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春晚[民国]》水流云不在

32、第 32 章

　　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洒进客厅，常映雪从楼上下来，感觉今天的客厅似乎和往常不一样。
　　男人的西装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玄关处摆放着他的黑色皮鞋。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吗？
　　为什么她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大概是睡得太沉了吧。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声，常映雪循声望去，梁昱舟正站在灶台前，蒸腾的水汽加上晨光的映照，令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走近一看，他似乎正面对着灶台上的锅陷入沉思。
　　“你这煮的是什么，一锅浆糊吗？”

　　常映雪瞥了一眼锅里浆浆糊糊的白色液体，忍不住调侃道。

　　“还不是因为你不吃早饭，又要拿曲奇饼干对付事，所以想着给你煮点面条吃，结果中途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成这个样子了。”

　　梁昱舟刚才光顾着面对糊锅发愁，都忽略了身后的脚步声，再想要遮掩，已经没有机会，只能任由她嘲笑。
　　常映雪心头一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不准备早饭，一般都是用一些饼干蛋糕拿来垫垫肚子，却没想到这样的小细节竟然都被他发现了。
　　“其实你也可以不用这么糟蹋东西的。”

　　心头暖归暖，但是看着那一锅浆糊，她依旧是忍不住想笑。
　　“看来我的一片真心终究是没人理解。”

　　梁昱舟并不气恼，反倒觉得自己发现了她更加有趣的一面。

　　“真就那么好笑吗？”
　　常映雪实在憋不住笑，点了点头，“嗯。”
　　“不对。”她慌忙改口，“我哪有笑，我是感到可惜，可惜你的辛苦都白费了。”
　　“当真？”

　　“嗯。”常映雪及时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我怎么都没听到你上楼的声音？”
　　“今早才回来的。专门赶回来给你做早餐的。”

　　梁昱舟说的是实话，他昨晚酒局结束的很晚，已经到了后半夜，本来想回来童家巷这边的，又怕吵到她休息，就想着今天早上早点起来给她做顿早餐，实在不忍看她一个人生活的过于潦草。

　　常映雪面对着他灼灼的目光，整个人定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谢谢，可是，我快没时间了，要先走了，不然要迟到了的。”

　　“不如我送你，这样更快一点，省的你再去挤电车。”

　　说着，梁昱舟把一锅浆糊倒掉，又从橱柜里拿出黄油曲奇的盒子。
　　“走吧，这个你拿着路上吃一点吧，垫垫肚子。”

　　常映雪伸手接过，看见他手腕处红色的齿痕，不禁又是一阵脸红，昨天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时冲动，竟把他咬成这样。

　　“怎么了？”

　　“没事，你的手，不痛了吧？”

　　“痛倒是不痛了，不过就是昨天被许多人问到到底是怎么搞的，我只能说是家里前些天捡回来一只难驯的小野猫，不小心就被咬了一口。”

　　其实昨晚他用手表遮住了，并没有人发现，只不过今天早上煮面的时候把手表摘了，这会儿正好被常映雪给看到了。
　　不知为何，他现在有些上瘾，喜欢上了每日与她斗嘴的场景。

　　“懒得理你，我真的快来不及了。”

　　常映雪知道他是在调侃，无心与他费口舌，转身就走。

　　梁昱舟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出了门。

　　常映雪打开车门，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份今早的报纸，她坐上去，无聊地拿着报纸翻看。

　　“这没什么好看的，还是给我吧。”

　　梁昱舟晚来一步，看见她在看报纸，就想要一把夺过。

　　常映雪一把将报纸藏在身后，“这上面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原本她只是随意浏览了一下，这是一份以报道娱乐八卦为主的小报，她平时很少关注这些，总觉得都是扑风捉影，毫无意义，看了也是浪费时间。

　　可梁昱舟的举动却让她觉得这上面一定有什么与他相关的报道，所以才会那么怕她看到。

　　“这些小报一向都喜欢胡说八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是那个郑耀坤，没事就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此时正在馄饨摊上吃早饭的郑耀坤莫名地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常映雪并不理会他，只是打开报纸，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览。

　　果然，在报纸的一个角落里，她发现了一张照片。

　　旁边还配了劲爆的标题《梁家大少深夜买醉，电影新星陪伴在侧》。

　　照片里的梁昱舟一贯的深色西装加身，身材高大挺拔，而他身边小鸟依人般的女人便是最近走红的电影明星赵欣欣。
　　刚刚还说是因为太晚了所以没回来，看来没回来是另有原因的。

　　可转念一想，这又与她何干？

　　就因为他与自己说了那些不堪的身世，所以就认定他已对自己交付真心吗？

　　像他这样的人，口中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常映雪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他的那些所谓真心话，怕不是对许多女孩都讲过吧。
　　看来还是以后形同陌路好了，趁自己陷得不深，赶快抽身才是。

　　“你停车，我要下去。”

　　“现在没办法停，两边都是车子。而且这边没有电车，你走过去肯定要迟到。”
　　梁昱舟知道她定是看到报纸上的报道了。

　　常映雪没在讲话，随手将那份报纸丢在脚下。
　　她没有再往那张报纸上踩两脚，已经是最大的克制。

　　“你，生气了？”

　　梁昱舟试探着问道，他在这之前并未曾如此在意过一个女孩的喜怒哀乐，他以前总是听身边那群人抱怨女人如何如何麻烦，要用耐心去哄之类的，可这种事真的轮到自己身上，他却并未觉得有什么麻烦，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交流，有些无力，甚至是手足无措。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纵使以前面临再窘迫的局面，他也能应对自如，可面对常映雪，他却变得毫无章法，只因那是他最在乎的人，他怕自己的一句话或是一个举动不合适，会对她造成更深的伤害。
　　“没有。”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的脸上更是没有任何表情。

　　梁昱舟能够读懂她身上所传递出来的信息，她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那些报纸上的东西你千万别信，都是扑风捉影，胡说八道的，我昨晚是去了那个酒局，那个女明星也在，不过我和她全程都没有交流，出来的时候她凑过来和我道别，我也是出于礼貌和她讲了几句话而已。就是这么简单，你是知道的，那些小报记者整日就喜欢蹲在各大酒店和娱乐场所拍些照片，然后捏造一些有的没的。”

　　他转头过去看向常映雪，可她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和情绪波动。

　　梁昱舟有些急了，心里又有些不悦。

　　他已经拿不准常映雪是出于生气，还是真的不在乎他。

　　“你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你昨晚去做什么了，和哪些人在一起，那是你的自由，与我有什么关系？”

　　梁昱舟被呛得哑口无言，却也只能尽量耐心地柔声道，“怎么和你没关系，你能告诉我，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我对你交付所有秘密，难道，这些还不足够吗？”

　　“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找上我？”

　　她曾以为这是他临时起意，或是其中有什么阴谋，她只是梁昱舟拿来做障眼法的工具。

　　但事实证明，她一开始的想法错了，可常映雪忽然想不明白，梁昱舟为什么会选择她，还是说缘分早已注定，爱情来了，谁也挡不住？

　　常映雪望向他，梁昱舟的眼底一片坦诚。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你应该对我多一些了解，不是么？况且，现在恰好也是我蛰伏了八年终于要有结果的时候了，一切都是刚刚好。”

　　梁昱舟稍稍停顿了一下，将车停在巷子口。

　　“小雪，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有那么清晰的因果关系，特别是感情的事，谁都说不清道不明，有很多时候，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他转身看向常映雪，眼角挂着笑意，眼里有些说不尽的沧桑过往，他似乎有些二十几岁同龄人不曾有过的经历，曾经困苦，如今风光，或许唯一不变的，就是那颗已经双手奉上，坦诚相见的真心。
　　她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沦陷在他的眼神里，越陷越深。

　　“还有一件事，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滴滴”

　　身后传来车子打喇叭的声音。

　　梁昱舟鼓起勇气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打断。

　　如同从美梦中惊醒一般，常映雪也收回思绪。

　　“我先去上班了，今天谢谢你了。”

　　落荒而逃般，常映雪下了车，快步走进了巷子。

　　梁昱舟的车子正好停在狭窄的巷子口，后面的车子过不去，急促地按着喇叭。

　　他有心去追常映雪，想要跟他说清楚他们早就开始的缘分，但无奈还是要先移动车子。

　　当他把车子靠在路边停好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那窈窕的身影已经闪进了学校的大门。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罢了，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梁昱舟就这么自我安慰着，重新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