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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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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露然的脸一直紧紧地贴在程清舒的胸口。
她闭着眼。程清舒胸腔内的心跳,隔着衣服,传导到她的耳鼓。
高空上,她听不见耳旁的风声,天地广阔,只听见他的心跳。
太阳会在早上升起,雷声伴随闪电而至,程清舒的心,只是如同每一颗年轻的心脏一样跳动。
那不是因为她而跳。
程清舒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他是否对她,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应该有的吧。否则,难道每遇见一个落难的可怜人,你都要给人家找好居处吗?难道你面对每一只妖,都要先分辨一番对方是好是坏吗?
姚露然仍然自以为是一只妖。
她的额头贴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
程清舒将她护在怀里,一点也不担心她作为一只妖,会伤害他。
她好高兴。为程清舒待她的这一点不同。
她好难过。为自己说不出口的一点遐想。
他喜欢我,他待我那么好。
他不喜欢我,他待人就是那么好。
他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
高空处,云雾穿行间,程清舒搂着她的腰,这姿态看起来亲密异常。
但是姚露然却无法将他这样的亲密接触,视为他对她有意的证据。
他不止一次抱过她,最早时他还强行背过她,可是那都是为了她。
她受伤时,他强行把她背起。
她伤心时,他借他的肩膀予她慰藉。
那些,如果当做是他对自己有什么情意……都是对他的亵渎。
因为程清舒对她的好,她对他生出这些情愫来,也因为他待她这样好,她也不敢以此为论证他是出于另一种用心。
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爱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心酸他也许只是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
姚露然不敢去求证他是否对她不是那么单纯的好,她从来没有这样希望他不要好得那么纯粹。
他为她做的这些,会不会带有那么一点私心呢?
程清舒见露然的身子轻轻颤抖,以为她还是害怕。
“要不我还是带你徒步走去。”想了想,考虑到露然走半天就失了力气,他又改口道,“还是我背着你走吧。”
姚露然想到自己酸涩的少女心事,难受得咬着嘴唇,在他视线不能及处无声哽咽。现听他因为以为自己仍旧害怕,便要弃剑步行,感动之时更添一层心酸。
“不用了,还是快些吧。”
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中,一直没有抬起头来,说话时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程清舒没有多想,继续飞行。
在他看不见的阴影处,姚露然的眼睫微湿。
她不敢主动挑开这个问题。
但,也仅此而已了。她并不会像失去爹爹那样伤心。
也许我并没有那么在意,因为我其实也没有难过得那么深。
我只是眼中生了几颗水珠,一滴泪也没有流下。
可能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否则我的不愉快怎么会是这样一点轻描淡写。
姚露然对自己说,我还会遇上其他很好的人。
程清舒很好,见她赶路辛苦,便御剑带她,见她的畏高即使闭眼不看也免不了,便要徒步背她。
她很感动。
但是她以后也会遇见其他人,他以后也会对其他人这样,为人着想。
也许我只是太过感激,沉重到无以为报,便以为,这是爱情。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程清舒的脸。
程清舒的身形高挑颀长,姚露然抬起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看不见他的正脸。
他们穿行在云雾之中,姚露然看见四周都是轻轻淡淡的云团,随着飞行,云团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她在云团中看不见更远更高处的太阳,但是看见了照射在云层中的日光。
日光照射在云雾中,十分美丽。
她看着日光中的程清舒,金色的光晕开在他的身上。姚露然看着他,抓不住脑海中的思绪。也许她此时什么也没有想。
这一眼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姚露然希望能这样和他一直相拥下去。
程清舒感觉到什么,心有所感,低头正好触及她的目光。
姚露然是个很美丽的少女,他不是这时才发现。美丽不需要发现,当你看见的时候,就会为她触动。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被触动过。
在上清仙宗,他见过许多美貌的女修,师妹曲芷恬也是容貌极美,堪称绝色。相比较起来,姚露然虽然也生得美貌,却是另一种清澈纯净的美丽,并不能第一眼就令人陷入其中。
但是这一刻,他晃了心神。
因他这一刻的心神微晃,剑身不稳,姚露然感受到身体的失重,吓得发不出声。
极度的恐惧之下,原来人是连惊叫都发不出的。
她的面色变得苍白,瞳孔缩小,眼神失焦。
见露然惊惧如此,程清舒从一瞬间的失神中清醒过来,他用手抚着露然的背,一下,又一下,轻轻安抚她。
刚才一瞬的对视中,升起的那一丝暧昧就这样突然打断,谁也没有意识到,那一刻的心意相通。
程清舒的安抚,不带任何□□,姚露然也因此认为他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更为自己的暗恋难过。
她不知道,差一点儿,她就要从他的心里破土而出。
只差那么一点儿。
程清舒已经想不起来,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将要破开的是什么情绪。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他找不回刚刚那一瞬的想法。
是否所有的感情,都要经过几番波折,历经几回错过,几次阴差阳错。
之后,程清舒小心御剑,再也没有生出任何差错。
他带着露然落在会宁城外。既然露然将要打算在会宁城内久居,还是要走过城门正正经经过一遍程序才好。
在城门口,姚露然突然心生胆怯。
她将要在这座城里生活。在这座城内,没有爹爹与她相依,程清舒也不会一直在她身边。她站在城门处,好像看见了自己能够预见的孤独。
从此以后,只剩她自己了。
见露然呆呆地看着城内的行人,程清舒牵起了她的手。
他不知露然是害怕还是想起了以前,他只是想牵起她的手,示意自己的存在。
自己会陪着她的,陪着她在这里定居下来。
程清舒陪着她寻找合适的房舍,替她付了租钱。
看着他掏出凡人的银钱,数着钱递给中人,姚露然的头上好似被人敲了一记重锤。
她欠程清舒的越来越多。
她与程清舒非亲非故,花的一直都是他的钱。意识到这一点,她心酸得无地自容。
程清舒不必做到如此的,他已经仁至义尽,自己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当他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之后,没有对她喊打喊杀,还愿意替她遮掩,她已经很感激他了。
“前一任屋主留下的东西肯定是不能够用的,家里还需要添置一些日常用品。”
程清舒本想说还需要购买一些米、面、油、醋、锅、碗之类的厨下用具,但是想到露然不会自己不能做饭,又怕她自己生火一不小心伤了自己,于是不提,只陪她一起去买了其他的生活物品。
姚露然跟在他的后面,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她不是给钱的人,哪里敢提什么别的。
“露然,你不要这样觉得有愧于我。”程清舒突然停下,转身对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言的少女劝解道,“算是我借给你的,等你有了钱再还给我就是了。”
每次他给钱,她的头就低得更深,几次下来,程清舒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结。
“还是说,你并没有要还给我的打算?”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自己笑起来。
见程清舒语气这样轻松,姚露然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下来。
她知道程清舒是好意,这话只是同她玩笑,毕竟,她初到外地,样样都要花钱。她欠他的这样多,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
但是她还是会因为程清舒的话而稍微有些欢喜。
姚露然因为一路上麻烦他许多,对程清舒既感激又羞惭,兼内心对他生出一些属于少女的情思,于是与程清舒相处时无法分辨自己的位置。
她该感激的,他对她有恩,是她该仰望的恩人。可是她喜欢他,于是无法接受自己与他这样不平等的上下之别。
如果只能仰望,那就是无望。
程清舒说是借给她的,要她还的。
虽然她还是那个欠债人,这一刻却生出许多雀跃来。
他们是平等的。不是修士和凡人或妖,不是恩人和被施救者。
程清舒的话说来,好像他们只是一时向朋友借债应急的一对友人。
好像他们是一对普通的好朋友。
姚露然一点也不为自己只是他的朋友的想法而失落。
她反而十分欢喜。
这是不是说他待她确实与别人不同?
难道你遇见所有的可怜人,都会这样慷慨解囊吗?
姚露然会因为客人点最便宜的酒饭却赖一下午而不快,在她看来,金钱真是最重要最不可缺少的一物,能这样不取利息、不问归期地大方借出,不是关系十分亲近要好,是做不到的。
在你的心里,我是什么位置呢?
姚露然如同每一个陷入情网的少女,在内心独自猜测,他是否待我与众不同。
她心里悄悄欢喜。
“我可没有这么想过,我很快就能赚够钱还你的!”她昂起头,不复之前的轻声细语,睥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