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记小饭馆》耶悦安

32、命不该绝

　　船又航行了五日，终于到达了琼州地界。下了码头，叶峥买了辆马车，一行人没做停留，径直赶往了华县。

　　在船上时，秦婉儿就从叶云的口中得知了叶家女眷现如今的情况。

　　已故的老镇国公有四个儿子，两个嫡子，两个庶出。大老爷叶铁也就是叶峥的父亲，继承了老镇国公的衣钵，四处征战，保家卫国，撑起了镇国公府的门楣。二老爷叶仁和三老爷叶青，两人文不成武不就，靠着家族荫庇，在朝中得了个闲职。四老爷叶宏当年战死沙场，老镇国公走了后，叶家二房三房四房就分出了镇国公府。

　　去年东岭山一战，镇国公府出事，整个叶家嫡系一脉的二房，以及庶出的三房四房自然也没能躲过这一劫。男丁被斩，大房二房的女眷被发配到了华县，三房四房的女眷被发配到了周县。

　　叶家二房觉得自家是被大房连累，恨极了叶家大房，两家到了华县老磨村安家后，叶家二房看不惯大房，处处针对打压大房，两家水火不容。

　　提起这事，叶云就生气：“遇难了，嚷嚷着与我们没关系了，也不想想当初他们怎么上赶着巴结镇国公府的，要不是因着我们大老爷的赫赫战功，二老爷哪能在朝中立住脚。”

　　叶峥蹙眉：“慎言！”

　　三日后，马车终于到了华县。

　　为避免节外生枝，一行人先在县城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翌日一早，采购了许多衣食所需，下村子探亲了。

　　坑洼不平的土路，破旧的村子，稀稀散散坐落着一些土坯房，其间夹杂着几间青砖瓦房，尤其显眼。

　　早就得了消息的叶家大老夫人，一早就坐到门口缝衣服了。

　　村子路口坐着几个妇人纳着鞋底正在闲聊。抹成黑炭的叶源赶着马车，一走近，立马就吸引了大家伙的注意力。

　　主要是那辆马车太显眼。在村子里有个牛车都算富有了，不少妇人这辈子都没见过马。

　　“诸位夫人，请问这里是老磨村吗？”叶源粗着嗓子问道。

　　一个年龄稍长的妇人道：“是啊，你们找谁？”

　　叶源应道：“找叶家，叶刘氏，我们是刘氏娘家的远方亲戚。”

　　“叶家，是新来的那个叶家吗？”

　　“有两家姓叶的呢，就在村东头，你们自己去找。”

　　妇人们讨论的话题，瞬间就转移到了叶家。

　　“也不知道那叶家是什么来头，一群女的，没一个男的，还傲的很。”

　　“叶大婶一家倒挺和气的，不好相与的是叶二婶子，听说她们是从那南边逃荒来的，家里男丁大大小小都被征去当苦力了，后来遇上洪灾，一大家子就逃到这儿来了。”

　　“真是可怜……”

　　听着妇人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秦婉儿看了眼叶峥。

　　叶云道：“村民们都比较朴实，没什么见识，相处起来也没什么弯弯肠子，最多就是说点闲话。”

　　叶家现如今住的房子，原是一个农户的大宅子，后来那农户举家搬走了，院子就荒了。叶家人来了以后，叶家大老夫人老袁氏花了半吊钱，村长就将这处宅子给了叶家住，叶家大房住在后院，叶家二房住在前院。后来两家总是闹矛盾，叶家二老夫人老殷氏嚷嚷着要分家，找人砌了一道墙，将院子隔开了。

　　有叶云指路，马车顺顺利利来到了叶家门前。

　　叶峥虽易了容，但他一下马车，大老夫人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眼泪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院子内正摘菜的大儿媳周玉晴，正在哄孩子的二儿媳刘文竹听闻动静，赶紧出来了。

　　看有经过的村民看热闹，心里难受不已的秦婉儿，强忍着泪水，上前搀扶住了大老夫人：“叶伯母，我是婉儿，来看您和刘姐姐了。”

　　缓过神的大老夫人擦着泪，招呼大家进了院子。破旧的木门一关，挡住了村民们的好奇心。

　　来到正屋，叶峥“噗通”一声跪到了大老夫人的跟前。

　　大老夫人上前，抱住叶峥，痛哭了起来。

　　年过五旬，一夜之间，她经历了家破人亡，被流放。若不是两个儿媳和两个小孙女，她几乎都要撑不住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居然还活着。自收到叶峥的传信后，日日都要将信拿出来看一遍，唯恐是假的。直到此时此刻，看着叶峥来到了她跟前，大老夫人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算落了地。

　　“苍天有眼呐，真是苍天有眼呐！天不想亡我叶家！”大老夫人哭着哭着笑了起来。

　　周尚书之女周玉晴与镇国公府大公子叶睿成亲五载，育有两女。刘参将之女刘文竹与二公子叶然成亲三载，一直未有身孕。在镇国公府出事之前，旁人就常劝叶老夫人赶紧给儿子纳妾，为镇国公府开枝散叶。昔日，老镇国公叶铁一心战事，一辈子未曾纳妾。叶老夫人也不想给儿子儿媳添堵，并未催过。直到叶铁和长子次子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来，叶家大房只余一个叶峥，外人都在嘘唏，那时她有些后悔。

　　紧接着叶家被怀疑通敌，镇国公府倒了，整个叶氏所有男丁被抓走那一刻，看着叶家二老夫人哭的死去活来，大老夫人愧疚的同时，又觉得他们叶家大房小一辈没留个后是不是命运。

　　流放途中，一直未来月事的刘文竹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在东岭之战前一个月叶然曾回京述职，在家里住了几日，刘君竹也没想到孩子会在这个时候来。

　　看管他们的衙役曾跟着叶家军上过战场，再加上叶老夫人两个外嫁女儿来送行时的打点，衙役并没有怎么为难她们，一路上还对她们十分照顾。而且刘君竹自幼习武，身子底子好，流放路上虽艰辛，孩子还是保住了，还诞下了个是男丁。

　　大老夫人当时就泪洒一地。他们叶家大房是不是命不该绝？也正是这个小孙子的出生，彻底激发了与二房的矛盾。

　　老殷氏看她小孙子时那满含恨意的眼神，让大老夫人胆战心惊。

　　深知两母子必定有不少话要说，周玉晴、刘文竹和秦婉儿等人就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母子二人。

　　出了屋子，秦婉儿的泪珠子还在往下落，她知道她这份难过来自于叶峥。她默默地感受着叶峥的心情，心底里未有一丝的埋怨。

　　周玉晴见状，与刘文竹对视了一眼，拿出个帕子递给了秦婉儿：“你就是三弟信中救了他的婉儿姑娘吧？”

　　秦婉儿点头，嘴角上扬，眼角还挂着泪：“我泪点低，让两位夫人见笑了。”

　　“哪里见笑，我们该感谢你还来不及，”刘文竹道。这时，她怀里的小婴儿咿咿呀呀笑着向秦婉儿举起了手，嘴边还留下了一道哈喇子。

　　周玉晴不禁笑了，点了下叶锦言的鼻尖：“就说你这个小机灵鬼是个爱美的。”

　　叶锦言还执着的伸着手让秦婉儿抱。

　　秦婉儿身子前倾，对叶锦言拍了拍手，笑道：“那姨姨抱抱吧。”

　　叶锦言小胖手去扒拉秦婉儿的手，开心的小身板一纵一纵的。

　　性格爽朗的刘文竹直接将叶锦言递给了秦婉儿：“现如今婉儿姑娘可是我的远方表妹，言儿还得叫你声姨母呢。”

　　“来，这是姨母准备的小见面礼，”秦婉儿抱着叶锦言走到了马车前，拿出了她在县城买的一些小玩意，又唤来了跟在周玉晴身后的两个小姑娘，几个围在一起玩了起来。

　　周玉晴挽起袖子就去鸡圈里抓鸡子。

　　正屋门打开，叶峥扶着大老夫人走了出来。

　　叶峥视线环顾一周，落到了正逗弄三个孩子的秦婉儿身上。

　　“娘，今儿中午就杀这两只鸡，”周玉晴一手提着一只鸡，从鸡圈里出来了，发髻上还粘了不少鸡毛。

　　那鸡是养来吃鸡蛋的，现在也不过才两三斤。

　　看着昔日弹琴作画的大嫂，如今这般模样，叶峥心里一阵酸涩。

　　感同身受到的秦婉儿，抬眸看向了叶峥。

　　抓住一只草编蚱蜢的叶锦言又挥舞着小胖手，要找自己的娘亲，刘文竹急忙去抱。

　　叶峥大步走向了马车，招呼着叶源往下搬东西：“杀什么鸡，这买的有肉，还有米面油。”

　　“还有孩子们吃的点心小零嘴，”秦婉儿将一个包裹递给周玉晴的两个女儿，转身去拿肉。对叶峥道：“你陪伯母，还有两位嫂嫂说说话，我去做饭。”

　　“我来我来，”周氏抢过了肉，推着秦婉儿往堂屋去：“三弟和婉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赶紧去歇着。”

　　正说着话，木门被推开，一个身着布衣，长相水灵的年轻小姑娘走进了院子。

　　她看了看院中的马车，又看了看秦婉儿，叶峥几个，小跑到了大老夫人的跟前，亲昵地挽住了大老夫人的胳膊，低声问:“姑母，表哥真的回来了吗？”

　　大老夫人拍了拍袁颂歌的手，满眼慈爱的注视着叶峥。

　　袁颂歌视线也落到了叶峥身上，看着那张陌生的脸，眼眶逐渐也红了，她松开大老夫人，跑向叶峥，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峥哥哥，你真的是峥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