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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朝烟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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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眼尾翻泛红,她为朝烟悉心挽好耳边的碎发,双眼凝望着她。
一瞬间,回忆涌上俩人的心头。
江月从小便父母双亡,八岁的她在县城里乞讨为生。
朝烟是她九岁时认识的,那时朝烟才七岁,她牵着母亲的手站在包子铺前,见江月可怜,她便央求母亲送给了江月一个热乎乎的肉包。
那是江月自从失去双亲之后吃的最好的一次,她深深记住了这个眼睛圆圆的小女孩。
后来,江月发现自己平时栖息的地方竟是高府的后门,而朝烟经常偷偷从后门溜出府游玩,俩人一来二去便相识了。
一次,高父竟在街头遇见俩人,彼时江月正在教朝烟算数,高父感到十分惊讶,于是用她陪读换取衣食,就这样,江月在高府住下。
江月天资聪颖,偶然被前来高家做客的惜才的县令发现了,交谈之下,县令决定为江月交付束脩,条件是要求江月考取功名入仕。于是,江月搬出了高府,同朝烟一同上了学堂。
江月十四岁便进了县衙,她办事得力,深得民心,十六岁便升到了县丞。
朝烟紧随其后,十四岁也刚进入县衙。
俩人如影随形,情同姐妹。
可如今,物是人非。
江月用手轻轻抚摸着朝烟的脸,冰冰凉凉的,才不到一个月,她原本饱满的眼眶深深地凹了下去,颧骨凸出来,圆圆的眼睛此时双目空洞无神,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圆润的脸蛋都消瘦出尖尖的下巴,只是脸上的乌青还没有散去,显得更加羸弱。
“大人,我好累啊,我才刚醒来坐了这么一会。”
朝烟的眼皮无力地下垂,有气无力道。
她费劲地睁开眼,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大人,你以后要常来看看我,不,你还要忙县衙的事,你要是有空,你就过来看看我,可以吗。”
朝烟才说了这么些话,便气喘吁吁。
她突然弯腰拼命地咳嗽起来,江月忙递上手帕,朝烟攥着紧紧的手帕捂着嘴咳,待松开时,只
见手帕上一团浑浊的血迹。
“朝烟,别说了,好好休息,我,我每日都过来看你。”
江月紧紧握着朝烟的手,忍者泪水颤着声音说道。
“每日这时,我都过来看你好不好。”
江月慢慢将朝烟扶躺下,整理好寝衣和头发,为她盖好被子。
朝烟费力地笑了笑,点点头:“好,我每日这时就清醒着等你。”
江月将被角压实,想笑又笑不出来:“好。”
“睡吧。”
她坐在朝烟身边,静静的看着她。
待朝烟呼吸平稳后,她才起身打算离开。
出了房门时,高父高母已经不在外面了,只见侍女前来告知江月,这几日就这时过来见朝烟就行了。
江月微微点头,她十分理解高家父母不想看见她的心情。
换做是谁,都不想看见带着自己好好的女儿出去回来时却是这副模样的人。
不报复她或是从此不让她进家门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这几天天气阴冷,时而下着蒙蒙细雨,江月每日按时前去高府陪着朝烟。
幸得是在开年,县衙的事情并没有很多。江月也有足够的时间待在高府。
朝烟一开始总会早早的坐好等她,但是没坚持几天,有时江月在她身边坐了好久她才醒来。
大家默默看破不说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是忧伤的气息。
朝烟的精神气越发差了,江月坐在她床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窗外的柳枝抽枝发芽了,嫩绿的枝芽挂在枝头,春意盎然。
阴雨天伴着惊蛰过去了几日,天气回温得极快,大家厚厚的袄襟也尽情换成了薄薄的春衫。
只有朝烟房间的厚厚的棉被没有撤下。
她今日的气息越来越短,就连睡着的呼吸都是微微作喘。
江月今日刚好在县衙值日,刚打算整理好案上纸笔前往高府。县令却找上门来了。
只见县令一脸严肃,正步走来。江月下意识以为是这段时间早退多次,县令不满要过来提醒她。
她心中早想好了说辞,朝烟她是一定要去看的,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江月起身沏了茶,递给县令。
县令今年已经已知天命,但双目依旧炯炯有神。
他抿了抿茶,微微叹了口气。
江月已经做好了县令说导她的准备,没想到告知的消息却令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她,要升迁到京城了。
后宫老一批女官宫女退休,同样意味着要新进一批,恰巧经过文选司考察后,江月又经内务府分配至尚服局司衣司的掌衣。
择日进京。
江月面容呆滞,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直至瘫倒在椅子上。
她不知是惊还是喜,或许这是上天给她的旨意,恶人终有恶报。
县令见她如此,也深深为她担忧,早前他便知道这女子一脸官相,天生慧根。但是确实没有想到,她会进京入仕为官。
更何况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大人今日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
朝烟刚喝完药,擦完嘴角问江月。江月将碗放置桌上,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道:“无事,今日天气这般好,要不要出去看看。”
朝烟莞尔一笑,温声道:“大人,你忘了我还不能动啦。”
江月迷迷糊糊才反应过来,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后悔道:“也是,我,我……”
她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
“大人,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朝烟见江月一脸愁容,询问道。
江月起身走到窗前,今日的窗户稍稍打开了一条缝,可稍微窥得窗外的春光。
她不禁心生悲怆,眼眶通红。
“朝烟,我要,我要进京迁任女官了。”
她转过身来,望着朝烟,嘴唇颤抖,“你说,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报仇?”
听到此消息的朝烟也是脸色一白,俩人联想到京城发生的事情,顿时气氛和仇意涌上胸口。
朝烟瘦骨嶙峋的身板贴在靠枕上,单薄得仿佛要和靠枕融为一体。她眼皮低垂下去,眼神缓缓失去神采:“以后我们相见会很难了。”
听到此话,江月心里一紧,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全身,她缓缓地朝朝烟走来,脚步十分沉重。
她环住朝烟的肩,小声哭泣道“朝烟,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等我。”
朝烟感受着江月的颤抖,自己想哭却没有力气哭出来,声音沙哑:“大人,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我早知道你这么有才能,绝对不会只在临溪县做个小小的县丞。”
她转移话题,不想两人在这抱头痛哭。
升迁进京本是喜事,可是经过此遭,俩人清楚知道在京城能够自保绝属不易,更何况实现报仇雪恨。
想到此,江月泪水更如决堤,此去经年,未来如何,前途茫茫一片。
她多想回到进京前的日子,大家还是那么欢乐,临溪县的子民虽多却大多淳朴良善,虽仍有贫困人家,但不至食不饱衣不暖,这多亏了江月当年的精准扶贫计划,加上临溪位置优渥,大多人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也正因此,江月才被迁至京城。
回府用完晚膳后,江月正准备看看案件,咏雪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
听到咏雪的声音,江月心莫名一跳。
她忙抬起头看着咏雪,询问她何事。
“朝烟,朝烟她,她不行了……”
咏雪话音刚落,忍不住地大声哭泣起来。
此话一出,江月手中的案卷脱落掉地,“啪”的声音惊醒了呆呆怔住的她。
“朝烟,不……”
江月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发了疯似的跑出府。
高府灯火通明,江月直奔朝烟闺房。
高家父母都守在朝烟床头,失声哭着。
“朝烟,朝烟。”
江月鞋子不知跑丢在哪里,她赤着双脚,头发凌乱。
朝烟脸色惨白如纸,微微翕动的嘴唇几经喘气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眉头皱成杂乱的一团,从牙缝里挤出痛苦难当的呻吟,她望见江月的身影,眼角闪过晶莹的泪滴。
“大,大人。”
高家父母紧紧握着朝烟的手,不忍走开。
江月站在俩人身后,绝望地看着朝烟。
“我,我走后,你帮我好好照顾我的父母,报仇就不必了,我,我怕你斗不过……”
朝烟絮絮叨叨、断断续续地说着。
“别说了,朝烟……”
江月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大人,我知道你,你很自责,别自责了,朝烟从来没有怪过你……”
“爹,娘。是孩儿无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几人痛哭得更加悲号。
“烟儿.我的烟儿。”
高母紧紧抱着朝烟,悔恨地闭上眼睛。
霎时,朝烟放在高母手上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双眼也缓缓闭上。
她的头在高母的怀中无力地垂了下去。
“朝烟!”
江月不顾地冲上去,跪在朝烟身侧,嚎啕大哭。
眼泪浸湿了一大片朝烟盖着的被子。
“你走,我们高府不允许你进来。”
高父起身拉走了江月,每次一看见她,他们就想起女儿的伤痛,如今女儿离世,他们拼命才忍住想要在她身上报复,虽然他们深知错的并不是江月,他们该恨的也不是江月,但是他们别无他法,他们也无能为力。
江月在旁人的拉扯下被拖往门外。
她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任由拖拽,丝毫不似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更不用是即将进京的县丞了。
“梅江月,我高家自诩对你不薄,你倒好,我女儿死了,你到升官了。”
“我女儿怎敢跟你混在一起……”
高父的话如同刀子一刀一刀剐在她的心上,她却再无力气说一句话。
即使有,又能说什么呢。
若不是她,又怎会如此。
若不是为了保护她,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