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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凤凰栖梧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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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初期磨练告一段落,知谛观紧闭的大门终于敞开,萧忻诺第一次在全国最繁华的梧桐大道上像当地人那样逛集市,闲散漫步。她看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人人慵懒自在,揣着鼓鼓囊囊的钱袋,有说有笑地进入店铺,再大包小包地出来。她曾以为那句“梧桐道上栖凤凰,遍地金银满地财”只是夸大其词,但这里的每一个神色自若的常客,都穿戴着萧忻诺见都未见过的珠宝、布料,她拿起一个看起来朴质的木簪,想着景谂颜的生辰快到了,然而她拿起一问价格,竟是自己钱袋里的十倍之多,她只能在摊主鄙夷的目光下,轻手放下。她好像理解了当初领路的人为什么那么不屑于自己的赏银。
另一边,谂颜拽着行走的“钱袋子”扫荡了小吃街,当忻诺找到两人时,她们抱着战利品,在一个面摊招呼忻诺过去。
“这家面特别好吃,每次我溜出宫门,都会来这儿,你们一定要尝尝!”逍爻眼睛冒光地说。
“我吃不下,你们吃吧。”忻诺不敢想象这儿的一碗面在她家那儿可以吃上几碗,知谛观的衣食住行都不要一分钱,她都快忘了,自己根本不是凤凰,这梧桐大道,也非她可栖居之地。
“反正逍爻请客,不吃白不吃,你要是嫌多,和我吃一碗吧。正好我胃口小。”
“就是就是,本宫又不差你这一碗面钱。”
“好吧。”再推脱倒显得不识好歹,忻诺无奈应下。
面来了,忻诺拿筷子挑起几根面,入口有浓郁的猪骨汤味,确实比珍馐堂的面好吃,难怪那些贵人都格外抗拒学堂的吃食。她专心地吃面,正往嘴里嗦时,发现其中一根面的那头在谂颜口中,对面的厉逍爻一副我什么都懂的眼神看好戏,谂颜的脸霎那间红了,而忻诺尴尬大于害羞,她快速咬断,干咳了几下掩饰着不自如。忻诺放下筷,和谂颜说:“还是老样子吧,你先吃,吃剩下的我来。”谂颜胃不大好,虽然馋但每样都吃不多,和忻诺做朋友后,吃不下的、不想吃的总有了去处。
暮色彻底笼罩了梧桐大道,本以为白日里街上已经算是热闹,没想到晚上华灯初上、一家家灯火通明,各处炊烟袅袅,饭香酒香人更香,热闹处有孩子的欢声笑语、杂耍处的阵阵叫好,僻静处有鸟儿柳梢对唱、佳人桥上相会。未来若能受住这万家灯火可亲,那这一世幸得天恩也算不妄此行,萧忻诺看着谂颜背后的灿烂“星河”,这般想着。
不远处传来阵阵鞭炮声。“是红尘阁的方向,我们快去,花魁表演要开始了。”厉逍爻急吼吼地拉着慢吞吞吃面的就要跑。“我们还穿着学堂的衣服,这么进去不好吧。”“本宫早有准备。”然后就是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两个侍女和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忻诺谂颜被架进去,不出片刻,被推出来时,妆容姣好,服饰艳丽,像是换了个人。
“我就说你俩拾捣拾捣也是大美人儿,本宫的眼光一向很准!”厉逍爻围着一白一黑两人转了一圈,沾沾自喜道,“白色果然很衬小颜子,忻诺穿黑色格外好看,这两身衣裳就送你们了,别拒绝,你们都穿过了,还给本宫也只能丢掉,倒是糟蹋了尚衣局的嬷嬷。”说完就拉着各种不适应的两人端庄地走到红尘阁。
若非厉逍爻花名在外,她的脸在京都各花楼都无人不识,掌柜的看着三个衣着华贵,来势汹汹的女子,只怕要觉得是来砸场子的。
“呦,这不是逍遥王殿下吗,今儿也是来捧出尘姑娘的场吗,还是您眼光好,只看了她一眼就料到她会有成为花魁的一日,老奴替她谢谢殿下。”
“好了,收起你哄人的话术,老规矩,天字房,叫原先几位姑娘来侍候。”厉逍爻不耐烦地甩给她一颗珠子。
“实在抱歉,天字房有位贵客,要不烦您屈尊人字房。”“那就劳烦您带路。”厉逍爻牢记自己在外面的端庄得体,没说什么跟着领路的就上去了,只是萧忻诺注意到,那颗珠子在掌柜的说出这句话时,变成了珍珠粉,而掌柜的也只能欲哭无泪地赶忙那张帕子包好,生怕哪儿来的一阵阴风,把粉都吹没了。
“你都是逍遥王了,还能有什么贵客,比你还贵啊?”谂颜看着逍爻吃瘪的样子,想为她找回点脸面,“只怕是宫里那位微服私访呢。”说着往天字房看了一眼,隔着帘子,她感觉到有一束令人恶寒的目光,粘上了她,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往忻诺身边靠了靠。
“你个傻子,皇兄怎么能随意出宫,但凡朝中任意一位大臣都要比我尊贵,他们都是国师一手提拔上去的,我也就名头上好听些,一个没有属地、没有军权的亲王,和笼子里的金丝雀没什么两样。”
“对不起啊。”
“没事儿,都习惯了。”说着这些话的厉逍爻四周流露着淡淡的疏离,忻诺慢慢理解到,厉逍爻排斥那些谄媚的嘴脸,可能不是厌恶与人交往,而是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满足他们所需,她封闭着自我,也是害怕他们看到她的无能为力、看到堂堂亲王的软弱。
拍了拍她的肩,萧忻诺快速转开了话题,“逍爻,花魁表演开始了,没想到你和花魁也有交情啊,不愧是逍遥王,这,情感生活也格外逍遥啊。”
“什么嘛,当时我······她戴着面纱,我连她脸都没见着,只是······唉,那群世家弟子对她动手动脚,她一直在挣扎,我只是护了她一下,后来以我的名义,让她只是成了名艺妓,就这样了,清清白白,真的!”厉逍爻才不会告诉萧忻诺,当时自己尾随国师到了红尘阁,结果跟丢了,后来遇到那个姑娘,听他们喊她出尘,又和那人身量相似,所以格外关注了一下,结果护完了红尘女子,自身难保,回宫后多了无数参她的帖子,被皇兄一顿臭骂。
“好一出英雄救美啊。难怪······”逍爻点的姑娘到了,有的斟酒,有的给她柔肩,还有的窜进她怀里,她低头和那女子私语,像是说了什么,逗得那女子咯咯地笑,不过一会儿,她的衣襟就变得松松垮垮,看着厉逍爻自如享受的样子,那两人打死也不信什么清清白白。
萧忻诺在楼上看过花魁表演前的真容,美则美矣就是感觉有些木讷,并没有很惊艳,然而当她穿上表演的水袖红衣,红色珍珠面纱挡住了脸,回到舞台,开始起舞时。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伴着悠扬的古琴声,她一会儿犹如降落凡尘的仙女,轻盈灵动;一会儿随着琴声激昂大开大合,宛若地狱来的使者,一支舞神圣而肃穆,可她的腰肢气质又抚媚勾人,矛盾冲突在她身上化为令人双膝一软忍不住想要下跪成为她信徒甘愿朝圣的力量。赞叹折服之余,忻诺总觉得熟悉,但又无从言明这份熟悉从何而来。一曲终了,众宾客还沉浸在舞姿中,知道从天字阁传来阵阵掌声,人们才大梦初醒般站起,痴迷地喊着“出尘!出尘!”,掌声雷动。
“刚刚一支《涅槃》是出尘姑娘的成名作,各位有幸一睹佳人风姿,但今儿也是花魁的出阁日,价高者将成为出尘姑娘的入幕之宾。”
楼下垂涎的目光看着令人作呕,厉逍爻没有想到,护得住她一时,却仍然沦落到需要以色侍人的地步。
楼下已经疯狂开始喊价,然而厉逍爻猛得站起“一千两白银”。人人都以为厉逍爻和所有薄情贵族一样,多情而凉薄,但从这一掷千金为美人,独一份的荣宠,没有人敢和天家作对。
而天子阁幽幽传来一句“一万两······”“一万两白银,出尘姑娘真是好福气啊,还有加价的吗?”下面议论纷纷,不止是感叹这滔天的富贵,也是惊讶有人敢驳了逍遥王的面子。而下面的一句话更让人惊掉了下巴,“是一万两黄金。”
钱,逍爻是有,可她在听到那句话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那是她皇兄的声音,她哪儿来的胆量和皇帝要人。她没敢吭声,最终一锤定音,万两黄金为美人,天盛国又将多了一位宠妃。
看着厉逍爻失落的样子,两人没敢吭声,她们只道是她动了真情。实际上,厉逍爻想的是:赎了她,好像是救赎了自己,自己何尝不是被打扮精致地待价而沽,但凡边境守不住了,自己也会像所有异母姐妹那样被远嫁他乡,只是自己是被开出价最高的那个。
“逍遥王殿下,请留步,两位姑娘也请留步。天字阁的人突然消失了,您看,您是否还愿意出这一千黄金。”掌柜讨好地说。
“自然。”
“那我领您去出尘姑娘的厢房。”
“劳烦掌柜带路。”厉逍爻心情转好,放了一锭银子在掌柜手里。
“那两位贵客?”
“别的就不用了,给她们备间上好的厢房和酒菜,你们就在这儿舒舒服服地歇上一晚。”
一番闹剧过后,也确实疲惫,懒得再计较,忻诺彻底放松下来,搀着贪杯喝醉的谂颜去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