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人间》月桥庭院

7、第 7 章

　　自从李明月坟前的那滴眼泪融入我的心脉之后，我感觉我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那种感觉就似有一股力拉着网上飘的气球往下沉，我无法具体准确的形容。
　　待小李病情好转之后，安然找过我一次，我才恍然想起这段时间因为小李的事差点把答应安然的事给忘了。
　　再次见到安然，我明显发现他苍白了许多，虽然苍白这个词语不适合用来形容一个死去的人，但是我就是明显感受到他跟上次不一样了。
　　我脑海胡思乱想，人一旦乱想，就总喜欢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一问才知，随着投胎日期的逼近，安然的灵力会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散。
　　安然说，还有半个月就是他的投胎之日。今天他到找他的父母，至他离开后，他父母持续性悲伤，苍老了许多，母亲甚至被确诊中度抑郁症。
　　“我刚刚想拥抱我的爸爸妈妈，可是……”安然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低语道：“我已经死了。我从没想过，我的离去会给我的父母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我以为……我以为我走了，他们能好过一点的。”说着，他便大哭起来，虽然他已流不出眼泪。
　　这是我认识这个孩子以来，第一次见他哭。他的成熟气质往往让我忽略了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束手无策的时候，一切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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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哭声刺穿我的灵魂，像在惩罚我的愧疚。我突然不安，这股不安不仅仅是因为愧疚，隐隐感觉掌心下似有什么在狂躁乱蹿，似想要急迫的逃出牢笼。
　　自那日之后，我便似乎觉醒了某种异能，这种异能并不是说我能与死人交流，而是我拥有了透视的能力，例如：李明月那滴“诡异”的眼泪明明融入了我的掌心，但是现在我居然能看到那滴眼泪在我的掌心里跳跃，此刻它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在里面“小鹿乱蹿”，想冲破掌心的牢笼。
　　我若有所思，似受到某种暗示，拉着安然的手道：“虽然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但是我想试试，我们现在就去找你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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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到安然的情况，为了促成这次跨越生死的会面，我们特意将时间按安排在夜里。
　　当天晚上，我以有安然遗落在我这的遗物为借口，约了那对夫妻在疗养院见面。
　　夫妇俩比距离上次我见到的时候苍老了许多。三十出头的男人已经身形佝偻，女人则颤抖得接过安然的飞机模型，干瘪的双目瞬间喷泪而出。
　　“然然……然然。我的儿呀~”一片哀泣。
　　我自然没有什么安然遗物，这只是为了引他们前来的一个工具罢了。那个飞机模型是安然生前寄存在疗养院管理员处的。
　　此时安然的灵魂就在我身边，他拥抱他的父母，然而父母却拥抱不了他。看着自己的父母抱着飞机模型倾声痛哭，此刻才真切感受自己的在父母心中的分量。
　　我们以为自轻的，自贱的，却是父母耗尽一生所求来的。
　　可惜，人类的情感总是滞后的。当我们彻悟时，总是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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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我伸手想给予他们安慰时，那股在掌心跳跃的力量冲破了枷锁，原本困于掌下的眼泪顺势飞入安然的心口。瞬间，安然周身汇聚精华，本透明的身躯竟逐渐显现。
　　“爸爸！妈妈！”
　　久违的呢喃。
　　“然然？真的是你？？”女人不敢置信地抚着孩子的脸颊，是真实的触感，她连掐了几下自己，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疼痛，激动地大哭起来。
　　而男人激动的眼睛发红，嘴里则不停地念叨，“是然然，是然然……”
　　此刻，这个夫妇看起来才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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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有用！我既为能够帮到安然开心，也为这一刻的重逢感到喜悦。
　　真情的眼泪乃人间至纯至阳之物，能够短时间覆盖阴灵的阴气，跨通阴阳。这也许是天地法则留给世间生灵的最后温柔吧。
　　“安然，这滴眼泪的效力我预测没多久，你要把我好时间。”
　　“我知道，大哥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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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孩子，你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女人泣不成声，抱着自己的骨肉浑身颤抖，像是发泄般往孩子身上拍打“你知不知道，妈妈好几次差点去陪你啊~”
　　一旁的男人也红着眼眶却忍不住浊泪，“你这孩子，你一走了之了倒是好，让我们二老怎么活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安然无声的留下眼泪，而我惊讶亡灵此刻居然也会有泪？
　　“今生我没有健康的体魄留在你们身边，我也爱爸爸妈妈。来生…来生，如果……”他哭地话不成调，“如果，如果你们还愿意，来生…来生我，我还愿做你们的儿子。”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男人垂泪哑声道：“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永远都是！”
　　此刻的温情简直胜过世间任何风景，让我这个旁观者都无法不动容。
　　看吧，人间值得！
　　半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安然的身体又开始逐渐透明。女人感受到这种微妙的变化，情绪大动，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宝贝，我的孩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再见！我亲爱的爸爸妈妈。”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这一刻终归是要来临，安然挥泪告别“爸爸妈妈，你们别伤心。我一直在你们身边，往后人间处处都是我。相信我，我一直都是你们的孩子。”
　　那滴泪从安然心口飞出又重新回到了我掌心，他已经变得完全透明，又恢复到那个只有我能看到的状态。
　　夫妻俩拼命地在安然消失的那个地方摸爬，试图想抓住什么，然而都是徒劳。
　　失去，重逢，再离别。这是对人类精神最残忍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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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安然在我身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痛欲绝的父母，他想再次伸手触摸他们，然而小手却穿透他们的身体，他呼喊，双亲亦听不见。
　　这一次，他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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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后。
　　是安然进入转生门的日子，亦就是他的投胎日。
　　投胎的前一天晚上，安然最后一次找到我，并送给了我一件礼物——是一滴眼泪。
　　“这是?”我疑惑。
　　“我跟灵界的看管灵籍的爷爷做了交换，我帮他打扫了七天卫生，他看到我的诚心，就把秘密告诉我。”
　　“秘密?”我愣怔片刻，“你是说，上次我跟你提的加固锁灵印的事?”
　　“嗯。”安然点头，却又摇头，“也不完全和锁灵印有关。”
　　“那和什么有关?”
　　灵界的爷爷说，“双灵结合的个体要想生存的话，只有将其中的一个转化为另一个就行。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你的另一半死灵变成人灵，这样你就有一具完整的人灵，就能做个完整的正常的人了，而灵使甚至是灵主都没有权限擅自剥夺人类的生存权利，也就是阳寿。”
　　“你的意思是说，这眼泪能够将我的死灵转化为人灵?”
　　“也不完全是，需要三泪合一才行。”安然道。
　　“三泪合一?”我琢磨着字眼，“是哪三泪?”
　　“生泪，死泪。再加上一滴人间的真情泪。刚刚我给你的，是我跟我爸妈那天相见时留下的眼泪，我收集起来了。我已经死了，本来死去的人是不会流泪的，但是在那天在你的帮助下让我不仅见到了我的亲人，还短暂的获得了人类的共情能力。算是有点巧合吧，我那个算死泪，我想，这滴眼泪或许对大哥哥会有作用。”
　　我接过他手中的泪，与小李的眼泪一起融入掌心。两泪相融的那一刻，瞬间犹如一股暖流通畅全身，源源不断的喷涌力量要将体内的阴寒驱散，我静静感受这种美妙的变化，道：“谢谢你，安然。”
　　安然摆摆手，语调是我自与他认识以为从未见过的轻松，“哥哥你帮过我，为你做点什么都是我应当的。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你刚刚说，你明天就要投胎了。你看样子很开心。”我打趣道。
　　“是的。我已经求得灵主的同意，他答应我会考虑让我来生能跟我父母再续缘分。亲人、朋友、又或是偶尔见面的熟悉的陌生人，我都满足了。”
　　“那我要提前恭喜你，安然。”我送上真诚的祝福：“祝你来生幸福快乐，一生安康。”
　　“嗯，谢谢，大哥哥你也是，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只是……”安然犹豫该怎能开口。
　　“只是什么?”我问。“是有什么顾虑吗，你大胆说出来。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类，我是一定会帮你的。”说出这话时，我自己都为我自己已经开始变得如此热心而感到惊讶。我的内心真的越来越像人了，我不再冷冰冰。
　　“我去后，希望大哥哥能偶尔抽出时间看看我的父母。”说完他又急忙道：“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只需要一个月偶尔一两次就行，哪怕跟他们说几句话也好。告诉他们，我一直在身边。”
　　沉默了几秒，似乎是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安然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忙，要是实在抽不出时间也没关系。但是我以后不能来看你了，我希望哥哥你每天也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我答应你，等我找到第三泪，我会去看你父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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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嗒～咚～”是疗养院那个大挂钟发出的十二点的钟声。安然挥手向我告别，直到变得完全透明。
　　“谢谢。”这是他消失的最后一刻，留给我的回音。
　　我知道，这一刻他投胎去了。
　　随着最后一声钟声的消弱， 窗外隐藏在老树后的本时好时坏的路灯似被刺了一下，从混沌中醒来，发出刺眼的光芒穿破层层枝桠，洒下一地光圈。
　　看吧，光明终将取缔昏暗，新生也会代替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