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楔子
干净朦胧的梦里，总有人在轻轻地问：
——你的梦想，在哪里？
最冷不过春寒料峭时。
纵使天色晴朗，凛冽的寒风仍在窗外叫嚣肆虐。
她跪在地上，俯下身将脸埋在那几将冰冷的手掌中。
医院的病房被暖气熏得热气氛然，可身下的手却怎样也暖不起来。
“小紫，”病床上的人吃力的侧转头，捏捏她细长的指尖，“去见他吧，不要害怕……”
淡黄色温暖的阳光溜进窗棂，他笑得苍白却满足。
“紫，”他轻轻唤她的名字，“你相信我，这世上，没有谁会因为遇见你而后悔。”
干枯的枝丫冷硬的立在窗外，仿若儿时院子里分叉青灰的道路。
记忆中他好像从来没有对她这样笑过。
可这唯一的一次，他与她却是在诀别。
风无穷无尽的拍向透明坚韧的玻璃，她抬起头，转身离去。
薄云处，天长云淡。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一章
你的梦想是什么？
那种东西我没有。
那你可以借我一点时间，帮我实现我的梦吗？
疯子，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它也会成为你的梦。
圣野学院。
那本是一所很普通的高中，庸庸碌碌的学校，庸庸碌碌的学生和老师，也曾因为财政和生源的原因一度陷入消煞的危机，可是，两年前转来的那个学生，稍稍的带来了一些改变。
他噙着和煦的笑，在阳光下流着汗，慢慢努力，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圣野的名号，已经轰轰烈烈的在高中体育界流传开了。
早春仍是带着稍许寒意。
走进学校的一刹那，紫深深吸了一口气，三月熏风携着粉色的花瓣舞过眼帘，空气中飘荡着一丝丝令人怀念的花香。
闭起眼攥紧书包。
到这里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那些属于她的东西，她绝对绝对要讨回来！
“嗯，下面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今天转学来的夏川紫同学，名字就在黑板上。”
“大家好，叫我紫就可以了，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视线悠然地滑过整个教室，紫深鞠一躬，抬起头，浓密的黑色卷发衬在脸旁，漆色的眸几分甜，几分乖巧，也衔着不着痕迹的淡漠。
她淡淡一笑，座下就响起几分唏嘘。
“呃……你的座位……”
“老师，老师，这里还空着！”后排中间的座位上一个清秀的女孩子扬扬手，她的身旁空着一张桌子。
“啊，就坐那里可以吗？”
“嗯。”紫微微一笑，提起书包向前走去。
“紫……”
“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以后上学的时候把头发扎起来好吗？校规还是要遵守的。”
头发……
紫垂下眸。
“……好的。”
“呐，紫？”
坐下的一刻，身旁传来细细的问候。
“我叫晴川，欢迎你！”
紫转过头看着她，突然埋下身抽出一张纸刷刷的写了几个字递了过去。晴川接过纸片，其上只有寥寥数字。
“谢谢你，小晴。”
微微一怔，她仔细折起纸片放进书包，笑着挥挥手指，不再言语。
取出绳圈一股一股缠起浓密的发丝，紫低下头轻扬唇角。
清晨淡金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泻进来，暖暖的裹在身上。
对面的女孩笑容很清亮，讲台上老师温和的向她点点头，眼中溢出满满的鼓励。
父亲说的不错，到哪里也会有温暖的人和笑容在身边。
“你的头发好漂亮呢，扎起来真可惜。”午休时晴川趴在桌上一脸哀痛的拂玩着紫的黑发，“这么长……不知道可以卖多少钱……”
“噗……”正在喝水的紫差点被呛死，“小晴！离我的头发远一点！”
“不要不要！难的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这可是我的头发耶！”对着晴川泛起绿光的眼睛，紫拍下桌子，忍无可忍，“要卖也是我拿钱！”
“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你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不用在乎这点小钱的！”
“我才不是……”
紫悠悠转头，看窗外泛绿的枝椏，“我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
清冷的风渗进窗口，一绺绺拂起她额前的发丝。
“我也……很需要钱，但是，这些头发对我……更重要。”
“小紫，”凝静的空气倏忽轻颤，晴川白皙的手覆了上来，“对不起。”
温暖的歉意自手心汩汩扩散开，紫反握住好友的手指，摇摇头笑开。
阳光下，深黑如夜的眸子里融进了点点金辉，美不胜收。
“啊啊啊！露晞他们回来了！”门外男生激动兴奋的声音打断了那一瞬间的感动，晴川猛地弹起来，探到窗前向下望去。
楼下远远的可以看见校门口停着体育部的车，车门一打开，陆陆续续的下来了几个人。
“真的耶，他们终于回来了！”晴川高兴地拉起紫，“你看你看，他回来了！”
“小晴……”紫头痛的稳住她，“谁回来了？”
“露晞啊，尹露晞！我们学校的英雄啊！”
“英雄？”
“对啊！”嫌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晴川干脆趴上窗棂，“尹露晞，足球队队长兼守门员。”
“他啊，实现了我们所有人的梦想！”
——是你的梦想太容易实现了吧。
撇过头，紫暗暗的想。
“小紫，”晴川不知何时已经俯下身，半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是……能和尹露晞在一起度过这段高中生活，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希望。”
她顿了顿，唇角映上淡金的光芒。
“你知道的……当你的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
晴川的话并没有说完，她的视线一下子飘向了高处，紫也回转头。
眼前飘过一丝绰影。
尹露晞扶着门框探进身来，修长玉立的身型其实还有些单薄。他提包甩向身后，抬头神清气爽的冲大家一笑：“我回来了！”
淡淡的笑容，高远的眸子。
露珠般的柔和。
紫叹一口气低下头。
他笑的一霎那，她的心倏的就划过一串悠远的旋律。
淹没在涌上来的同学中，尹露晞并没有注意到她，他被推搡到座位上，一坐下便被迫着天南地北的向大家解释这次集训的内容。
“好啦好啦！露晞都连着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你们就放过他吧！真是的，不要再添乱子了啊！”
清澈的女声透过人群，带着一点点威仪，一丝丝俏皮和几许无奈的温柔。紫忍不住抬眼，看见了露晞身边的那个女孩子。
她束着高高的马尾，似笑非笑的递一杯无糖咖啡给露晞，低头时发丝掠过修长的脖颈，丝蓝色光洁的发带滑落下来，堪堪斜在脸旁。
“谢谢！”露晞偏头，抿唇一笑。
那是一个有些不同的笑容，笑意依稀中，掺进了几许专注。
“他们很配吧。”
晴川耸耸肩坐下，视线却没有转回来。
“这样看着那两个人，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他们在交往？”
“不知道，就算没有也是迟早的事吧。”晴川托着腮，摇头晃脑的叹息，“对手是未盈的话，谁也无话可说吧。毕竟人家家势好，相貌好，性格好，又是足球队的经理……唉……我也想一直一直陪在露晞身边啊……”
——未盈……吗……
不再听晴川痴心的表白，紫埋头拿起书开始温习下午要上的课。
“紫……”半秒之后，晴川突然若有所思地扳过她的脸，“……果然……”
“你又怎么啦？！”
“很像啊，怪不得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面善……”
“小晴……别打扰我……”
“头发，脸型……”
“不要说了……”
“你和未盈真的很像啊，说不定……”
“我叫你住口！！”
闷重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晴川倒退几步倒在椅子上，手腕上火辣辣得痛，她吃惊得睁大眼，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猛地扭头站起身，震散了桌面上厚厚一摞资料。
飘散的纸片纷纷扬扬落下，割断了她所在的小小角落。
避开针芒般的视线，她蹲下身飞快的拾起书，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
“请等一下！”
曾经有人说过——
冥冥逃离的一刻，也许是期待着更精彩的相遇；又或者，离开转身的一瞬间，早已是下一次相遇的开始也说不定。
“紫？”
只差一步便能逃离出去时，她听见那个人在轻轻呼唤自己。
温润清醇的声音，阔然似海。
多少年，从来没有改变过。
紫停下脚步，伸手系紧即将散落的发辫，微微凝神，才轻转回身。
疲累一笑。
“晞哥，好久不见。”
明亮干净的教室里，她站在不远处，笑得虚幻而朦胧。
露晞站起身，拨开惊怔的人群，慢慢向她走来。
轻柔的脚步渐渐放慢，越到近处，越是隐忍。
他迟疑着，仿佛眼前的一切在下一秒便会幻为泡沫无影无踪。
紫，刚刚在笑。
这个笑容，来得太容易。
他不相信。
“紫……”
伸出手，指尖微微用力，紫的发带就轻巧巧松开，散下云团般的墨发。
“晞哥，”她偏过头，“我好不容易才缠上的。”
露晞笑了笑，手指伸进细密的发丝轻轻拨弄，只是几下，空气中就弥散出清新的香味。
“校规那里我会去和老师说的，在这里，就按你喜欢的方式去做吧。”
苦笑一下，紫甩开露晞的手，
“我喜欢什么……你又何曾关心过？”
她退后两步，直直看着他。
“我说过的，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我会原本不动的通通要回来！”
包括你的梦想……包括你的爱！
“小紫，”尹露晞将发带收入口袋中，平稳的瞳中漾过一丝闪烁。
他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泪水毫无预警地爬上眼眶。
紫旋身飞快的跑开。
不要！
她不要再看这样温柔的他，不要再看那渗满了哀伤的痛苦笑容，不要再看他眉间弥散镌刻的那一丝无悔。
她要他后悔！
后悔他所做过的一切，后悔他亲手打破了那些美丽脆弱的梦想。
她要他，后悔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相遇！
奔跑激荡中断在楼梯的转角，身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紫只觉眼前飘来一抹阴影，而后鼻尖猛的一痛，下一刻她就以很尴尬的姿势坐在地上和另一个受害者两两相望了。
“你！！”对方有些暴躁的吼了一声，本就不好的脸色在看见紫的眼泪时瞬间又黑了几分。“你……你好好走路啊！”
趴在第二受害者的身上，痛快的吼一声，满肚的怨气也就撞掉了七七八八。抹干眼泪，想起自己身下还有一个无辜的人，她连忙低头。
那是一张看了就忍不住想留在身边的面容。
斜飞细挺的眉，浓黑柔碎的发，光芒冷俐的眸。
他的线条倔强冷硬，却又在眼角唇线处漏出一丝柔和的色彩。
紫捧起他的脸，想起了小时候院子里那一株尚未参天却风骨已存的小小墨竹。
“你……”
“对不起！”惊觉自己正正大光明的消受美男豆腐，紫触电似的弹了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好痛！”
发根处撕裂般的痛，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早已缠紧在身下人的纽扣上。
“……”
手忙脚乱的撕扯了半天，终是无果。
她抬眸看着他，他也斜眼看着她。
伸手推开身上的障碍，自腰间取出一把锋利，手起刀落，金灿灿的纽扣应声落下，而紫的头发，则是分毫未损。
“对不起……”拾起落在地上的纽扣，紫拍拍衣裙站起来，把纽扣塞进眼前人的手里，“谢谢你！”
语毕，弯眉一笑，转身跑开。
“喂！”
身后传来短短的闷哼，她迟疑的回过头。
衣色尽损的倒霉男生将纽扣放进口袋后褪下外衣，一个顺手抛，衣服就稳稳落在了紫的怀里。
转身离去。
“那个……我叫紫！”上前一步唤住那个决绝的背影，“你呢？衣服缝好后，我要送到哪里去呢？”
“三年二班……”他偏头一笑，细碎的浏海掠过眼帘，“罗泮。”
纤长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不见，紫捧着硬质校服靠在楼梯口。
“罗泮……”
她伸手卷起被抢救下来的头发，抬头望向窗外高远晴朗的天空，子夜般的眸划过浅浅的笑意。身后响起柔稳的脚步声，紫定神回过头，对上尹露晞温暖熟悉的笑容。
“上课了，”他轻声地说，“我们回去吧。”
点点头，紫上前拉起他的手，像从前那样甜甜地笑开。
“晞哥，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崭新的校园，崭新的朋友，还有早春的每一天崭新透亮的阳光。
如果人生也能这样简单的重来该有多好。
呐，露晞……
如果那时没有你，如果那时没有我没有罗泮，那以后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了？
只要这样一想，我就更加害怕每一次的相遇。
但是……
但是……
在那以后无数个漆黑无明的夜里，那些寒冷凛冽的日子里，仍有一个倔强的声音在身边不离不弃。
怕有什么用？
他不屑的冷哼。
只要活着，只要不死，
我们就一定会，再次相见。
露晞，我还记得，从前，你也说过类似的话。
——相逢，何必言悔。
何、必、言、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