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贼船》谷千

7、正常关系

　　瞿同尘指向窗外，娓娓道：“那个，没绿我，那个，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个儿高的叫俞凡一，和他闹的不太愉快，但是现在他还是我老师，就这么点事，你想想怎么办，想不明白明天我就找个理由把你扔出去！”

　　说话时，瞿同尘一直盯着窗外，突然表情豁然，掌心一撞，“对，是俞凡一被绿了，啧啧啧，这么大岁数了看人还看不准！”

　　瞿同尘回想每次见到许维的场景，大多数时候他身边都有个女生，年龄和他相仿，长相清新脱俗，她和许维站在一起比许和俞凡一站在一起般配不少。

　　“什么？再说一遍！俞老师怎么就被绿了？”关迟宇掰过瞿同尘的肩膀，瞪大眼睛问道。
　　“没事，别瞎打听！”
　　“哥，那个拿行李箱的人，看着还行啊，你真不喜欢？”
　　“是吧！我上回也这么说，差点挨揍！”关迟宇躲得远远的，不敢往下说。

　　直到两人进门，瞿同尘的目光都没挪开过。许维紧紧贴在俞凡一身旁，俞凡一把手拿开后，他又环住了俞凡一，几根游离在俞凡一身上的手指动作微妙，充满了试探，瞿同尘看到后不禁用舌头顶了顶腮帮。

　　“喜欢？喜欢……也不是不行。”瞿同尘自言自语道。

　　“哥，爸的电话。”瞿洛纬端着手机的手颤颤发抖。
　　瞿同尘瞥见了上面的来电显示，这个电话号码他一直记着，虽然经常挂掉，但打来的次数实在频繁，他记不住都难。

　　“开免提。”瞿洛纬乖乖听话，按了免提，“喂，爸，我刚下晚自习。”
　　“过两个月你爷爷过生日，你妈妈和你表叔叔他们都来，你和你哥都得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得给我把他带回来。”行，两头都是下命令的，他执行谁的都不是。

　　瞿同尘眼皮一松，侧过脸说道：“我妈？你说的我哪个妈，肯定不是他妈，也不是我妈，长头发身材好的那个？一头卷发二十多岁那个？还是蓝眼睛黄头发那个外国女人。”

　　“你！瞿同尘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嗯。”瞿同尘朝着手机扬了扬下巴，“挂了。”瞿刚说的话，他都已经记住了，他不想再听他重复一遍。

　　看着关迟宇处境尴尬，两人便异口同声道：“别问，家丑。”一个是习以为常的无奈，一个是不愿提起的不耐烦，尽管语气不同，但说这几个字时很合拍。

　　关迟宇只知道他们同父异母，并不知道瞿刚婚姻关系混乱，听他们这么一说，他也明白了兄弟俩都不愿意回家的原因。

　　“哥，那你回家吗？”瞿洛纬小声试探道。
　　“回，第一，是爷爷过生日又不是他，第二，我不回去你在中间不好做，再说了，我也想看看他身边又换了什么样的女人。”他心说，这个通缉令下的够早。
　　“走吧，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了。”

　　十多天，关迟宇已经把俞凡一的行程摸得透透的，俞凡一生活规律，每天三点一线，教学楼，食堂，教职工宿舍，周六周日加班到十点多，下班后开车回家。

　　【每周六节课，本科生三节，研究生三节。】
　　【周六周日下班后开车出学校，吃饭基本在食堂。】

　　的确，短短几行字就概括了俞凡一八年多的生活轨迹，当老师这件事并非他的第一职业选择，但却是稳妥又体面的，不管是受人影响，还是自己那一丁点私心。

　　这两年他会尽量压缩工作时间，抽时间陪他的老师，或是运动，这个年龄的人，身体素质的确不如以前，尽管饮食上注意，但工作忙起来他也会经常熬夜，单凭教师这点微薄的收入，满足不了他现在的生活。

　　【就这么多，车能借我了吧？】
　　瞿同尘拿着手机，逐条过目，心想，老年人的生活都这么无聊？现在就差他联系方式了。

　　【帮我弄到联系方式，车多借你半个月。】关迟宇抓了抓头发，回复道“你加老师的微信最合理的理由就是有事找他，比如你是个班委，他上课前会提醒你告诉同学们预习，课后会告诉你作业，包括考试时间什么的。”

　　【懂了。】

　　国庆假期结束后第一节课，当俞凡一让学委点名时，瞿同尘拿着名单，站到了讲台上查看出勤情况。

　　俞凡一准备好课件后，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的瞿同尘，手里拿着一沓名单，这是他自从上课迟到后，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个学生，寸头没了，皮肤白了不少，点名时语气也不那么冲，和上次留给他的印象截然相反。

　　“咱们班学委换了？”
　　“嗯，老师。”瞿同尘的梨涡挂在脸上，下垂的眼角和上扬的嘴角弧度刚好相反，这样一张脸笑起来时人畜无害，完全没有锋芒。

　　俞凡一心想，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上次迟到以后还给我道歉，看他像是宁愿挂科也不会服软的人，怎么几天不见变化这么大。

　　俞凡一轻轻挑起眉尾，笑意浅淡，“那以前的学委要做好转交工作，另外把我的联系方式也给这位瞿同学。”俞凡一接过点名册，“学委下课把出勤率报上来，我们开始上课。”

　　下课后，俞凡一便提着电脑离开了，他没忘自己上课前说的话，没给瞿同尘上报出勤率的机会，他也是故意的。

　　等瞿同尘拿着课本挤出教室以后，正赶上人多，拥挤的楼道里只能缓缓向前移动，心说，“说让我给他报出勤率，然后自己下课就走了，明摆着耍我？”

　　下三楼上五楼不是件容易事，况且还不是同一栋教学楼，不止楼道人多，路上人也不少，等瞿同尘赶到三教502 时，俞凡一办公室的门正紧紧关着。

　　他长叹一口气，勾勾手指敲了门，听见俞凡一的“进”以后，他便拿着名单进去了。
　　“俞老师，除了有一个人请假以外，今天的出勤率的100%。”
　　“嗯。”说着，俞凡一拿起水杯，刚送到嘴边后发现里面没水，又放了回去。
　　“俞老师，我帮您接水。”

　　瞿同尘起开后，俞凡一便开始琢磨他，“您”这个字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或者说，他不会对自己这么有礼貌，先有道歉，现有接水，他越来越摸不透他的脾气，他能做的只有提防瞿同尘。

　　瞿同尘端着水杯回来时，看见俞凡一正盯着电脑，镜片上的文字倒影往复滚动着，他绕到俞凡一身后，把水杯轻轻放在桌上，指尖故意碰上俞凡一握着鼠标的手。

　　俞凡一条件反射般将手一缩，瞿同尘同样没抓牢杯子，没过杯口的水撒在了俞凡一的手上，很快在他的手背晕开，“你！”他侧过脸看向装满水的水杯，转向瞿同尘时眼神茫然。

　　瞿同尘到底要干什么？殷勤地接水，就为了洒在自己手上？实在说不过去。

　　瞿同尘微微俯身，轻声道：“水烫，俞老师小心。”尽管两人没有肢体接触，但这个距离实在过分，嘴唇一张一合和低过耳畔的说话声揉在一起，俞凡一霎时浑身闪过片刻酥麻。

　　“嗯，谢谢。”瞿同尘继续盯着他，俞凡一的喉结上下滚动，神色明显慌张。
　　“那我先走了，俞老师。”

　　原本想趁机探探他的想法，没想把自己丢进去，说出去都丢人。

　　瞿同尘一口一个俞老师，叫的俞凡一发慌，他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和自己说话像对峙一样的瞿同尘，现在这个人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不需要引爆，他就能把自己炸的粉碎。

　　短暂的触碰不足以让他露出破绽，就算他喜欢男人，但他已经过了碰见有感觉的人就会脸红的年纪。
　　瞿同尘的小伎俩在他这没用，不管瞿同尘这么做的出发点是什么，他都不会动容。

　　星期六晚上，瞿同尘开车带着瞿洛纬在小区里转，瞿洛纬不敢多问，只能在副驾驶上老老实实坐着。看时间差不多，瞿同尘把车停在了俞凡一家后面几栋的绿化地旁边，球状树丛修剪整齐，枝头还有稀疏的残叶，遮挡视线倒也不至于。

　　透过交相掩映的树枝，瞿同尘视线里的俞凡一逐渐清晰，“等会下车管好嘴，不让你说话就闭嘴，别乱说话。”
　　“哥，我能问问……”
　　“不能，啧……回家跟你说。”瞿洛纬悻悻地扭过头，顺着瞿同尘的视线看去。俞凡一一手提着附近便利店的塑料袋，一手提着包，还没等瞿洛纬说话，他就被拽了下去。
　　“等会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瞿洛纬连连点头。

　　俞凡一不紧不慢地迈上台阶，手指刚要贴在触控屏上时，被瞿同尘叫住了。“俞老师，好巧啊！”

　　“……呃，晚上好，俞老师。”瞿洛纬眼睛滴溜溜地转，等着瞿同尘的指示，没办法，他只好随意发挥。

　　“你们好，这位是……”瞿同尘的眼睛盯着独栋公寓，里面漆黑一片，不像有人，但上次许维带着行李箱搬了过来，不难猜到他们已经同居了。

　　“我是瞿洛纬，是他的弟弟。”
　　“嗯，他是我弟弟，俞老师是自己住吗？这么晚了怎么不留在学校？”

　　“抱歉，这是我的私人生活，不方便透露，不知道瞿同学为什么会对我的私人生活感兴趣？”俞凡一摊开的手掌斜向门，摆明了想听瞿同尘的解释，况且既然能问出这样话的人，显然已经很了解他的生活习惯，他不想自己的私生活受人打扰。

　　“我最近夜跑，发现俞老师每周六周日下班后都会开车出去，上次那件事您肯定记得，您的车牌号也很好记。”瞿同尘一并解释道，听起来确实没有破绽。

　　俞凡一垂下眼眸，平直的眼尾随着视线的上下移动，看不出一丝情绪，心说，“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我在主任面前说话那件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夜跑？最好是这样。”

　　“我……接我弟弟放学，不早了，俞老师也早点休息。”
　　瞿洛纬跟在瞿同尘身后仓皇而逃，他很疑惑瞿同尘说第一句话时明明底气十足，后来势均力敌，最后都不敢直视那个俞老师。

　　俞老师不是老男人，这是瞿洛纬对俞凡一的印象。

　　月色下的五官不是很明朗，但绝对没有瞿同尘说的那么不堪，俞凡一身形出挑，声音低沉，讲起话来更有着不可言说的魅力，这天所见打破了瞿洛纬对大学老师的所有偏见。

　　“哥，你带我过去绝对不只是想问几句有的没的吧？实话说，你问的都是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对不对？”

　　瞿洛纬没说错，俞凡一住这他早就知道，他的行踪也不是自己夜跑时偶然发现，闲聊几句已经有确定答案的问题不是他临时起意，他只是想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突破口，但是俞凡一始终都对他有很强的戒备心。
　　既然俞凡一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性向，那或许就是可以攻克的方向，还有许维有女朋友这件事，这两件事他随便提起一件，都够让俞凡一吃一壶。

　　“嗯，你还想问什么就说。”
　　“你和那个老师闹的很不愉快，然后……你喜欢他，在想方设法接近他。”
　　“说对了三分之二，后两句没有必要联系，别瞎猜了。”瞿同尘拍了一下瞿洛纬的脑袋，“回家！”

　　几次试探拉扯后，瞿同尘没探明一点俞凡一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真正在乎什么 ，那两个狗头军师的方法收效甚微，不如自己以身试险。
　　逐渐，他和俞凡一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不是普通师生，不是互相看不上眼的敌人。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除了让俞凡一稍加慌乱，并没有实质效果，瞿同尘不禁想换个方式博他眼球。

　　星期一上课前，困意成片袭来，瞿同尘拿着名单走到讲台时，没人多看他一眼，放好名单后，他打开了电脑，然后趁人不注意，扣掉了话筒的电池。

　　俞凡一举起话筒放在嘴边后，“喂，喂”两声，没有一点扩大音量的效果。
　　俞凡一就这样只用嗓子讲了一节课，同学们都看得见，在俞凡一发现电池被拿掉后，他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化，像是意料之中。

　　瞿同尘趁着课间休息，跑去了超市，回来时，手里攥着两枚电池，回到教室后他走到俞凡一面前摊开了手掌，两枚电池整齐地躺在手心里。

　　瞿同尘微笑着，脸颊上挂着浅浅的梨涡，弯起的眉眼很触人心，这样子的瞿同尘很少见，满脸写着真诚，俞凡一也没有理由不相信。

　　星期日晚上，许维发烧，俞凡一忙前忙后照顾到后半夜才休息，第二天一早，他先去办公室签了许维的假条，拍照发过去以后，他便匆匆赶去上课。

　　鲜少迟到的俞凡一，这次竟然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走上讲台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没带教材，他简单解释迟到原因后，便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U盘。

　　插进去U盘电脑没显示不说，屏幕已经出现了奇怪的代码，和上次一样，他没一点防备，好在教材的内容他熟悉，这才没耽误上课。

　　坐在前排的瞿同尘没少和俞凡一眼神交流，瞿同尘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没人想到给电脑植入病毒这件事是他做的，包括俞凡一。

　　一节课结束后，黑板写满了板书，俞凡一的手指沾满了粉笔灰，这种老套的讲课方式累老师，也磨学生。平时讲课只需要拍下课件，不懂得也可以私下问老师，现在，满黑板潦草的字迹成了复习时的难事，就算拍下来，内容和书上也有出入。

　　电脑是关迟宇黑的，但修筑防火墙这件事还得瞿同尘来，下课后，瞿同尘走到俞凡一身边，说自己可以试试修电脑，从俞凡一手里拿过还有余温的鼠标后，他便俯身在俞凡一身前，熟练地敲起了键盘。

　　俞凡一对瞿同尘的印象逐渐深刻。不管是买电池还是修电脑，尽管都是小事，也让俞凡一觉得瞿同尘这个人本质不坏，甚至性格顽劣只是偶尔，眼前这个人做事认真，承担了班委的责任，或许他和瞿同尘有正常的师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