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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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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老师的那句最后通牒一发,教室里自然没有人敢接着睡了。沈一辰从许川的梦里脱离出来之后短暂地回到了自己的梦境,接着也醒了过来。
“答题卡从后往前传”的过程已经接近尾声。他的同桌非常“乐于助人”,已经帮他传好了。
70分钟的英语测验已经超过了课堂时间。现在已经放学,急着吃晚饭的同学们迅速收拾东西作鸟兽散。
他们争先恐后地挤出门,结成三三两两的群,纷纷涌向食堂。
“沈一辰你今天又做得好快啊。”陈禹——沈一辰英语合班课上的固定同桌和他并肩走着,“我看完B篇的时候你已经在睡觉了。”
这话不好回答,沈一辰只是“嗯”了一声。
“幸好有你的‘帮助’,否则我的阅读又要错四道了。”陈禹继续说道,“嘿,你知道吗?吴昕还有张宇添一直睡到了我把你的答题卡传给他们,要不是我敲他们桌子还不一定会醒呢。”
沈一辰其实知道——那个被格格巫的脑袋吓醒的就是张同学——不过他知道的方式不太寻常,不是什么能随便跟人说的东西,更何况他说了人家也不一定信。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然后说:“这才开学两周,不至于吧?”
“谁知道呢?”陈禹耸耸肩,“高三毕竟是高三嘛,听说你们寝室昨天晚,啊不,今天早上奋战数学到十二点半呢。”
“是啊,”沈一辰点头,“所以我们现在睡前都不说‘晚安’,改说‘早上好’了。大晚上的熬夜不仅累得要死,而且还会饿。学校这学期还没开放夜宵,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哈哈,我就不用担心这问题。”陈禹笑了起来,“昨天晚上我妈给我买了炸鸡,羡慕吧?”
“滚,走读生。”沈一辰声讨道,“瞧把您老人家乐的。”
“哎,我说沈大哥。”陈禹伸手搭住他的肩膀。他们已经站在了食堂的队伍里,队伍半长不短的,看着还要排上一会儿。“您羡慕我就直说,别藏着掖着的,要是想吃什么可以让我给你带啊,不用客气。”
沈大哥已经从自己手里的一叠书中拿出了考纲单词开始背诵,完美地诠释了何谓“卷”。他听了陈禹的话,也笑着说:“好啊,如果真有需要,我自然是不会和你客气的。”
陈禹转过头来瞅了一眼他在干什么,不由惨叫一声:“大哥,您这也太拼了吧?饭前排队的这点时间都不放过。”
“那可不,老弟。”沈一辰头也不抬地接道,“等你写完一张数学卷,那一团浆糊的脑子里还能塞得进二十页单词吗?”
“扎心了大哥,不能。”
“这不就得了?赶紧一起背吧,下周就要摸底考了。多会点单词对阅读有好处,老弟。”
“好,我知道了。谢了……”陈禹说着说着突然暴怒,“刚刚我就想问了,谁是你老弟啊小辰辰!”
“是是,对不起啊老祖宗。但是我是十月生的,理论上的确比你大好几个月。”
沈一辰一面说一面躲避着陈禹高举过头的考纲,同时也不耽误向食堂阿姨点菜:“我要那个红烧肉,百叶,还有鸡毛菜。嗯,多点汤汁,饭少一点,谢谢阿姨。”
然而他最终还是要站定了刷卡端餐盘,于是没能避过考纲的暴击。
“啪”的一声,轻轻的一下,不比人手拍的重多少。大仇得报的陈禹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语速极快地道:“前面几个菜和这位同学一样,再加一个青椒土豆丝。谢谢阿姨!”
食堂中的气氛永远都是放松热烈的。几百个人的闲聊声合在一处,显得有些喧闹。饭菜香气弥漫,挂在墙上的几个电视机已经被调到了体育频道,一大群男生分成几伙,像朝圣一样端着餐盘盯着电视,时不时因为上面的赛事走向而发出几声颇有返祖意味的感叹。
陈禹跟他打了声招呼,冲去了一台电视机下。
沈一辰在这样的氛围里很快便背不进单词了。二十六字母杂乱无章地在他眼前旋转跳跃,就是组不成他能理解的字词。
……算了。他把手里的书都扔到一边。专心吃饭吧。
可是思绪并不会停滞。他漫无目的地乱想着,从味道很棒但量很少的红烧肉想到楼上寝室里的几盒红烧牛肉面,又想到今天的20页单词得几点才能背完。电视机前看篮球赛的男生们又嗷嗷乱叫了一通。沈一辰看了他们一眼,脑中浮现出许川的名字。
许川……
许川虽然很有运动细胞,但长相并不张扬锋利,反而透着股独有的静气,大概来自于伴着他成为小提琴演奏级的古典音乐的浸润。这种静气让他有了种温润的气质。沈一辰说不清那具体是什么感觉,总之是可以让人一眼把他从那些脑子往理科方向片面发育的家伙里分辨出来的特殊气场。
但这并不能拯救许同学可怜巴巴的英语成绩,哈哈。
沈一辰在自己擅长的方面小小地翘了一下尾巴,思绪顺着和许川有关的事一往无前地滑去。
在今天之前,他和许川只能算是单方面地认识——他单方面认识许川。许同学那种名字都没记全只记住了他抢饭英姿的情况在沈某人看来不算认识。
高一毕业按选科分班之前,沈一辰在3班,许川在5班,他们除了体育课之外没有太多的交集。沈一辰现在尽管贵为6班体育委员,但对篮球足球这些团队运动一窍不通——没看过什么比赛,不懂规则,实践经验仅限初中学的运球和三步上篮。
不过他百分之一百赞成“打篮球的男生很帅”这一论断,抢不到羽毛球场时也会拿本作业站在篮球场边围观。从那时起他就注意到5班有个笑起来很温和明亮的同学,能凭一己之力在篮球场上把他们3班的那伙三脚猫揍得落花流水。
高一时平行班的学生都是随机分配的。总体实力没什么差距,班级之间还没有后来互相竞争鄙视的关系,却也不怎么亲近。一个年级只有近两百个人,其他人的名字要不了多久就熟悉了,但仅仅止步于此。非本班的同学,名字和脸是很难联系上的。
许川的大名沈一辰早就听过——作为第一次摸底考中数学140+的人选之一。但他第一次将这个名字和球场上的同学联系起来,是在高一的校园歌手大赛上。
所谓校园歌手大赛,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每个学校都会办来彰显一下自己的艺术人文素养,而对学生来说不过是三个小时名正言顺的假期罢了。
可惜在这样的大型活动里,高一学生还不能“放假”。他们得负担所有的后勤工作,包括灯光音乐ppt,还有签到计票什么的。
第一轮和第二轮比赛之间,沈一辰忙着在后台计票,结束工作匆匆走出来时,只看到了幕间表演的尾巴——许川正在台上拉小提琴。台上台下一片昏暗,一束白色的追光打在那人身上。沈一辰站在台侧,一眼认出了他。
学校礼堂的灯光系统其实烂的很:光打在人身上起到的唯一效果就是生成一张惨白的、五官模糊的鬼脸,非得坐在观众席前几排的人拿个高质量镜头的相机才能拍清楚台上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沈一辰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那个拉小提琴的同学是谁,再迅速结合后面的ppt将他和“许川”这个名字成功联系上。
到现在,每次听到许川的名字,他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那个在白色追光中拉着小提琴的沉静身影。
他是从不相信什么直觉、第六感的,毕竟自己考场上猜答案从没对过,只好把这件事解释为冥冥之中的缘分。
啊,这该死的缘分还只管半边,许同学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还有今天这个梦……
沈一辰一想到他在许川梦中的行为就想撞墙。
他在一个什么都好就只有英语不好的学霸面前卖弄了一通自己的学识,并在人家不耐烦地问“你谁啊?”的时候勇敢顶嘴说“我是你爹”。
最重要的是,这位同学在梦里也是清醒的,知道他是谁,并且把他干的那点逼事记得清清楚楚。
哦,还有在许川脱离梦境前他说的那句话,作为自我介绍实在是……
弱爆了。
沈一辰想着这些,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想抑郁了。他把最后一口菜塞进嘴里,一手捞起书,一手端餐盘,径直往食堂门口走去。
他就是太闲了,尽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回去写点作业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