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日》大蒜开花

1、第 1 章

　　医院。

　　就诊大厅热闹得像菜市场，叫号的电子音，推行的轮椅声，病患与家属之间关切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许祝大脑有点空白，脑海里是医生拿着她的B超胶片微微蹙起的眉。

　　“乳腺都有明显肿块了，怎么才来检查。”

　　许祝不知如何作答，距离上次单位体检过去了挺久，外加她自己最近也因为教学比赛忙得天昏地暗。还是洗澡时摸到胸部有硬硬的东西，这才找了个周六来医院检查。

　　“年轻人，还是要多关注自己的身体。从片子上来看有恶性的可能，下周有空来做个活检穿刺检查一下。”

　　医生二指禅般在电脑上敲打着报告单，见惯了各种病人，医生的语气稀松平常。

　　饶是如此，“恶性”的可能也如同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她头顶。

　　悬在半空的心没有预料中的巨大恐怖，反而有一种自虐般的奇异快感。快感过后又是一阵莫大的空虚。许祝拿起手机，不知道该给谁打个电话。

　　纤长的手指在通讯录滑动片刻。在“妈”和“孟帆帆”两个名字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打给男朋友张从煜。

　　无论结果如何，他总该有个知情权。

　　拨打中的手机发出焦急等待的嘟嘟声。与此同时，嘈杂混乱的医院大厅增添了一道电话铃响。

　　许祝福至心灵，向声音来源处随便一瞥。却看见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声音的来源正是他此时应该在公司加班的男朋友。张从煜微微皱眉，从兜里掏出响铃中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就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许祝耳边传来忙音的嘟嘟声。

　　许祝望向张从煜。他挂断电话后，又在屏幕上不断敲击着。旁边探过来一个纤细瘦弱的女生，不知在跟他耳语些什么。

　　许祝的手机适时传来一阵震动，是张从煜的微信。

　　张从煜：在开会，怎么了？

　　许祝失笑，随手回复道：没什么事，什么时候下班？

　　张从煜左手敲击着手机，右手虚虚扶在那女生身后。二人走向挂号处。许祝拍下两人的背影，转身出了医院打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到嘉园小区。”

　　出租车司机从车内镜打探着她的神情，试探着开口：“怎么了姑娘，生病了？”

　　许祝回过神，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神色。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笑意，眼神还有点无措。难怪出租车司机这般小心翼翼地询问，仿若从她的脸色中读出了不治之症。

　　她勾起牵强一笑：“没事叔叔，生了点小病，不碍事。”

　　出租车司机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自然轻松了许多：“嗨，看你这脸色给我吓了一跳，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爱护身体，我闺女也是......”

　　在出租车司机喋喋不休的背景音里，许祝放空神情，不时应付两句。只是脑海里不时回想起张从煜和旁边女生的背影，和他虚虚揽在她身后的手。

　　许祝打开手机，微信里张从煜的头像旁躺着两个刺眼的红点

　　张从煜：我今天可能要加班。

　　张从煜：不好意思啊小祝，这个月太忙了，等下周忙完我肯定好好陪你。

　　许祝合上手机，把头靠在车窗上。床外是A市流淌的街景。夏日炎炎，不时传来小姑娘们爽朗恣意的笑音。穿着鲜艳而清凉，是和A市如出一辙的自信与热闹。

　　突如其来的事如山呼海啸，把许祝的大脑冲击得有些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和张从煜从家里人介绍到相识，再到如今谈婚论嫁，期间也有两年。两人都是D市人，毕业后在A市打拼。她妈担心她一个人在异乡打拼没人照拂，四处问询才在媒人嘴里问到了一个在A市某私企工作的张从煜。

　　两个人相处一段时间后，也挑不出对方什么大毛病。再加上张从煜家里催得紧，两人谈婚论嫁的事就这么正式提上日程。

　　虽说两人没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能在一起大多是因为“适合”。但张从煜对她也算细致体贴，谦和有礼。也从未发现他身边有什么桃色新闻。

　　若是说他出轨，许祝有些难以相信。但两人过从亲密的举止还是让她生疑。

　　“到了姑娘。”出租车司机笑得豪爽，临走前还嘱咐她一定要注意身体，好像把她也当成了那个不听话的小女儿。

　　“谢谢您，师傅。”许祝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走进单元门，按下电梯。

　　张从煜在嘉园小区租了一个小一居。租期将近，张从煜打算等租期到了之后就和许祝同居。为此许祝还换租了一个稍小的两居室。偶尔许祝会来这找他，张从煜索性就给了她房门密码。

　　许祝在密码锁上输入六位数字，密码锁传来滴滴的警报声。

　　许祝回忆片刻，确认密码是张从煜的生日无误，于是又输入一次。

　　密码锁锲而不舍地发出警报声。

　　五次试错，密码锁已经进入自动锁定，一旦触碰就会大声警报。许祝思索片刻，从牛奶箱里试探着摸索一番，终于摸到备用钥匙。

　　许祝推开防盗门，一居室的户型没有玄关，进门就能望到一方小小的阳台。阳台上的衣架上黑色的男士家居服和裙制睡裙挂在一起。

　　阳台的晾衣架上也放置着一些女士的贴身衣物。

　　一股怒意后知后觉上涌到全身。烧断了她所有思绪。

　　肢体习惯下意识操控许祝想去换鞋，她低头，属于她的女士拖鞋歪歪扭扭摆在地上，和张从煜同款的蓝色拖鞋摆在一起，亲密得像一家人。

　　她的拖鞋平时都摆在鞋架上，出现在地上只能说明有人使用了它。

　　许祝再也没法自欺欺人，她男朋友的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住进了一个陌生女人。

　　“谢谢你，从煜。让我有个地方可以住，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极力压抑着哭腔的女声写满隐忍和无措。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么多。”张从煜打开防盗门，和“欢迎回家”的电子音一同传来的是一阵烟味。张从煜感到疑惑，向门内望去。

　　许祝坐在沙发上，右手掐着一根女士凉烟，一双长腿交叠着。她百无聊赖吐着烟圈，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这是......”女人声音怯生生的，在张从煜背后，一步也不敢进。

　　许祝看见两人进来，眼神中却没有意外，反而勾勒出一个清浅的笑。“这哪位，不介绍一下。”

　　张从煜皱了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许祝笑意更深。张从煜不抽烟，她搜寻无果，索性随手把烟按在沙发上熄灭。布艺的单人沙发瞬间烧出一个小小的黑洞。

　　“备用钥匙。”许祝把烟头丢在茶几上。声音里没有一丝笑意。“张从煜，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苯啊，说你苯吧，你还知道给锁改个密码。说你聪明吧，也不知道给备用钥匙换个地方。”

　　张从煜上前两步，想去拉许祝的右手，被许祝不动声色地拂开。“你别误会，许祝，宋雨只是暂住在这几天。”

　　许祝语气里带点点戏谑。：“她是暂住，那你是什么，陪睡？”许祝伸手指向屋里仅有的一张床。“张从煜，别拿我当小孩儿哄，编也编个像样点的借口成吗？”

　　张从煜急忙解释：“没有，这几天我一直是打的地铺。”

　　张从煜身后的女生后知后觉地查明了人物关系，颤颤巍巍开口：“从煜，这是你女朋友吗，你没和我说过你有女朋友......”她又冲着许祝道歉，模样可怜。“不好意思，这位姐姐，我不知道......”

　　“不，我不是。”许祝伸出手掌，在女生眼前比了个“停”的手势。“现在开始不是了。我对你俩的关系没兴趣，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他的下一任女朋友你可以争取一下。”

　　许祝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抬腿准备往外走。

　　张从煜见事不好，连忙伸手拉住许祝的胳膊。“小祝，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真不是你想得那样......”

　　“放手。”许祝面带冷意。

　　“对不起，我这事可能做得是有点不妥，但是我也是怕你知道了生气。你听我说小祝，这是我大学的学妹，她家里遇到点事所以......”张从煜语气急促，更加慌张地解释道。

　　“我他妈叫你放手。”许祝语气更冷地重复一遍。

　　许祝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冷硬。唇线绷成了紧紧地一条线。许祝是个面部表情和内心出奇一致的人，一点笑意都没有，张从煜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张从煜自觉放开手。

　　“我不用你解释，我有眼睛，会自己看。”许祝整理了一下被张从煜握乱的袖子。“你要真想帮她，你可以让她住在我那，也可以给她再找个房子。再不济你也可以告诉我一声。而不是这样瞒着我还换了门锁密码。”

　　说及此许祝有些想笑：“还怕我查岗，连着将近一个月都说自己周末加班。这本事太低级了，张从煜。”

　　“你知道我没有打探男朋友前任的习惯，也从来不干涉你的社交。但这不代表你能把我当个二百五一样骗。”

　　“事你自己做没做你自己知道，我不在乎，也谈不上原谅。但你骗我，说明咱俩之间没信任，所以还不如早了早好。”

　　许祝大踏步向门外走去，搅乱一室烟味。张从煜叫她一声，想追出门去。

　　“滚。”许祝转身，眼里没有一丝感情，伸出食指指着想追出来的男人。“我没有在公共场合揍前男友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