你心底是不是有一丝好笑？笑我呆傻，误把红颜做须眉，笑我痴狂，把那如此羞人的心意，表于人前。
　　此刻，我真的是好恨！恨你日日欺瞒，恨你假意温暖，恨你明明身为女子，却不在那暧昧的时刻，把我推开。
　　你自然是没有动情，却怎么忍心任我沉沦！然后在真相大白的时刻，让我生生忆起你的好，还有你别离时刻的残忍。
　　我好恨。

　　刑焕见女儿推开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门，长叹一口气。他知道这个消息太过残忍，女儿此刻必是恨极了轩儿，怕是得一个人好好呆上一会儿才能平静下来。于是他没有拉住刑秉懿，只是在女儿出门片刻之后，远远的跟了上去，以防不测。

　　断崖上的迎春花，开的正盛。只是昔日采花只为红颜一笑的那个人，早已不再。是的，我心底挚爱的那个师兄，已经不在了。那阵法之中不知死活的人，只是一介女子，却不是，自己生生相念的那个师兄。

　　若是此刻跃下，会不会像迎春花一样，迎风怒放呢？

　　情不问因果，缘定死生，花叶两不见，生生相错。

作者有话说

　　米有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