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春晚[民国]》水流云不在

39、第 39 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道上行人行色匆匆，只想早点归家，享受一天中最惬意的欢聚时光。

　　常映雪却放慢了脚步，刚刚完成了任务，将情报传递出去，心里轻松了一大截，不想这么快就回去那个清冷的房子，反倒是街上，还有些烟火气。

　　才沿着街道走出去没多远，常映雪便发现前面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的人，有些眼熟。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头戴礼帽的男人，匆匆地从车上下来，快步进了一旁的华美饭店。

　　常映雪心脏忍不住一阵猛跳，她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内心纠结着，要不要跟上前去。
　　那男人正是她的杀父仇人，赵景华。

　　如今他是那些洋人眼前的红人，一时间风光无限。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常映雪一直在寻找机会，起初接近梁昱舟也是因为他们有所交集，所以她才想要从梁昱舟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为父母报仇。

　　但她一直得到的线索都是有限的，梁昱舟本就不怎么回去，偶尔有几次，常映雪趁着他熟睡，跑到楼下去翻他的公文包，也只是一些日常票据和文件，现在看来，梁昱舟与他之间也只不过是平常生意上的往来，最近一条消息，也就是得知赵景华不再做分行的行长，而是去了洋人的商会。

　　原本还想找机会和梁昱舟一起出去应酬，看看能不能趁机接近赵景华，可她与梁昱舟自从上次冷战开始，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了，两人竟然谁都没有再和谁联系。

　　现如今，报仇的机会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常映雪不想再等了，她很可能就要出国了，这次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没办法再为父母报仇。

　　反正孑然一身，来去并无牵挂，若今晚真是为除掉这样一个人渣而丢了性命，反倒是死得其所了。
　　但眼下常映雪最担心的不是生死的问题，倒是怕自己会落入那些人手中，她知道自己将会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境遇。
　　别无他法，惟有放手一搏，即便被捕，她也绝不会屈服。

　　想到这里，不再有一丝犹豫，常映雪步上台阶，推门而入。

　　可是，她的运气很不好，今日的美华饭店一楼大厅里并没有举行什么大型的舞会或是宴会，进出的客人寥寥无几，常映雪不敢跟得太近，怕被赵景华发现，眼见他上了二楼，她才缓步跟了上去。

　　只好硬着头皮上楼，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声响清脆，此刻入耳，却像是一声声敲在心上，令人极度紧张。
　　二楼都是包厢，常映雪不知道赵景华进了哪一间，同样，这里也没有任何藏身的可能。

　　其中一间的包厢门虚掩着，似乎传出了男人的说话声，将手伸进包袋里，她摸到了冰冷的枪管。

　　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常映雪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带到走廊尽头的杂物间里。

　　“别怕，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可落在常映雪的心里却有着十足的分量。

　　那一刻，她泪意上涌，以为是一心赴死之人做的最后一个梦。

　　梁昱舟迅速转身，将门反锁。
　　待他再次转过身来时，两人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彼此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儿？”常映雪万分惊讶，可又觉得心安了不少。

　　“我倒是想问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被人盯上了，你知道吗？还想学人家搞暗杀，你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梁昱舟一时气急，语气不善，他一把夺过常映雪的包袋，开始翻找起来。

　　门外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包里只有一些手帕、口红之类的小东西，可当他的手触及包底时，简直想要把眼前这个蠢女人骂一顿，但梁昱舟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把那手、枪从包里拿出来，指腹滑过枪口，那一圈钢印是枪的编号，好在是之前他留给常映雪的那一把，梁昱舟把枪揣进自己怀里，稍稍松了口气。

　　“你做什么？”常映雪被他的举动搞懵了，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是救你了，哪个良家妇女逛街还要带枪的？”

　　梁昱舟嘴上回怼，手上也没闲着，把包丢在地上，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红梅发卡。

　　他将发卡从常映雪头上摘下来，放进自己的西装内袋。

　　常映雪鬓边的头发随之滑落，遮住了半边脸，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一连串举动，而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前。
　　“前面都搜过了吗？”

　　“都搜了，没人。”

　　“会不会在这里面？”

　　“你们不会跟丢了吧？”
　　“不可能，我亲眼见她上楼的。”

　　梁昱舟大脑飞速运转，最终心一横，一把扯开她旗袍领口的盘扣。
　　“对不起。冒犯了。”
　　梁昱舟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丢在地上，然后狠狠地按住她的后脑，吻上了她的唇。

　　这些天，思她念她，又有些怨她，明明有告知过她电话号码，却等不来一通问候。

　　究竟还是在生他的气吧。

　　梁昱舟此刻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她，问她为何如此狠心，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问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他的胸膛温热，在他怀里，常映雪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他的气息令她无法抗拒。
　　想要推开他，却怎么都推不开。

　　她的周遭都被淡淡的酒气所包围，像是要醉了一般，却拼命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常映雪知道，现在不是互诉温情的时刻。
　　她想推开他，问他下一步将会怎么做。

　　可时间来不及，门外那群黑衣人已经开始砸门。

　　“这门没锁，是从里面反锁的。”

　　“那女的肯定在里面。”

　　“你们几个砸门，你去把杨警长找来，今晚就是哥儿几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了。”
　　“嘭、嘭。”

　　有人用脚踹门，有人用手砸门，那扇窄小的木门就要被踢破，门上简易的插销也眼看就要脱落。
　　梁昱舟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唇，紧紧地攥了一下她的手，然后迅速松开，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常映雪想要去抓住他的手再说些什么，可他已经转身打开了门。

　　门外还在撞门的黑衣人一下子扑了个空，险些摔倒。
　　“什么人？”
　　“不许动！”

　　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齐齐举起来，对准梁昱舟。
　　门外的黑衣人定睛一看，不由得愣在当场。

　　开门的竟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是令在场人都没有想到的。

　　“你是干什么的？”

　　“几位又是干什么的，就这么拿枪指着我，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梁昱舟整个人挡在狭窄的门口，把里面的情况遮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是巡捕房的，奉命查案，识相点就让开，让我们搜搜里面还有没有人。”

　　“不用搜了，里面有人，还是个女人，你们进去不合适。”

　　梁昱舟整了整被扯开的衣领，好整以暇地说道。

　　外面的几个人听说里面还有一个女人，瞬间来了精神，但是见梁昱舟那衣冠不整的样子，似乎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们要缉拿要犯，识相点就让开，省的我们几个再动手了。”

　　“什么要犯，我和我女人在里面亲热一会儿，几位不会也要盘查吧？”

　　梁昱舟用手指抹了抹唇角沾染的红色唇膏，反问道。

　　“少废话，赶紧让开，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为首的黑衣人立功心切，带人就要冲上去。

　　“且慢，你们进去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要你们杨警长亲自过来搜查。”

　　梁昱舟并不惧怕，相反倒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双方僵持不下，那些黑衣人并不敢贸然动手，一来他们知道这华美饭店的客人非富即贵，万一惊扰了哪一个，他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二来眼前这男人从衣着和气度上来看，也并不像是他们搜查的同党，反倒像是哪家的小开，花天酒地，寻求刺激。

　　就在此时，杨警长匆匆赶来，他其实并未走远，就在附近一辆车上部署抓捕行动，刚刚听人报信说已经将可疑人员包围，他便急着赶来，没想到竟看到这样一幕，也是颇感意外。

　　“梁先生？”
　　“杨警长，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一时兴起，没想到惊了你的大驾。”

　　梁昱舟笑了笑，打招呼道。

　　“这怎么回事儿啊？”杨前理一下子酒醒了。

　　“这不今晚有酒局吗，我家里那位就不开心了，嫌我晚上没陪她，正好前两天我又被那些无良小报给拍到，她就小心眼，以为我是和别的女人出来约会了。就追过来和我闹，我一气之下就想着找个地儿教训教训她，结果才开始，就被你的人给搅了我的好事。”

　　梁昱舟边说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常映雪身上，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梁昱舟到底接下来要做什么。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杂物间里面真的还有一个女人，只是那女人头发凌乱，披散了一半，刚好挡住半边脸，看不清样貌，身上的旗袍被扯开了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两片红唇微肿，唇膏被蹭的晕开，不用多说什么，在场的人都能脑补出刚才是怎么样激烈又香艳的画面。

　　有几个还没结婚的小伙子甚至红了耳根，不自觉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梁昱舟动作很快，再次闪身挡在门口，把心爱之人护在身后。

　　“杨警长，我知道你带着手下的弟兄们查案子很辛苦，我也不会让弟兄们为难，你们该是什么流程咱们就走完这个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