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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继承 ...

  •   2025年4月2日,布达佩斯。

      一艘价值76亿人民币,隶属皇家加勒比公司的豪华游轮静谧驶于多瑙河中心,没人知道这批跨国际犯罪者是怎样闯入的,也不知道是谁开了第一枪。

      子弹贯穿男人的额头,他双眼毫无声息地睁大,僵直笔挺地倒下台子,挂在墙面的麋鹿摆饰被砍断头颅,大厅迸溅开血渍,游轮霎时尖叫成片,一切都被血液覆盖了地狱的味道,阴影笼盖下来,死亡裹挟了每一个人。

      警察将游轮彻底包围,直升飞机紧急迫降,轰鸣震动穿进每个人的耳膜,枪声、哭声和尖叫永不停歇,子弹贯穿爆破物后,游轮顷刻火光滔天、骤然下沉。

      “谢喉!”这时一道瘦削身形从赌场踉跄跑出,他的脸上有血痕,恍若冷釉瓷器滚了圈尸血淋漓。

      艳丽如伊甸园毒蛇的美貌已经崩溃了。

      “谢喉……”沈慈珠膝盖一软。

      “你哥哥。”他揪住谢喉的西装领带,“你哥哥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他是不是死了?可我找不到他的尸体……”

      “这里要塌了。”谢喉给他戴上防烟面具。

      “你哥哥——”沈慈珠摇摇头。

      ——哐啷!

      琉璃吊灯骤晃从高处彻底跌落!

      沈慈珠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谢喉单手抱出了赌场,玻璃碎片宛如一柄柄锋利尖刀刺入谢喉的后背。

      赌场紧挨游轮观景台,直升飞机早在等候,升降绳已经落下来,就等谢喉和沈慈珠上来了。

      谢喉将沈慈珠单臂抱着从火海出来时,沈慈珠双眼死盯愈来愈远的赌场。

      “不能走!”他声嘶力竭:“救他——救你哥哥,谢喉,快救他啊!”

      “他已经死了,我刚才见到了他的尸体。”谢喉淡淡道。

      “不可能……你让我看看他!”沈慈珠要回头,“谢喉,不能把他留下。”

      “哥哥的脑袋碎掉了,很可怕。”谢喉捂住他的眼,升降绳绑着二人上升进入直升飞机时,他低声道:“你不要看。”

      “沈慈珠,我带你回家。”谢喉垂眼,目光盯着距离半空六百七十八米的游轮尸骸。

      那里空无一人,徒余血痕。

      他分明没有看见谢咽的尸体,可他对沈慈珠说谢咽死了。

      伴随巨响,游轮彻底坠沉多瑙河下。

      谢喉将沈慈珠安全带到飞机上时,沈慈珠已经昏迷了。

      他摸着沈慈珠受伤的腕骨,无悲无喜,“晚安。”

      以及——

      忌日快乐,哥哥。

      ——

      两日后,帝都,沈氏私人医院。

      春尾的雨总淅淅沥沥地往下落,它们足够细弱,又浓稠冗杂,将浅淡的天面覆盖住了阴暗乌色。

      雨珠有些缓慢了,抓住病房外的玻璃窗再不肯蠕滑,室内的温热贴在窗面,将外边的它们热化成了雾蒙蒙的、一片像是张被撕烂的鬼脸。

      沈慈珠醒来后侧躺在病床上,盯着窗外发呆。

      床面的色泽都比不得他肤色的瓷白,他太白了,唇色都可怜,往日里傲慢艳丽的面容变得脆弱。

      谢咽死了。

      他的前任伴侣,陪了他十年的私人保镖,死了。

      都是为了救他才死的,葬身火海,死无全尸。

      滴答。

      窗外有雨水落入了风铃,撞出冰冷的响。

      沈慈珠微微睁大眼,面颊全是湿乎乎的泪,蛇眼外侧全是艳而薄的潮红,泪珠湿得往下一压。

      视线也被遮挡了些许,双眼恍惚而无神,下巴微仰,就这般观赏紧贴窗面的那张“鬼脸”,水珠愈发湿雾就往下落,“鬼脸”随之变长,本来有些可怖的面孔因为被拉长而滑稽了。

      沈慈珠轻声笑了笑,他自娱自乐般下了床,身上的伤还没好,走路都微颤。

      ——啪嗒。

      沈慈珠细粉的指尖轻轻敲在玻璃面,唇着迷又玩一般,覆盖在那张随雨水下坠而即将消散的“鬼脸”的额间,他睫毛浓而长,低垂时遮住了绿而蛊惑的眼珠。

      唇吻上玻璃,膝盖半跪在瓷砖地面,有些虔诚似在跪拜,他还在轻轻吻这张“鬼脸”。

      精神不正常一样,病态诡谲又极度漂亮。

      唇微张,连吻都带了暧昧,他隔着这张水淋淋的玻璃,看到医院楼下,在这个病房正下方不远处的位置,有人撑了把长柄黑伞沉默停留。

      这人个子高而瘦,站姿俊雅如鹤。

      沈慈珠以为他是谢咽。

      可伞檐一抬,却是谢喉那双被金丝边眼镜遮挡的凤眼。

      乌发白皮,身形高瘦颀长,面颊弧度非常锋锐,连带鼻梁的弧度都是无情的,一身西装被他衬出上位者的矜贵。

      谢喉的哥哥谢咽死了,谢喉却一点也不悲伤,他太冷漠了,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夜在多瑙河上为了救沈慈珠而失控不要命的谢喉,仿佛是场错觉。

      那好像根本不是谢喉。

      沈慈珠细声说了什么,没听清。

      他又自言自语似的,又说了一遍,“为什么不救他呢?”

      “你杀的……”

      “谢喉,你杀的……”

      这呢喃被窗外雨水倾洒的轰鸣声淹死了。

      窗外的夹竹桃花枝骤然被雨压折,被砍了脑袋般要死不活地弯了腰,深粉带了毒性的花瓣在窗外微散,打乱了沈慈珠想窥探楼下谢喉的目光。

      过会儿,沈慈珠的秘书替他办好出院手续后进了病房,她礼貌问沈慈珠,是否要去参加谢咽先生今夜九点的葬礼。

      “谢先生与您认识十一年了,其中四年还是恋人关系,他如今去世,您想必是非常难过的。”秘书眉尖微蹙,道:“如果前去,怕会触景生情……”

      沈慈珠坐在床边,解着病服扣子。

      秘书了然,她派下人给沈慈珠送来今夜前去葬礼要穿的正装。

      “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沈慈珠垂眼,指尖有些颤抖,像是愧疚,又像是别的情绪,“他活着的时候我对他不好,如今死了,我总要给他道歉。”

      沈慈珠十五岁的时候,谢咽成为他的保镖,自此忠诚庇护了他整整十一年。

      可沈慈珠对他并不好。

      倒是人死了,他却亲自赴了这场葬礼。

      葬礼上人来人往,满是衣香鬓影与觥筹交错,这是谢家掌权人谢喉亲手操办的葬礼,上流圈子的众人收到请柬时,无人不敢来,来的时候也自感风光荣耀。

      谢家如今替代沈家成为第一财阀,与沈家的百年基业不同,谢家掌权人谢喉是白手起家。

      从最贫穷的下等人一步步走到权利的金字塔顶尖,是个极有野心,又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少年天才,今年不过才十九岁。

      而他的哥哥就太过普通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弟弟是谢喉,他们根本不屑参加这个葬礼,他们甚至不知道谢喉那个叫谢咽的哥哥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但没关系,他们不在乎啊。

      但好像有人在乎的。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沈慈珠竟然在葬礼进行一半的时候来了。

      他们听说,沈慈珠曾和那个叫谢咽的平民谈过恋爱,算是上流圈子的奇闻异事了。

      今夜来参加葬礼……

      该不是祭奠前任吧?

      众人目光看向墓园大门。

      迈巴赫停下后,大门被侍从推开。

      沈慈珠被一众与他相识的权贵簇拥进入墓园时,黑天还在下雨,他西装革履极为优雅,乌黑长发侧扎在脖子一侧,与细瘦的雪白形成色感对比。

      他一手捧了一束纯白鸢尾,一手撑着长柄黑伞,这位纸醉金迷上流圈层的领导者今夜神态依旧,冷漠又艳丽,傲慢且不屑。

      可细看之下,他的眼里覆盖了一层不明显的水光,眼尾还有点惨红,皮鞋轻轻走在青石板路上,他路过一颗花树,树梢开满被雨打碎飘零的白花。

      谢喉就站在石板路的尽头。

      沈慈珠微微抬伞,露出一双令谢喉记忆犹深的蛇眼,眼珠浓绿如蛊惑人心的珠宝,眼尾却上挑如刀,浓绿流转开来满是傲慢。

      可他现在像是哭过,极具攻击性的美貌都因此而脆弱,稀碎的发揉红了眼尾。

      沈慈珠在花树下站着,乌黑鬓发里被风吹落一朵白花。

      像是死了丈夫的小寡妇。

      谢喉抬指,将他发间的白花拨弄下去。

      “节哀。”谢喉淡声道。

      “谢谢。”沈慈珠声线嘶哑。

      沈慈珠移开目光,他在高朋满座、端庄肃穆的前任伴侣的葬礼上,与前任这个弟弟故作不识。

      可他分明是认识谢喉的,不是两天前在游轮上谢喉冒死救他时认识的,而是更早。

      他们一年前就认识了。

      沈慈珠甚至和他有过一夜荒唐。

      那场荒唐,甚至被谢咽撞见了。

      沈慈珠与谢喉擦肩而过,他将鸢尾摆在了谢咽墓前,尸体没有找到,连墓碑都是衣冠冢。

      沈慈珠垂眼,指尖微动。

      上流圈子里哪怕是葬礼也要死守规矩,哭声要轻,悼念要庄严,衣着要十分得体不得出一丝差错。

      尽管这场葬礼并没有多少人真正替谢咽悲伤。

      绅士淑女的泪珠都满含虚伪,不如这场细雨真切悲痛。

      葬礼结束后,人群散去,墓园冰冷。

      乌鸦在月夜下嘶鸣低哑。

      沈慈珠还没有离开,谢家的私人墓园里只有他和谢喉两人。

      谢喉撑伞站在沈慈珠身后,伞面前倾,给沈慈珠挡了。

      沈慈珠自幼便是豪门继承者,是拿金玉珠宝养出来的,他本不该下跪。

      可如今在四下无人时竟然跪在了谢咽的墓碑前,他对着谢咽的遗像,颇有贵公子仪态地拜了三拜。

      像在愧疚,像在抱歉,像在悲伤。

      谢喉神色淡淡,居高临下望着沈慈珠,望着这位比他大了七岁,远比过去更加成熟,更有说不出的雌雄莫辨的风情魅力的“寡嫂”。

      从乌黑长发的尾,到瘦如雪刀的腰肢,再到不染尘染的皮鞋深红鞋底。

      谢喉的眼底难得浮现出一丝欲,他轻轻俯腰,身躯将沈慈珠笼盖起来。

      沈慈珠身形微颤,他五指捏着沈慈珠的下巴迫使人抬头,“哥哥死了,您以后怎么办呢?”

      沈慈珠的下巴细而滑腻,手感甚好。

      谢喉的指尖慢慢滑动着,到了沈慈珠的耳垂。

      沈慈珠骤然抬眼,带着警告与厌恶。

      “哥哥死了,您在愧疚,愧疚那天他是为救您而死,愧疚无法找到他的尸体,愧疚这十一年来您对他的种种恶行,您在忏悔吗?”谢喉的唇瓣线条都带着不近人情的冷。

      偏偏字眼滚烫,近乎背德了。

      “那么。”谢喉顶着圣洁冷清的皮囊,却又如偷情者呢喃,“请让我来替代哥哥,继承您吧。”

      “让我来继承您的愧疚,继承您的忏悔,继承您的……爱意?”

      “去你妈的爱意,你配吗?”沈慈珠舌尖抵齿,他近乎嘲讽地勾起眼尾。

      启唇要羞辱谢喉时,谢喉却走向沈慈珠的面前。

      他身后便是他哥哥的墓碑,遗像上英俊温柔的脸近在眼前,仿佛和往常一样仍在满怀爱意地注视沈慈珠。

      谢喉将谢咽挡住了,沈慈珠看不到谢咽了。

      沈慈珠只能看到谢喉。

      “还在羞耻于那晚吗?”谢喉单膝跪地,凤眼正视沈慈珠。

      这令沈慈珠竟然有点输了的迹象。

      就在这短短一瞬的失神里,谢喉脖颈低垂,唇覆盖了他的唇。

      沈慈珠还来不及挣扎,他的腕骨便被谢喉死死囚住,这个吻并非浅尝而止,它带着极为猛烈年轻的滚烫侵占着唇腔,令沈慈珠彻底被压制住。

      谢喉将沈慈珠的唇瓣吻出了被咬破的狠戾,像蓄谋已久,像在标记掌中之物。

      沈慈珠死死盯着谢喉的眼。

      见过野生动物的眼吗?

      眼珠是冰冷的,是生了铁锈被千刀万剐还能苟活的,是从万千荒野里厮杀出血路后的胜券在握,是赢家。

      赢家须得有天生坏种的基因,有残忍血腥的心脏,有至死方休的愉悦。

      这个吻结束后,沈慈珠低声喘气,双眼水淋淋地望着谢喉。

      沈慈珠心脏跳动,他想起之前那一夜与谢喉的荒唐,和被谢咽撞破时的慌乱,再到谢咽尸骨无存的死亡。

      不该认识谢喉的。

      谢咽是你杀的吗?

      谢喉。

      你杀了你的哥哥吗?

      “谢喉,你既然要爱我,那就得像狗一样永远对我摇尾乞怜。”沈慈珠捏着谢喉的下巴,颇为傲慢地令这位天之骄子为他俯首。

      “我的荣幸。”谢喉缓缓抬眼,冰冷眼珠晃出愉悦的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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