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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不放过 ...

  •   朱玲瑜从纽约拍戏回来那天敲响了苏昕南的家门,那已经是1997年的末尾了,整座港岛已经过了梅雨季,但是海面行船的时候还是会有浓浓的雾气,风球也好像才离去不久。
      苏昕南搬到了寿臣山的一处公寓里,不是独栋,偶尔还会碰到邻居,邻居在大马做医药生意,老婆脸圆圆的,笑起来很可爱,给苏昕南送过一次芒果干。
      朱玲瑜没想到她会住在这里,上楼的时候戴上了口罩。

      苏昕南开门的时候刚好洗完手,开门看着来人,眼睛亮晶晶的,看见朱玲瑜的那一刻眉头微微一蹙,但没有表露出负面情绪,只是有些疑惑。
      朱玲瑜心下不悦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屋中传来一道声音,一道很低的男声,有些拘谨而小心:“是谁来了?”
      朱玲瑜一听就知道是谁,但她从来从来没听见过这个人这样对自己讲话。

      苏昕南自然地转头对着身后人说:“朱玲瑜,可能是来找你的。”

      朱玲瑜立刻道:“我是来找你的。”
      陈仲尧从苏昕南的身后缓缓走过来,他微微低着头,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居家毛衣,袖口很长遮住了一半手掌,长裤宽松还带着绒毛,站在苏昕南身后像一只大型动物。
      他的五官与平常无异,只是原本黑色的瞳孔变成了浅灰色,视线没有焦点地钉在墙壁上。

      往日的桀骜统统消失成灰烬,只剩下跟在苏昕南身边的乖巧和听话。

      陈仲尧听见朱玲瑜的名字的那一刻陷入了沉默中,直到苏昕南要跟着朱玲瑜离开的时候他才开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如果有事,给Andin打电话吧。”

      他站在门口的玄关书架边,左手紧紧攥着龙纹架杆,看着大门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回答:“早点回来好吗?”

      苏昕南微微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转身合上了门。

      朱玲瑜早已经在保姆车内等着,她双手抱臂翘着腿睨苏昕南一眼道:“我没想到Brandon变成现在这样,你反而愿意养着他了。”
      苏昕南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没有立刻出言反驳,只是平淡地道:“他如果愿意跟你走,我会毫不犹豫地拱手相让。”

      朱玲瑜反唇相讥:“那不是因为你抢走了他所有的东西吗?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她从后座拿出了一盒黑色的带子,扔到了苏昕南的腿上,啪塔一声,还很疼。

      “自己看吧。”
      她笑得很讽刺:“你别以为你赢了,其实你也只是人贱格。”
      苏昕南拿起那盘带子,然后温和地冲朱玲瑜笑一笑说:“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看的很通透,朱玲瑜和陈仲尧年少相识,她仗义援手后藏着私心,陈仲尧却不愿意娶她,朱玲瑜觉得是因为苏昕南的哼插一脚。
      其实不是的,男人的心比镜子都要清楚,就像陈仲尧知道朱玲瑜喜欢自己,知道她日日夜夜期盼自己娶她,可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陈仲尧的眼睛里是不会停留下来的。
      他在朱玲瑜面前无法展示自己的恶劣,在朱家里也不能为所欲为,所以才有了苏昕南,没有苏昕南应该还会有下一个人,但不会是朱玲瑜。
      可惜朱玲瑜不明白。

      她渴望的美好爱情,可是陈仲尧只当做交换的筹码。
      苏昕南端详朱玲瑜的脸,美艳大气,骨相优越,镜头前一瞥便遮去旁人一半风华,摄魂夺魄毫不费力,眼里全是傲气,似一只骄傲的丹顶鹤。这样的女人最大的梦想竟然是纯真的爱情,是嫁人生子做贤良的太太。
      苏昕南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会如你所愿。”

      她接着问:“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朱玲瑜不屑道:“你都以为自己是阿拉丁?”

      “尽我所能而已。”
      苏昕南笑:“为美人服务心甘情愿。”
      她笑得释然,全无半点阴毒或针锋相对,像是人类从不与蚂蚁计较一般,比辱骂朱玲瑜还叫她难受。
      这样的苏昕南没将她当做对手,更没将她放在心里,这是一种极端的蔑视。
      朱玲瑜勉强冷哼出声:“你是很聪明,但不可能全部成功,我等着看你落底的日子。”

      苏昕南没讲话,打开车门要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转头过来道:“其实……”
      她欲言又止,最后没讲下了车,留朱玲瑜一个人在原地一脸诧异。

      其实朱玲瑜的爱也很高尚,明明陈仲尧没有了钱,还瞎了眼睛,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他。
      这样的爱,真的很高尚,她无法对此恶语相向。

      上了楼梯,一个意外的人站在门口,见到她来,喜笑颜开,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酒瓶:“我爸叫人从德国新运来的冰葡萄酒,最新一批。”
      宋落生家的酒庄很小,葡萄酒产量也不高,但贵在精,每一瓶都是天价,作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华人酒庄,宋落生躺着也赚钱。
      他笑道:“还没吃饭吧?”
      毕竟也才刚过十二点。

      “我就不进去了,陈仲尧看见我又不高兴。”
      宋落生把手里的葡萄酒瓶塞到苏昕南怀里,深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大门滴滴两声被打开了,陈仲尧就站在玄关不远处。
      眼睛看不见后,他的耳朵灵敏了许多。

      他可以听见门外传来的谈话声,苏昕南和一个男人。
      他只能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打开那扇大门。

      苏昕南是个很好的人,她主动提出要照顾陈仲尧,因此他能走动后跟着苏昕南一起搬到了这边,平日里苏昕南做饭,他就在旁边打下手,菲佣都休假回家,人工却照样发放。
      苏昕南和他就像是平淡而久远的普通夫妻,他早上起床能听见她打扫屋子的声音,平时吃完饭还能换到她最爱的电视剧。
      苏昕南将他照顾的很好,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尽管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起色。

      其实他觉得也挺好,这样就可以和苏昕南一直住在一起,一直待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可是他知道苏昕南很好,也有很多人知道他们离了婚,有粘人的年轻的男孩一直找她,还有商场上各种虎视眈眈的单身男性。
      九七之后,苏昕南身上的大陆标签,从人人嫌弃,转变成了一种中间状态,有人避而远之,有人紧紧贴上来想要捞一笔。

      中岭能从金融战中全身而退,是他铺好了前半段的路,而后半段,是苏昕南走出来的。
      他佩服她,尊敬她,爱她。
      与从前截然不同——他已经不敢触碰她。

      可他还是嫉妒的发狂,那些男人并没有什么资格找她,也并不了解她,就像曾经的李小文一样,又蠢又坏。
      大门打开的一瞬,他听出那是宋落生的声音,男人嗓音里朗朗笑意毫不掩饰,让一旁的苏昕南也染上笑意:“那我多谢你。”

      两个人的谈话声在看见陈仲尧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几秒后宋落生第一个开口:“好像有人不开心。”
      “没事。”苏昕南低声道,好像在安慰宋落生。

      陈仲尧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疼痛让他面无表情,宛如平日。

      “有客人吗?进来坐坐?”陈仲尧开口,然后缓缓单手摸着墙要走过去。
      宋落生见他的样子,毫不掩盖地问苏昕南:“所以传闻没错,他真的看不见了,那你们离婚了的事情也是真的咯?”

      陈仲尧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叫苏昕南:“到屋里来聊吧。”

      三个人已经非常近了,苏昕南能闻到陈仲尧衣服上的香气,人畜无害,轻松的表情好像他真的不在乎了一样。
      “我做了饭,但……”他讲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的自责:“我很久没做过,或许不如你的,而且只有两个人的。”

      “我可以再去做一份的。”陈仲尧朝苏昕南伸出手说:“有东西吗?我帮你拿。”

      他伸出来的手上却有一道显而易见的伤口,皮已经被横向裂开,露出里面的红肉,血液已经凝固了,边缘还残留着皮肉组织,显然没有经过处理,已经有些发紫了。

      苏昕南见状直接问:“你的手怎么了?”

      "刚刚切菜切到。”他说得轻描淡写,话题也是一带而过:“东西给我,我拿进去吧,刚好去再做一个人的饭。”

      “算了。”宋落生看他的伤口,摆摆手道:“我没有虐待人的习惯。”
      “那我下次再来找你,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铺子,下次同我一起去吧。”他转向苏昕南说,后者也点点头答应下来。
      陈仲尧还站在门口,虽然说着欢迎的话,身子却堵住了大门不让人过去。

      宋落生干脆利落地走了,只留下一瓶葡萄酒。
      苏昕南见陈仲尧执着地抬着手,便把酒瓶放进他怀里,然后说:“猜猜宋落生送了我什么礼物?”

      陈仲尧轻轻摸了摸瓶身,然后晃了晃,语气肯定但不绝对:“是酒。”

      “宋家在德国和西班牙都有酒庄,西班牙主产玫瑰酒,而德国的那个则是葡萄酒,按照季节来说玫瑰早已开拜,冰葡萄却是产出的第一季,所以应该是他们最出名的冰葡萄酒。”陈仲尧缓缓道:“传闻中宋家的葡萄枝中只有两支能做冰葡萄,每年只会挑选其中的一支,系上红色的丝带,清晨时候采摘,发酵后存放在地下三十米的地窖里。”
      “我十七岁的时候,在英国喝到过,他们空运送来的,那个时候还不是这样的瓶子装着,而是用木桶,喝的时候会舀出来,很粗糙的方式,但确实很好喝。”
      苏昕南听他说着话,把手中的带子塞进DVD机里。

      “其实那时候我想给你补个婚礼的时候,我想过用这酒当做我们的宾客酒。”他声音慢慢小了,好像底气不足:“但你没有什么兴致,我也不敢问你想要什么。”
      “你那时候你就算同我讲要我自己种葡萄酿酒我都愿意去做。”

      电视开了,显示着连接DVD,陈仲尧以为她要看电视剧,把酒瓶放在了餐柜上,轻声问:“要不要先吃饭?”

      苏昕南一边调设备一边道:“刚刚朱玲瑜把这个带子给了我让我看,我先看完再吃饭吧。”

      一听朱玲瑜的名字,陈仲尧变了脸色,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缓缓朝着电视的方向走着,忽然听见卡塔一声,DVD机开始运转,随即安静的室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一个人的大脸出现在镜头前,但很快镜头调转对准了室内。
      男人拿着录像机对着镜子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走出了卫生间。

      开阔的别墅内放着音乐,美国的什么不知名英文歌,旖旎梦幻。
      四个人围坐在麻将机旁正在打麻将,另一边大概有五个人在打扑克牌,也有三三两两坐在不远处沙发上调情的男男女女,总共二十多个人。
      男人先是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女人贴了上去,镜头对准了她漂亮的脸:“考试不过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女人白了他一眼道:“谁像你,我不过的话我妈会出钱的。”

      陈仲尧听完这一句突然变了脸色,脚底下加快了步伐,神色变得焦急:“别……”

      镜头摇摇晃晃,质量不高,苏昕南不知道朱玲瑜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该不会是拿错了吧?
      下一秒男人远离了这边的人走到了麻将机旁。

      苏昕南透过电视机的屏幕勉强看清了镜头里的那张脸,确实出众到让旁人羞愧,坐在那里也是人群的焦点。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扣子开到了腹部,露出胸口的大片春光,平光眼镜没有边框,清晰地映出他锋利的眉眼,他靠着椅背一派慵懒,右手轻轻拿起最边上的九条,拇指慢慢摩挲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他,但没人出声催促他快些出牌。
      那是陈仲尧的二十一岁。

      陈仲尧自己也明显知道了这盘带子是什么,他越走越快,小腿撞到了玻璃茶几上,发出好大一声,但他丝毫没有停留,飞速地往前走,说话的语调焦急,尾音微微颤抖好像要哭了:“别看这个。”
      苏昕南没有动,她静静地看着电视里的陈仲尧。
      这个时候的他确实已经能够窥见未来的一点影子,目中无人的陈仲尧,被众星拱月的陈仲尧,是所有人的隐藏的中心。
      “求你,苏昕南,别看下去了。”陈仲尧的声音从苏昕南的耳边传来。
      他的手触碰到了电视,然后他跪了下去,胡乱摸索着DVD机,不管是哪个按钮,他都要按一下,慌乱的样子再也掩盖不住。

      苏昕南不为所动地继续看着,只要他还没有按到暂停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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