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劫》秣陵湮

9、城破

　　夜，敦煌城西。
　　守城将军曹钦在灯下匆匆写着奏章。
　　不一会儿，副将邓坤走进大帐，汇报完军务，探头看了看曹钦刚刚写好，还摊在案上的奏章，不禁皱了皱眉头：“将军要提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做校尉，这未免有点……”
　　曹钦的目光从窗外的明月上转向邓坤，没有回答他问题，只呐呐道：“连你也没有注意到，这命令要是下去，有人不服也是应该的……”
　　其实，三年前曹钦只是在招募新兵时，翻花名册时，注意了一下这个叫做凤三的孩子，毕竟只有十二岁，可能是营中最小的，只当是家境窘迫，迫不得已才从军的，他还叮嘱副官照顾着他点。后来，见他从未犯过错，心里也就放心了。
　　真正注意到那孩子是在回纥的又一次奇袭中，回纥的马队冲进他们的步兵阵营，当自己杀开一条血路后，看见的就是这孩子手腕翻飞，手上虽是一把破刀，却依然寒光闪闪，所到之处，莫不披靡。那分明是受过高人指点，极其上乘的武功。
　　从那之后，自己总是有意无意主义着这孩子。平日里沉默寡言，事事沉稳，丝毫不露锋芒。唯一一次听说他犯错，是因为有人动了他裹在布条之中的东西，他打了那人一顿，也因此被杖责二十。然后前不久的战役中，自己终于见到了那个让这个沉稳的孩子冲动的东西了。那时十多个人围攻他，自己救之不及，这孩子扔下手中的刀，从腰间抽出一把剑身乌亮的剑，那是……
　　曹钦早就可以确定这孩子不简单，但他选择相信这孩子不是奸细，而是大兴的将才，所以写下了这篇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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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曹钦不知道的是，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孩子是将才，只不过不属于大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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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将军……”耳边忽然传来邓坤的喊声，曹钦才堪堪回过了神。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打仗，喊道：“将军！回纥……”
　　“该死的！又来了！”邓坤撩袍向外冲去，曹钦又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月了。
　　待曹钦和邓坤上了城头见到的却是让所有人胆寒的一幕，不远处尘土滚滚而来，在这月朗星稀的夜晚，回纥竟……倾巢而出……对敦煌发动了……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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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城门口，兵法云：“十则攻之，五则围之。”回纥十万兵甲，若是让他们进了外城，内城是决计守不住的，而内城之中尽手无寸铁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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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声巨响，敦煌城那坚守了百年的城门，轰然倒下，接着，无数回纥铁骑踏着守城士兵的身体冲向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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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钦自知挡不住了，却依旧下令，死守内城。霎时间，短兵相接，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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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邓坤隔开了一剑，曹钦只觉得刀枪剑斧都向自己砍来，耳边有邓坤凄厉的叫声：“将军——”可他已没有一丝力气去回应，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叮嘱邓坤活下去，救敦煌，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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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敦煌已沦为人间炼狱。
　　守城士兵的全面溃败，使回纥军士在内城中毫无顾忌的肆意烧杀抢掠。
　　未几，城中四处已，哀嚎遍野，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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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曦，你带婉儿走！”容行之生平罕见如此严厉的说话。
　　两年前，容子曦因不放心身出敦煌战乱中的父亲容行之，而回到敦煌。
　　听到父亲的话，容子曦微微震了一下。是的，敦煌城已破，不走，是死。可自己带走婉儿，父亲呢？父亲怎么办？
　　“你在犹豫，便是谁也走不了！”容行之深知，回纥兵甲一旦入城，首先要灭的就是这里！况且自己为一方父母官，决计不可能自己逃脱，而任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只是，自己实实在在舍不开这一双儿女，只望他们逃出生天。
　　转瞬间，动地马蹄声及人声已近在耳边，没有时间再犹豫。容行之跑进内室，素和已给婉衿穿好了衣服。容行之看着十三岁的女儿那依然倾城的容颜，心中一痛，咬牙抱起了婉衿，交到子曦怀里，“婉儿，以后听那大哥的话！”转而又对子曦道：“照顾好妹妹，快走！”
　　这一夜，极不安宁，婉衿本就有些害怕，一听爹爹着严厉的语气，被吓得有些愣了，抖抖的叫了声：“爹爹——”便被容子曦疾步抱去了屋去。
　　容子曦何尝不知道父亲所想，也明白若再不走，便真的来不及了，自己可以死，但妹妹，自己疼了十三年的妹妹，她如花一般的生命不能再此处终结。娘说要好好保护妹妹，爹说要好好照顾妹妹。所以，他，非走不可！
　　容府的火光已冲天而起，为了不引人注目，容子曦抱着婉衿跃上后院墙头。
　　只是他没有想到，墙头上等待他的是一把剑，一把无声的剑，一把快的近乎无形的剑。容子曦只来得及做一件事，在落地之前，护住婉衿，轻轻道：“别出声。”
　　婉衿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自己身上，大哥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凉，不远处叫声哭声四起，她只能咬紧了嘴唇，才使自己不因恐惧的哭泣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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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千袭赶到时，容府已没有人声，只有火还在烧着这座曾经安详的宅子，越烧越大。
　　回纥军队破了外城时，千袭就在往容府赶，在内城，他不知杀了多少回纥士兵，他不在乎手上有多少鲜血，这些回纥人本就该杀，何况他们是要去伤害小姐的，挡住他去救小姐的人……
　　在大火中，千袭把一具又一具尸体反过来，他见到了平儿，梓儿……那些朝夕相处的人，心中哀伤，他却没有时间去哀悼，他必须找到小姐。一路寻去，没有意思人气，纵使心中越来越凉，千袭亦没有停下脚步，就算只剩尸首，他也要找到小姐！
　　奔至小姐的卧房，千袭没有找到小姐，地上的人是容大人——小姐的爹。
　　千袭一直知道小姐的爹是个好官，虽然自己没有机会见他多少次，但一直很尊敬他。还。千袭眼中有泪，咬牙忍住，他跪下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去。小姐不在房中，是被掳走了还是逃走了……
　　绝望的感觉渐渐侵蚀着千袭的心，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自己三年前没有离开，依旧是个在容府劈柴的下人或是小姐的护卫，这样现在他一定可以能救小姐。
　　出了小姐的卧室，千袭见大火已蔓延而来，只能往后面去。在走到自己带了五年的后院是，千袭那沉到谷底的心，倏然提到了心口。他听不到火烧木头的声音，街上百姓哭号的声音，只有……只有……只有那浅浅的抽泣声。仿佛那娇娇弱弱的娃娃音又在耳边响起：“三哥、三哥……”
　　千袭一步一步往墙脚下走去，心潮从未这样起伏过，甚至连呼吸似乎都是颤抖的。
　　借着不远处的火光，千袭向墙脚望去，那……是大少爷满是鲜血的身躯，还有，下面……
　　千袭，缓缓移开大少爷的身体，一眼见到的便是小姐那满是泪花，惊恐万分的面容。
　　此刻，千袭眼中含着的泪终于可以落下了，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现在他真的不想隐忍，因为，因为，他的小姐，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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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然感到身上一轻，婉衿只觉得恐惧万分，可这时，耳边竟传来一声轻轻呼唤。
　　“小姐。”
　　婉衿含泪看见的是千袭那冠玉般的面孔，终于……
　　火势更大了，眼看就要烧了过来，千袭把婉衿负于背上，道一声：“小姐，抓稳。”说罢，越出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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