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全》朗山

1、第一章

　　校园的环境总是能让人放松。
　　高大的树影遮住半边教学楼，操场上零星跑过的年轻身影，打断老师讲课的轻柔的下课铃，说不出来的美好。
　　林文泽却完全感受不到这份纯净，学校对他而言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地方。
　　林文泽的课桌是个不动产，班里的座位调换和他没关系，从高一下学期开始他就驻扎在教室的角落里，和同桌邹航一起。
　　这是个被隔开的空间，和前桌的椅子隔着一块儿距离。收作业的同学会忽略他俩，只要上课不影响别人，不管干什么老师都不会多看一眼，睡觉、玩游戏、吃零食都随便。
　　林文泽的成绩也理所当然得倒数第二，邹航倒数第一。

　　开学第一天。
　　林文泽拎着没什么重量的书包坐进角落，抽出两张纸胡乱擦了擦桌子。
　　邹航跟他前后脚进教室，咣当一声拉开椅子。
　　“暑假玩得怎么样？”
　　邹航凑过来，笑得一脸明媚，心情不错的样子。
　　“不怎么样。”
　　林文泽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又是一个人过的？你家又没人管你，叫你出来玩还不愿意，我就差八抬大轿去你家抬你了。”
　　“跟你出去就是去网吧，没意思。”
　　林文泽抬头瞟到课代表收作业，一如往常地忽略了他俩，到了倒数第二排直接拐弯回去。
　　“你还想去哪啊？当初我爸管我的时候根本出不去家门，现在没人管了可不得玩吗，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前天我妈回来了。”
　　“难得啊，回来庆祝你开学吗？”
　　“回来吵架。”
　　“又来？你和你妈平时不联系，一见面就吵架。”
　　林文泽沉默了两秒，没有说什么。邹航看他没有聊下去的意思，识趣地结束了话题。

　　教室里低低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还没等林文泽从窗外风景里回过头，就听到高跟鞋上讲台的声音。
　　讲台上的女人身材不高，穿上高跟鞋才一米六出头，背挺得很直，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身高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威慑力，严肃的脸上透着干练，目光均匀地扫过全班，平稳温柔的声音从她嘴里传来。
　　“同学们，今天开始就是高二生活了。我们今年会把高中课程都学完，明年全力备战高考。我的数学课程会很紧凑，但大家也不用太紧张，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地学，给明年的复习打好基础。”
　　林文泽撑着头，听着这些基本跟他没关系的鼓励。
　　“咱们高一学的都不是特别难的知识，大家如果有没掌握的知识点尽快补漏啊。还有啊，如果你高一没认真学习的话，现在补救还不晚，都来得及，千万不要就此放弃啊。”
　　讲台上的女人对上林文泽的目光，轻微地点了点头。那目光里隐隐的期待和鼓励让林文泽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低下了头。
　　“刘老师，听说今年开始晚自习要缩短，是真的吗？”
　　讲台上的人低头看向第一排的男生，挑了一下眉。
　　“消息挺灵通啊，上学期有学生回家太晚差点儿出了交通事故，学校决定减一节晚自习。以后六点放学。开心吧？”
　　听到这话，邹航抬起趴在桌子上的脑袋，整个人往后靠，转头看向林文泽。
　　“行了，这下不用翘课了，合法回家吃晚饭。”
　　林文泽跟着笑了笑，他倒不是很想回家。
　　刘老师抬手止住教室里的交头接耳。
　　“行，咱们早自习就上到这儿吧，准备第一节课吧。第一节是什么？哦，英语。把书拿出来背背单词什么的，别老惹你们英语老师生气。课代表一会儿把作业送我办公室里。”
　　刘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往教室门口迈步。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办公室找我啊。”
　　林文泽从离门最远的角落目送刘老师离开。他知道那些话是说给他听的。
　　来得及吗？不要放弃吗？
　　林文泽在心里自嘲了一下。这么多任课老师里，可能只有刘老师还对他抱有期望吧。
　　林文泽烦躁地闭了一下眼睛，把校服外套团成一团垫在桌上当枕头。昨天跟妈妈吵架，晚上都没睡好。

　　原山市的秋天从九月正式开始了。蓝色的穹顶好像升高了一段，装点了几团白云。初秋的空气进入肺里，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到了傍晚热气已经平静了下来，晚霞慢慢擦上云彩，天空不再是平淡的蓝。微风吹动过路人的衣摆，吹过树枝间，卷着一两片微黄的树叶打着圈地落下。
　　周衍拖着行李箱，从出租车上下来。公交、高铁、出租车，这场旅程耗掉了将近一天的时间。长时间没有说话，周衍觉得嗓子里痒痒的，想着要不要买瓶水。

　　原山大学旁边就是一片居民区，即使不在市中心也称得上是繁华，人行道上陆陆续续走过疲惫的上班族，拎着晚饭的老人，叼着棒棒糖的小孩子。小超市门口的孩子在和妈妈撒娇要买零食，烧烤店的老板搬着塑料桌椅摆到门口，路边的小吃摊也开张了。
　　这份城市的烟火气让周衍有说不出的满足感。一路走过去，周衍手里多了一瓶水还有一份红豆饼。

　　原山大学一墙之隔就是个高中，正到了放学的点儿，学生三三两两地涌到街上，空气里一下充满了吵闹声和笑声，满是少年人的朝气，勾起路人学生时代的回忆。
　　林文泽站在路边，引来了不少女生的目光。少年身材高挑精瘦，拿着手机的右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臂上微凸的血管彰显着蛰伏的力量。书包挂在一边肩膀上，校服干净整洁，领口的扣子开着，衣摆带着压出来的褶皱。
　　少年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颌。
　　“喵。”
　　一只小三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林文泽脚下。毛茸茸的小猫比少年的手大不了多少，在林文泽两脚间来回绕。
　　应该是来要吃的吧，林文泽掏了掏口袋，一点儿能吃的都没有。
　　林文泽想起早上的半袋面包被邹航偷吃了，叹了口气，蹲下身摸猫。
　　没有吃的也不影响小三花的热情，小猫主动拿脑袋蹭林文泽的手，时不时喵两声。

　　周衍刚从路口拐过来就看到这美好的一幕。
　　少年和猫。
　　好看。
　　周衍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看着一人一猫的事互动。猫的眼睛亮亮的，少年称得上英俊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那猫应该被摸得很舒服，躺在地上一脸享受。
　　周衍掏出手机，偷偷地拍了张照。
　　手机当啷一声响，吓得周衍手滑，差点儿把手机扔掉。
　　是赵帆发来的微信，问他开学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开学有什么可庆祝的，只是想找个理由吃饭吧。周衍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回了个好。
　　作为发小及饭搭子，周衍和赵帆从高中起，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为了吃，从食堂到路边摊，从自助餐到苍蝇馆子。
　　等周衍收起手机，摸猫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周衍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另一个男生勾着那个少年的脖子，笑着往车站方向走去。
　　那猫也不见了踪影。

　　周衍把红豆饼的袋子揉成一团扔掉，插着口袋往前走。
　　没走两步又猛地折回来，行李箱还在原地。
　　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周衍揉了揉头发，对自己非常无语。

　　周衍拖着箱子走进校门。
　　还没有正式开学，校园里的人不多，安静得很，只有篮球场里篮球落地的声音。
　　原山大学的宿舍环境还不错。双人间，房间不大但是干净整洁。
　　周衍的运气相当不错。室友是个本地人，开学以来每天走读，就没在宿舍住过。
　　独享双人间，住宿体验直接翻倍。

　　窗帘遮住了夕阳，周衍走过去把阳光迎进房间，暖黄的光把房间照得毛茸茸的。
　　打了一盆水，周衍开始大扫除。床板，地面，衣柜，所有的边边角角都擦的干干净净，还清理了室友的桌子，虽然他不回来住。
　　收拾好行李，周衍坐到椅子上舒畅地出了口气，拿出手机给妈妈报平安。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妈，我到宿舍了。”
　　“哦好，到了就好。吃晚饭了吗？”
　　“马上，一会儿跟赵帆一起吃。”
　　周衍听着妈妈的声音不自觉地微笑。
　　“好，你们俩人互相照应着，妈妈也放心。”
　　“没事，妈，我都大二了，能照顾好自己。”
　　“大二怎么了，你从来没离开过家。学习别太累了，好好吃饭，这两天说要降温，多穿点衣服。”
　　“你也是，天冷了就别去跳广场舞了。出了汗容易着凉。”
　　“知道了。行，妈不唠叨了，你赶紧吃饭去吧。”
　　“嗯，拜拜。”
　　周衍挂了电话，联系了赵帆。
　　把钥匙和校园卡揣进兜里，重新把阳光隔在窗外，周衍回手带上了门。
　　去吃什么好呢？
　　食堂应该还没开，这么晚了不想去远的地方，去吃烤鱼吧，就在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