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春晚[民国]》水流云不在

44、第 44 章

　　第二天一早，梁昱舟醒来时，发现身边已经没了常映雪的影子，被子里变得冰凉没有温度，说明她起来有一段时间了。

　　一瞬间，他彻底清醒，翻身下床，抓起洒落在地上的衣服，迅速穿在身上，跑下楼去。

　　他怕了，只因为昨晚在最后意乱情迷之时，他问道，“别在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了，行吗，就算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

　　常映雪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只稍稍愣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主动吻上他，将他再一次带入另一个巅峰。

　　梁昱舟怕她不辞而别，怕就这样，永远地失去她。

　　楼下的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常映雪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见他慌张的样子，不禁有些诧异。

　　“你醒了？我刚看厨房还有昨天买的一些菜没用完，就顺手做了浇头面给你吃。快去换衣服下来吃吧。”
　　“好。”梁昱舟点了点头，转身上楼，这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是因为天生缺乏安全感，他不想再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他在三楼换了衣服下来，面条刚好煮好上桌。

　　“知道你们宁城人吃面喜欢呛一点，所以你那碗我少煮了一会儿。”

　　雪菜肉丝面，里面加了时令的小笋子，家常味道，却又十分鲜美。

　　梁昱舟满心得意，却又有些心疼，“起这么早干嘛，我想你多休息会儿的，以后不用特意早起给我做早饭吃，你要是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我让人去准备，或者告诉吴妈，让她早点过来。”

　　常映雪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累，白天我也不能出去，有的是时间可以在家里休息的。”
　　她心神不定，□□爱，身体虽然疲累，但是有心事却始终睡不安稳，早起来给他做饭，多半是出于真心，但多多少少也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昨晚她本想要先开口的，可是却是梁昱舟抢先一步提起了那个话题，他不希望自己再去冒险，可她，却做不到。
　　梁昱舟拉着她坐下来，开始大快朵颐。

　　面条劲道爽滑，煮的恰到好处，看得出她的用心。

　　“地道的浇头我还没学会，早上也来不及做，我就做了个简单的，你先凑合吃吧。”

　　“已经很好了，早上来一碗面，一天都会很舒服的。”

　　梁昱舟埋头吃面，却没注意到对面的常映雪将碗中的面条搅来搅去，几次欲言又止。
　　“下个月就快到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梁昱舟放下筷子，抬头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常映雪回想了一下，她好像从未告诉过他。

　　“先不告诉你，等你生日那天想给你一个惊喜，就在红玫瑰西餐厅，怎么样？”梁昱舟一贯霸道而又自负，自己早就安排好的事情，只等着她来接受。

　　他早已做好打算，等到生日那天，就告诉她，他们的缘分似乎早已注定，虽然她可能不记得当初那个被人打得满脸血污的男孩，但那个男孩却一直记得她，记得她的名字，保留着那块为他擦拭血污的手帕。

　　“好，我答应你，但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常映雪再也等不了，决定就在此时提出自己的诉求。
　　“什么事？”

　　“把那个红梅发卡还给我。”

　　“没可能的，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外面多得是人想要将你捉拿归案，我不会还给你。”梁昱舟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现在还不能还给你，要等到确保你安全以后再说。”

　　“你明知道那个发卡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为什么要这样？”

　　“有多重要，比我在你心里还有重要吗？比你自己的人身安全还要重要吗？还是，比我们的未来都要重要？”

　　梁昱舟一连串的发问让常映雪一时间无言以对，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世间最难的选择题偏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边是她所要追求的理想和信仰，另一边则是为她可以舍弃性命的爱人，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一时间，她无法抉择。

　　可常映雪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的处境很危险，她不能再让梁昱舟也陷入同样的危险之中。
　　为今之计，她只能狠下心来，暂时与他撇清关系。

　　“梁昱舟，你不懂，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说什么？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别逼我好吗，一定要我做这么艰难的选择吗？”

　　“是。”

　　梁昱舟是不懂，他不懂是什么让她能够不顾自己和身边人，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去。

　　“我说，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是梁家的大少爷，你要忙着复仇争家产，而我不一样，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想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我只想让更多人免受和我一样流离失所的痛苦，我只想离开这儿，去到一个不会让我伤心压抑的地方，难道，这也有错吗？”

　　“看来你是一心想要走了？难怪我那天在你包里翻出来一张船票报价单。这么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对我从未拒绝过，甚至还有讨好，我以为我找到了可靠的伴侣，现在看来，原来我竟是个天大的笑话，是不是连今早这顿饭也是假的，也是你为了向我提出条件，才特意准备的？”

　　常映雪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梁昱舟的眼神也跟着暗淡下来，周身上下再次被阴郁的气息笼罩。
　　他想不通，明明昨晚是那般温柔，可今天却说出如此冰冷绝情的话。

　　就好像，他们的感情，是见不得光的，天一亮，就灰飞烟灭。

　　就好像，是两个孤寂的灵魂，在冰冷的夜晚相互慰藉，可醒来时，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梁昱舟忽然有些后悔，刚刚他太过冲动，是他太在乎，太渴望这份感情，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听到她口中肯定的回答。

　　或许，他们都需要冷静下来，重新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路该怎样走。

　　“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些天，你还是继续待在这儿吧，外面不安全，等风头过去了，我自然会把东西还给你。”
　　梁昱舟起身来到玄关处，从衣架上摘下外套搭在手臂上。

　　最后，他转头看向常映雪，“小雪，我还是那句话，我是真的爱你，不管你对我怎样。”

　　常映雪抬起眼帘看向他，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关门声从身后响起，常映雪用手撑在桌上，支撑着摇晃的身体，仿佛刚才那一番绝情的话，已经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她好想告诉梁昱舟，遇到他，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事情。

　　只可惜，错过了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
　　“大哥……”

　　郑耀坤看着坐在车上的男人，欲言又止，明明已经快到立夏，可梁昱舟一上车，周身上下自带了一股子彻骨的寒意，他知道，大哥今天心情一定很不好。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你之前交代的收集王连胜的贪污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见报。”

　　“那还等什么，明日一早我就要在报纸上见到曝光他的新闻，好早日送他上路。他不是喜欢国外，觉得外面的月亮圆些吗，那就送他走，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别再来伤害我们的同胞。”

　　梁昱舟早就布下了局，表面上虽然是让王连胜顺利拿到茶厂的地契，让他着实在那些洋人面前风光了一阵子，但暗地里，他是绝不会放过这种逼迫伤害同胞的败类的。

　　他早就命人暗中收集关于王连胜的一些负面消息，毕竟洋人对于企业形象是十分注重的，绝对不会让一个有瑕疵的代理人出现在大众面前。

　　“好，那我马上就去安排。只是，我们这样做，王连胜怕是早晚会察觉到是我们在背后给他使了绊子。”郑耀坤还是有些担忧。

　　“怕什么，一个出卖自己同胞的败类，我没有亲手杀了他就已经是对他的仁慈了，他应该感谢自己在洋人商会高居要职，有这样的身份给他做保护，不然，我早就已经要了他的性命，而不是费尽周折去搜集他贪污的证据。”

　　说这话时，梁昱舟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狠戾。

　　他痛恨那些为洋人做事，出卖自己同胞的人，之前虽然用另外一种方式保全了陈氏茶厂和整个陈家的男女老少，但他们却还是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到申城，一直到现在都不敢公开露面。

　　或许借这个机会把王连胜赶出国外，陈家人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不用担心再受到迫害。
　　“大哥，你做这么多又是何苦呢？”

　　郑耀坤不解，他们兄弟俩行走江湖这些年，其中艰辛只有自己知道，要不是因为有远在南洋到底外公和舅舅撑腰，梁昱舟又怎么能那么顺利地进入梁家。

　　其实他完全可以跟舅舅回南洋去，但梁昱舟却选择留下，回到梁家，因为他咽不下这口气，一心只想让当年背信弃义，抛妻弃子的梁京江付出代价。

　　可现如今，梁昱舟的所作所为却让他着实有些看不懂了，为了一个濒临倒闭的茶厂，为了陈氏一家人，梁昱舟已经做了太多该做的，不该做的，甚至不惜冒着被梁京江看穿的风险，也要冒险去做，这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