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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窥之弥艰 ...

  •   离皇宫大内两条街道,行人游子络绎不绝,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提着新买的两块肥皂团,步伐轻快的走在大街上。

      现下刚刚开春,冬日的凉气还苟延残喘地留下些乍暖还寒的威慑。

      出摊卖肥皂团的人少,他这还是得了消息早早的起来排队才买着的呢。

      说起来真要感谢那位让他能搬来永宁住的大善人,他家里穷得过不下去,几次三番提出不再读书,做一些农事养活家里人。

      想到这里,迟解愠粗粗的浓眉愉悦地扬起,那天有人问了他几个问题,得到回答完后就带他到了一个四进的大院子住,还给了家里十八贯钱。

      十八贯钱,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家庭半年的花销呢!

      能一路走到会试的也不会是什么粗鄙愚陋的人,他回过头猜到那些人肯定是带着目的才来找他的。

      不过那些钱解了他家的燃眉之急,大哥摔断了腿,母亲惊得昏厥,即使有施药局的补贴,高额的药钱还是把家里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凭这份恩情在,让他做什么都是甘心的,更不要说他还认识了四个志同道合的伙伴。

      迟解愠举起空着的一只手对着院内招呼:“荀郎!仲郎!”

      荀应淮坐在榕树下搭的棚子中看书,眼睛酸涩了就及时眺望远方,他看见远处的屋脊上有鸱吻、脊兽,山花面带博风板、悬鱼。

      是至尊至贵之人居住的地方,仰之弥高,窥之弥艰。

      听到迟解愠的叫声,荀应淮回过神,“多亏了迟兄,换做我的话到时必定人去摊空,哪里还能在这里和仲郎说笑呢?”

      他一袭月牙色的窄袖圆领袍衫,幞头[1]包住盘起的头发束在头顶,两条垂脚[2]飘逸动人,腰间系一条双层银革带,劲如青松,神淡如云,嘴角善意的弧度悦泽满地秋霜,浮白漫山春花。

      饶是迟解愠整日与他一起温书,也有一瞬间被他的容貌吓到。

      没错,就是吓到,他每次一看到荀应淮的脸,就能预想到来日榜下捉婿的员外们为争抢荀应淮而大打出手的场面。

      迟解愠自认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只有力气还算大些,他转头看了看自己还算壮硕宽广的肩膀。

      到时候,他能把荀应淮从人堆里拎出来的……吧。

      “你倒是嘴甜,昨晚揩齿[3]水还是我担的呢,荀郎怎么不谢谢我?”仲嘉良挑着眉毛,笑着调侃荀应淮。

      他这位荀兄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聊两句就要脸红,于是仲嘉良有事没事就要逗他,练练他的脸皮,免得到了殿试的环节,被陛下的威严吓得瞠目结舌,什么也答不上来。

      若真是如此,那数十年的苦读时光可就一朝倾覆了。

      “都谢都谢,今日荀某做东,去一趟浴堂巷吧,好洗一洗冬日的冗杂浊气。”多被仲嘉良逗几次,现在荀应淮已经能从容应对了。

      冬日取水不便,烧水也颇耗费柴火,大多数百姓都是擦洗为主,开春以后香水行[4]的生意越发红火起来,概因此事极适卫生,每次一人花费也不过十文,所以普通家庭每隔几日也能彻彻底底的洗浴一两回。

      大宜爱花也爱香,若长时间不洗澡是要被人耻笑的,逐渐的相约一同去香水行就成了一件雅事。

      仲嘉良在家里的时候有专门的人伺候沐浴,为了和荀应淮时时刻刻讨教功课,秉烛夜谈,最近方搬到这里,他对外头制的皂团很感兴趣,左右看了看,实在忍不住摸了摸那褐色的一团。

      “咦,怎么还是湿的?”手感滑腻,仲嘉良摸了一下顿觉毛骨悚然,这东西不都是干的吗?

      “哈哈,仲郎是公子哥,用的都是久制晒干后的,现下才开春,卖的都是新做出来的皂团,东市这纪娘子制的是新方子,裹了蜡梅花粉末的,闻着有暗香浮动,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得十几块,抢手得紧。”

      迟解愠挠了挠后脑勺,跟仲嘉良解释。

      “原来是这样,”仲嘉良听他这么说,感觉不这么可怕了,再上手捏了捏,把皂团揉成了各种形状,“还怪好玩的。”

      仲嘉良突然的玩心大发弄得荀应淮一阵好笑,劝说道:“和裕,现在出门,回来的时辰正好不耽误做两篇策论,你不是说不愿靠祖荫而得官吗?”

      听他这么说,仲嘉良身子立刻站直,苦着一张脸说:“我的荀兄啊,你怎么比教书的夫子还可怕,难得休息一日,还要催,也不知道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受得了。”说完抬起下巴朝迟解愠示意,“是不是啊迟兄?”

      他家里有一个做侍郎的叔父,按理说可以靠着荫封当一个小官,这样是轻松舒服,可荫补官员不能担任台谏官,也不能参与重要的差遣。

      仲嘉良还是很喜欢和人对着骂的,对台谏的职位尤其热衷。

      科举能改变学士的出身,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仲嘉良就是想让家里看看,自己也是可以靠自己当上台谏,去朝堂上喷人的!

      迟解愠愣愣地不说话,他不像仲嘉良性格欢脱,性子里带着些木讷温吞。

      还是荀应淮给他解了围,“经科举一试,贫富贵贱离而为四[5],迟兄的父母也可以不再行于烟涛渺莽之中了。”

      “是,是啊。”迟解愠点点头。

      “行,我们现在就去洗,洗完回来我做三篇策论,两篇八股文。”怕了荀应淮了,仲嘉良干脆认输,拍着胸膛道。

      俊俏的郎君多见,像荀应淮这样用道理堵得人哑口无言的俊俏郎君少见。

      也不知道他日后的娘子要受他多少闷气。

      三人关系要好,四合院中的其余两人与他们不常结伴,大体是因为自认文采欠佳,有了舒适环境和伺候的人后需得更加刻苦,以期不负难得的一场际遇。

      春风拂面还觉得微凉,出门始行几百步,未摸到浴堂巷的空气,就听到旁边一阵喧闹声。

      其他两个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驻足停下,只有荀应淮,他听到其中一声悦耳的说话声,难得反常地一个激灵。

      “和裕,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荀应淮停下步伐,叫住耳朵不好的仲嘉良。

      那晚还凑上去说话呢,听到人家的声音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是该说他记性差还是心大洒脱。

      “什么?”仲嘉良回头,面带疑惑地左顾右盼了一圈,只看到各自忙碌的百姓,“没有啊,难道有人在喊我?”

      迟解愠也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听见。

      “你读书读糊涂了?那状元可要让给我喽。”仲嘉良想对荀应淮嘻嘻一笑,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过去才发现一个女子朝他们方向快步走来。

      “二位郎君,有一事相求。”见他们总算停了,章颂清总算能喘过一口气。

      这几个步子也太大了,马车停下的时候不过约五十步,越走反而差得越远,她到后面几乎要跑起来,要不是荀应淮把二人叫住,不知道要追到什么时候。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与我说吧。”荀应淮端立,正身对着章颂清说。

      仲嘉良在他身后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这小子主动跟姑娘讲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抱歉,但我此次要找另外两位郎君。”

      总是下意识的,章颂清不愿让凡尘的污浊沾染上荀应淮,他就像个清冷孤高的谪仙,心里只装下万民便好了。

      她不允许有任何败损荀应淮名声的可能性存在。

      章颂清还是那句“借一步说话”不过这次对象不是荀应淮,换成了面对着的两人。

      “?”正看戏的仲嘉良指了指自己,“找我们啊,有什么事直说吧,我二人与荀郎分属兄弟,都是一样的。”

      说的也是,章颂清点点头,“喧闹处不好说话,跟我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幞头:产生于北周,北周武帝时以幅巾裁为四带,称为四脚幞头。
    2.垂脚:幞头系在脑后的两根带子,称为幞头脚,随着这两根带子的加长,名称由开始的“垂脚”、“软脚”。宋代的幞头已脱离巾帕演变成了帽子。
    3.揩齿:就是刷牙,在宋朝已经普遍使用牙刷了,《严氏济生方》中有提到:“每日清晨以牙刷刷牙,……”,那时候的牙刷毛基本上是用马尾做的。
    4.香水行:宋人将浴堂称为“香水行”。
    5.贫富贵贱离而为四:原文在《困学纪闻》中:“先王之制,贵者始富,贱者不富也。贫富贵贱,离而为四,起于后世。”就是说这四者分开,可以自由组合。因为宋朝的阶级没有严格的壁垒,通过科举和从商等阶级是可以变化的,这就造成了贫穷的人可以是尊贵的,也可以是卑贱的,可以变富有。富有的人也同样,可以是尊贵的,也可以是卑贱的,以此类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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