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时》仰归云

11、终不移

　　刘拂晓沉默不语，但很快，闻唳冰凉的话落入他的耳。
　　“你要狡辩吗？”

　　“呵。”刘拂晓不屑一顾，也不装了，他挑衅的抬头望着闻唳，语气夹杂玩味，承认了：“她说的不错，我是杀了她，可就算我杀了她又如何？难道区区一介凡人，南宿神君要为此杀我吗？”
　　说罢，他饶有兴致的眯起眼睛，好似笃定了闻唳不会将他如何。

　　闻唳微微一笑，语气轻飘飘，叹道：“本君倒是忘了，你是他的侄儿。”
　　他收起雀归伞，伞顶指着刘拂晓，随后，只见伞顶亮起赤红灵力，滚过伞面至伞柄，灵光一闪，便化作了一柄长剑。

　　刘拂晓见长剑寒光一闪，神色一凝，心中一惊：“你……”

　　游魂连忙提醒：“你先等会杀他，他找洛神后裔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呢。”
　　闻唳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而语气平静：“别急啊。”

　　“你找洛神后裔做甚？”他眸中寒光一闪，仿佛刘拂晓若不从实招来，那长剑便能顷刻划破他的咽喉。
　　事实上，闻唳也确实有这个想法。

　　刘拂晓根本不识好歹，冷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闻唳默不作声，手中长剑逼近，距离刘拂晓的脖子只剩一寸。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游魂开始疯狂呐喊，在耳边不停的徘徊着，吵得头疼：“小朱雀！小朱雀！”

　　刘拂晓一惊，有些害怕起来：“你真敢杀我？”

　　闻唳被耳朵里的声音生生阻止了暴怒，只觉得耳边过于吵闹，但他依旧皮笑肉不笑，语气淡淡：“为何不敢？”
　　他巴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可偏偏刘拂晓现在还不能死。

　　刘拂晓目眦欲裂，那长剑离着他的脖子只剩一寸，上面流转的法力无声的朝他袭来威压，叫他有些喘不上气，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你忘了我是谁了？你怎么敢杀我？”
　　他龇牙咧嘴的质问。

　　“你是谁重要吗？”
　　闻唳云淡风轻，神色自若，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无需大惊小怪的小事而已。
　　“今日本君杀你，别说叶常岁，便是太清帝君在此，也拦不住。”

　　“闻唳，你狂妄！”刘拂晓怒吼。
　　“狂妄？”闻唳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薄唇轻启：“本君便是狂妄又当如何？”
　　“刘拂晓，你该答了。”他淡然开口，但明显是一句威胁。

　　刘拂晓依旧沉默不语。

　　闻唳不动声色的将剑刃偏移，抵在他的肩膀上，灼灼流火自剑柄燃起，滚过剑锋，他故意让这流火烧不了东西，可温度确实实打实的。
　　刘拂晓现下手无寸铁，更是个褪去神力的，说白了也就是凡人，连普通的火怕是都熬不住，何况是神火呢。
　　果然不出所料，没多久，刘拂晓就嗷嗷叫起来：“我说我说！”

　　闻唳只收了些流火，怕是刘拂晓的缓兵之计。
　　刘拂晓忍住肩膀被灼烧的剧痛，粲然一笑：“洛神幻化于洛神花，相传洛神花千年一开，顷刻凋谢，而洛神神力，可助洛神花经久不衰。”
　　“小仙三生有幸，见过洛神花开，可惜刹那芳华，到底不过虚妄。”

　　闻唳沉下眸：“所以你为了洛神花，特来此地寻洛神后裔。”

　　刘拂晓连忙道：“济洛城可是洛神的出生之地，她的后人必然在此处，是小仙有眼无珠，认错了人。”

　　闻唳眯起眼，起了杀心：“既然认错了，为何要杀？”

　　刘拂晓冷笑一声，正打算嘲讽开口，突然瞳孔地震。

　　“闻唳，身后！”游魂一声乍起的声音解决了所有疑虑。

　　闻唳神色一凝，随即转身，他一甩长剑上，长剑略过寒风，擦过刘拂晓的脖子，叫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比起这个，他还是摸了摸刚刚被流火灼烧过的肩膀，虽然并没有伤痕，但是那里依旧残留着刚刚被流火灼烧过的温度。

　　而那长剑很快便重新幻化为雀归伞，挡在了闻唳面前，荡出一道灵力。
　　“华婉素”双目血红，明显是暴怒而来，侧身躲开那道赤红灵力。

　　闻唳微不可查的皱起眉，劝道：“姑娘，冷静。”
　　“华婉素”不听，她周身弥漫起那似神力的灵气，迅速包裹了她的全身，眼见着就要突破雀归伞前的层层流火。

　　闻唳一凝神，雀归伞上金色符文熠熠生辉，突然自伞顶爆发出一股法力，击飞了华婉素。
　　“华婉素”在空中一个后翻，嫁衣似火，她落地后，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但依旧不放弃，眼见着还要再次而来。

　　闻唳两指并拢，只见流火朝华婉素卷去，随即化作铁链，将她锁住。
　　“华婉素”被带有流火的铁链束缚，她试着挣脱但并未成功，抬起那如死水一般的血红眸子，死死盯着那持伞而立的赤衣男子。

　　闻唳有些头疼扶额。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闻唳转身，垂首居高临下的望着刘拂晓，再一次质问道：“为什么杀她？”
　　刘拂晓一手覆在被灼烧过的肩膀，冷冷一笑：“想杀便杀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闻唳扯了扯嘴角：“看来，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刘拂晓不屑一顾：“不过蝼蚁，掐死便掐死了。”

　　闻唳一摆手，手中雀归伞顷刻化作长剑，再次指着刘拂晓面前。
　　刘拂晓：“……”
　　还来这招啊，虽然确实好用。

　　刘拂晓举起手，干巴巴道：“神君，饶命。”
　　闻唳觉得可笑：“你滥杀凡人，死性不改，不杀你，天理难容。”

　　刘拂晓自知理亏：“杀华婉素确实是小仙之罪，但神君，凡人尚可有轮回，你难道真要小仙为一个凡人偿命？”

　　闻唳不紧不慢道：“不行吗？”

　　游魂：“闻唳，冷静！”
　　闻唳的眸中已然染上怒意，长剑悄悄抵上刘拂晓的脖子，闻唳暗自使力，锐利的剑刃显而易见的划出一道血线。

　　“嘶。”刘拂晓被疼痛一激，他恐惧的望着闻唳，如同看着一个疯子：“我叔叔可是西宿神君！”

　　“那又如何！”闻唳厉声反驳：“便是西宿神君，本君也杀得！”
　　游魂大喊：“闻唳！你要走火入魔了！”

　　“小仙如今模样，都拜她与秋轻云所赐！”刘拂晓也大喊出声：“秋轻云诓小仙自封法力，这才沦落至此，难道凡人的命，能抵得上这一身法力不成？！”

　　“是吗？”
　　闻唳无声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哀乐，他神色自若，一挥剑，剑又顷刻化为雀归伞。

　　他的身上红光逸散，雀归伞上金色符文闪烁，转而荡出一阵红光。
　　“华婉素”瞳孔一缩，明显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周身光景溃散，崩塌，顷刻之间，又归于那西厢庭院，一切如旧，除了那棵枇杷树。
　　现下枇杷树上再无枇杷绿叶，唯独铁链横生，垂落枝干，锁着树下跪着的守仙。

　　闻唳勾了勾唇，持伞而立，目光透过被流火锁住的华婉素，看向她身后的庭院门，淡漠开口，带着警告：“你该出来了吧。”
　　“华公子。”

　　“南宿神君。”
　　一阵拐杖打击地面的声响，伴随着兰玉佝偻的身影，自庭院门那缓缓出现。
　　华兰玉轻蔑的目光落在那树下的守仙身上，微微一笑。
　　“你确实比那位姓刘的，要聪明多。”

　　而华兰玉的身后，正是阿皎，她怯怯躲在他的身后，只探出个脑袋。

　　华兰玉浅笑着，拄着拐杖再一次介绍：“在下华兰玉，华府人士。”
　　即便是垂暮之年的模样，依旧难掩身上那谦谦公子的风度翩翩。

　　闻唳：“华公子今年，应该才三十又一吧。”
　　华兰玉微微一笑，自嘲叹道：“是啊，可惜本公子如今，不是咎由自取吗？”

　　“幻阵。”
　　闻唳严肃开口，他冷冷望着华兰玉，目光又落在了“华婉素”身上：“还有这傀灵。”
　　他抬手，两指并拢，绕过一道红色灵光。
　　“华婉素”身上的枷锁陡然落下。

　　“秋小姐。”闻唳淡然开口：“你才是洛神后裔吧。”
　　刘拂晓抬起头，恶狠狠的注视着对面“华婉素”。

　　秋轻云用华婉素的那张脸，勾了勾唇，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语气嘲讽：“南宿神君，你确实很聪明。”
　　闻唳后知后觉：“你们在试探本君。”

　　“华婉素”倏然抬手，一道阵法与她脚下升起，紧接着，出现一位女子，一身华服，容貌绝美。
　　正是秋轻云。

　　秋轻云依旧带着面纱，眯眼浅笑，那“华婉素”的猩红双眸也褪去了红，恢复清明。

　　华兰玉促狭一笑：“南宿神君，舍妹的故事你已经听过了，但我这里还有一个故事，也是关于舍妹，神君…可有兴趣？”

　　闻唳蹙了蹙眉：“洗耳恭听。”

　　华兰玉看了一眼身边的阿皎，又看了一眼面前那被流火铁链束缚的背影。
　　“十三年前，我与舍妹外出游玩。”

　　落魄街头，行人匆匆。
　　衣着褴褛的女子蜷缩着，蹲在路边，寒冬腊月，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破旧衣衫，冻得瑟瑟发抖。

　　“哥哥。”华兰玉的衣袖被身边人拉住。
　　华婉素穿着件大氅，毛茸茸的皮毛遮盖住她的半张脸，她一手撩开车帘，看着那女子，心中不忍：“她看着好生可怜，不如我们帮帮她吧。”

　　华兰玉扶了扶额，无奈道：“你啊。

　　女子正蜷缩着低头，突然眼前出现一张大饼，她怯怯抬起头，看见了一位温婉女子。
　　华婉素声音温柔，优雅从容，明显的大家闺秀：“姑娘，饿了吧。”
　　见女子没反应，她把饼往她眼前凑了凑：“姑娘？”

　　女子似乎正在内心挣扎，纠结着要不要去接，推敲良久，最后还是没抵住那美味，伸手接过了饼，狼吞虎咽起来。
　　饿了这多时日，好不容易得了食物，还在乎什么模样呢。

　　华婉素瞧着她吃得开心，欣慰一笑，接着，她看见女子身上单薄的衣衫，一时有些心疼，便蹲下身，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
　　华兰玉靠在马车窗上，见此正欲开口阻拦，华婉素似乎跟他心有灵犀一般，转头朝他投来一个眼神制止，无奈之下，他只好叫鸣玉再拿一件送去。

　　华婉素将那白毛大氅披到了女子身上，又将她扶起来，替她整理好了大氅。

　　女子痴痴的望着她，似是不敢置信，对着突如其来的关心受宠若惊。
　　而此时此刻，鸣玉拿着一件大氅走下马车，披在了华婉素的身上。

　　华婉素朝女子莞尔一笑：“天寒地冻，姑娘可有去处？”
　　女子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迷茫。

　　华婉素咬着下唇，又问道：“正好小女身边缺个侍女，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女子连连点头，她胡乱着比划着。
　　一边鸣玉纠结开口：“小姐，她好像……是个哑子？况且您身边……”

　　“住嘴。”
　　华婉素不满的打断她未尽的话，转头又笑着将手里的手炉塞到了女子身上，牵起女子的手：“哑子怎么了？”
　　“华府虽小，但定能成为你的好去处。”
　　她浅笑安然，声音温柔好听。

　　“姑娘，你有名字吗？”
　　马车上，华婉素迫不及待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

　　华婉素闻言有些失望，但她转而又问道：“小女可否为你取一个？”

　　女子点了点头，明眸善睐，定定的望着华婉素。
　　华婉素悄然一笑，她伸出手将女子的手拿过来，一根手指落在她的掌上。
　　“叫阿皎好不好？玉心皎洁终不移。”
　　说着，那根手指在掌间滑动，余温尚存。
　　阿皎静静的看着，默不作声，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她握起手，妄图握住那残留的余温，不忍其逝去。
　　可惜，不过徒劳而已。

　　闻唳即便提不起兴趣，也依旧认真的听着，听到这里，他蓦然看向那阿皎。
　　“所以？”

　　秋轻云莞尔一笑：“神君，你知道一体双魂吗？”
　　闻唳“竖起耳朵”：“？”
　　这可是真的说到他十分在意的了，只见他神色凝重起来，迫不及待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