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木偶》苭甜

18、Puppet18

　　　　常乐优隐隐察觉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在聂生说下第一句话后稍显停滞。
　　“你见过阿泽病发时的样子，我想你也有过疑问。”
　　他的目光直逼人心，让人无所适从。
　　常乐优顿了几秒后，点点头：“是。”
　　“我想要你帮的忙和阿泽有关。”聂生眼里多了几分赞许，肯定她的坦诚，也不加隐瞒地说：“我想你和阿泽在一起。”

　　闪电越来越近，悄声无息的抵达身边。
　　叫嚣的风声，吹动了深扎已久的根。
　　半空中反复盘旋着的一片叶落了地，重重的，无声无息的，支零破碎。

　　“什么？”常乐优难以置信地开口，声音小的微不可闻。
　　聂生重申说：“你没有听错，我想你和阿泽在一起。”
　　“为什么！”常乐优表情严肃起来。
　　暗涌流动之下，多的是无法言语的自我挣扎。

　　“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一种病例，俗称木偶症。”聂生语气正了正：“阿泽得的就是这种病。”
　　常乐优闻言想起了之前在安择善家看到的那页纸，上面写的就是“木偶症。”
　　当时她还觉得世界上竟然还存在于这种奇怪的病。
　　如今把这个病和徐渡泽联系起来，她倒是不敢深想。
　　空调风把蜂糖水仅有的温热吹散，剩下便是掺杂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聂生注意到她僵硬的身体，声音柔了几分，解释道：“这个病是在阿泽十八岁那年查出来的，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除了我和小风，主治医师之外，再没有知道这件事。”

　　七年。
　　好漫长的一个数字。

　　“因为木偶症很罕见，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能完全根治的办法，据调查，得了这个病的人最长存活时间只有八年。”
　　“只有八年”四个字在常乐优耳边不断环绕，飘荡许久才肯消停下来。
　　“所以他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吗？”她艰难问道。
　　聂生点下头。
　　他的面色没什么变化，常乐优却切身感受到他此刻的悲痛。

　　是啊。
　　谁能有他难过呢？
　　女儿生病就足以让他丢失生活的希望，身边最为交好的好友也生病，要他怎么能够接受现实给的沉重打击。

　　她没说话，聂生接着往下说：“我告诉你，是因为我能看出来阿泽对你不一样，虽然他在你面前病发过，但也因为你，他首次在病发后出现不良反应。”
　　“什么意思？”常乐优皱着眉问。
　　“他在你面前病发那次，事后他除了出现失忆后并没有出现别的症状，照以往他每次病发都会导致身体出现长时间的僵直状态，即便他的意识已经苏醒也无法恢复，不同以往的是，他鲜少出现失忆的特征。”
　　“所以他并不是每次病发都会导致失忆。”
　　“是的，照医生的说法，如果他每一次病发导致身体的僵直状态时间越长，证明他的病情越严重。”
　　“可这跟要我和他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常乐优问出心中的疑虑。
　　聂生伸出手放在左胸口的位置，解释说：“木偶症和植物人有些类似，植物人指的是人体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无法与外界交流，木偶症病发时就是这样，最初的阶段里病发时只是身体处于僵直状态，但大脑是清醒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脑意识也会慢慢减弱，再往后病发可能会导致失忆，每次失忆后保留的时间记忆都会有所不同，比如可能会回到两天前的时间线，也有可能回到今天早上的时间线，严重点可能会失去一个月甚至半年的记忆，不过也有可能出现突然记忆回归的现象。”

　　常乐优听后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之前她在徐渡泽面前提起生病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起初她还以为是顾及面子所以装作不知道。

　　“木偶症晚期的症状就是在这儿。”聂生指着自己的左胸口说：“当病发后心脏不再跳动，若是短时间内无法苏醒，身体无法恢复，那这个人就会彻底死去。”
　　这是常乐优首次直面接触死亡。
　　异样的情绪让她不知道改如何反应。

　　“那他……”她艰难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聂生垂着眸，面上带着一丝伤色：“今年开始他病发的频率越来越高，你也见过，人上一秒好好的，下一秒就出现僵直状态，阿泽是个要强的人，他会很好的掩饰自己的疼痛，我之所以想到拜托你，是因为阿泽在你面前病发那次，医生发现他虽然处于僵直状态，但他的心脏跳动正常，和以前相比，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医生没有查出原因吗？”常乐优疑惑问道。
　　聂生摇头：“本身木偶症的案例就少，以阿泽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已经算得上特殊了。”
　　“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帮到他呢？”常乐优追着问。
　　聂生抬眼看她，意味不明的神色让人不由得多想。
　　他沉默一会儿，接着说：“大概源自于某种直觉。”
　　说完他自己都无奈地笑了。
　　像是清楚这个理由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眨眼间，他的眼角泛着红，被他很好的掩盖住。

　　雷声轰动，乌云滚滚，闪电穿透云层，势必要刺穿大地，摇摇晃晃的树木，飘落一地的叶，不过是短时间内，世界被搅成了一团乱。
　　“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再给我回复，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向我提出要求，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话里的急迫和恳切让常乐优片刻失神。
　　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她没出声，刺亮的闪电映在她的脸上，耳侧的碎发微微摆动，扫在脸颊上隐隐作痒。

　　蜂糖水早已变凉，温热承受不住持续不断的风。
　　好半晌，她缓缓开口，眼神里多了坚定：“不用考虑，我答应。”
　　聂生表情微变，淡定的他也难免会震惊，似是没料到她答应的如此轻松。
　　其实常乐优心里也打着鼓，她甚至都没有去细想，大脑里不断回绕着聂生说的那些话，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早早打好铺垫的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强有力地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玻璃球般顺着墙壁滚动滑落。
　　世界外的混乱与此刻屋内静谧的氛围无关，偏偏莫名其妙的牵连将四四方方能抵御风雨的安全屋变成形同虚设的囚笼。

　　连续两天的暴雨让松良的气候温度急剧降温，之前逼近四十度的天气如今只有十六度。
　　不少人受不了突然骤降的温度，感冒发烧成了常态。
　　常乐优也沦为其中，待在公司里，四周从未停下的咳嗽和喷嚏声，引得唯一没有生病的主管都担忧的自觉戴上了口罩。

　　开会时，主管看向常乐优，询问道：“乐优，乐队的成员有说什么时间有空去录音棚吗？”
　　常乐优嗓子干涩，喝了口热水，强忍住喉间的痒意说：“他们想等歌多熟悉之后再正式去录。”
　　主管认同点头：“也好，要是录得太快反而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他们有专门的练习间吗？没有的话可以去公司的练习间。”主管接着说。
　　常乐优点头：“有的，他们有专门租了一间房用来练习。”
　　“那就行，最近也没别的事，你有空时不时过去看一下，跟一下节奏。”
　　“好。”

　　出了会议室，常乐优顺道接了杯热水，回到工位上，放水杯时注意到桌上多出来一盒崭新的感冒药。
　　她拿起疑惑看向周围，想知道是谁放的。
　　同事野花说：“这药是安总监叫人买的，特意给公司每个人准备了一盒感冒药。”
　　“安总监买的？”常乐优难以置信地问。
　　野花点点头：“我原还觉得安总监老是冷着张脸不好接近，每次他来公司我都是能躲就躲，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面冷心热的类型。”
　　话音刚落，野花瞥见安择善正好从门口走进来，闭上嘴老老实实回到工位上装出认真工作的样子。

　　常乐优抬起头，视线对上迎面走来安择善的目光，他瞥了一眼她手上感冒药，淡然的走进办公室，就好像备药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
　　晃了晃手中的药盒，常乐优抿下嘴将药盒放在桌边。
　　野花见人一走，凑过来小声八卦道：“我来公司有段时间了，一个月都见不到安总监来公司几次，就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待一会儿，真是稀奇。”
　　常乐优不在意地说：“大概是在家闲着无聊，来公司找点事干。”
　　野花听着一脸羡慕：“有钱真好，还能有无聊，我巴不得在家躺着，睡到天昏地暗都不起的那种。”
　　常乐优笑笑，打趣道：“那就努力挣钱，有钱后就能实现了。”
　　“算了吧。”野花一副接受命运的样子，自我打气道：“还是好好工作吧，工作使我进步。”

　　感冒持续了一个星期，才勉强有了好转的迹象。
　　乐队练习室里，常乐优坐在旁边盯着贺钥城他们练习，别提有多享受了。
　　平时想听都听不到，如今她竟然可以坐着听着他们给她一个人表演。
　　作为一个忠实的听众，歌曲演唱快结束的时候，她特意给每个人准备好温水放在桌上。

　　“怎么样？”贺钥城走下台问。
　　常乐优拍手鼓掌，夸赞道：“不错，很好听。”
　　“但这首歌后半段的节奏感太强，我总是把握不好力度。”无间困扰说。
　　常乐优安抚道：“没事，我觉得你们现在已经演奏的很好了，再多练习练习一定会更完美的。”
　　手机震动起来，她站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桌上有饮料和温水，还有一些零食，你们可以先休息休息，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说完她摸出手机往外走。
　　是聂生打来的电话，犹豫片刻后接通。

　　“阿泽明天回来。”聂生开门见山地说。

　　屋檐滴落的雨水顺着斜泼往下流，一条无形的水路带走车停留过后的泥泞。
　　灰蒙蒙的天，不远处早早亮起的灯光逐渐模糊起来，像是早有预谋般，要人习惯生存于阴影之下。
　　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雨过后的天晴。
　　是否还会有昨日那般温暖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