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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存在的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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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游泳池的公共淋浴间。甚至,洗澡之前都会一再确认有没有把门锁好,洗头的时候也不敢闭上眼睛。甚至,闻到游泳池特有的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我都会联想到血腥味。
冲进女更衣室的淋浴间,就看见老沐跪在全是水的地上,除了水,还有血。周围已经挤满了赶来的保安,有的在吆喝,有的看守门口,有的在勘察现场。其中一个戴着手套,从地上捡起一把带血的雕刻刀,小心地装进了证据袋里。
小悯只穿了一件泳衣,湿漉漉地躺在老沐怀里,额头右边一大块血,头顶也有鲜血渗出。血滴甚至溅到了墙上,我无法想象凶手用了多大力气。
她应该是正在洗澡,才没发现有人靠近吧。
第一刀之后,她还能反抗。所以,他又砍了第二刀。
“担架来了吗?”老沐问。
我摇了摇头,张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让他们快一点。”他急促地说。“我不知道伤得多重,不能轻易动她。”
“她......”我一下子还没明白。“她没死?”
“死了就不会流血了。”他冷冷地呛了回来,我这才看见,他一直把手指搭在小悯的颈动脉上,另一只手小心地扶着她的头。
我又张了张嘴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都在发抖。也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已是一片湿润。仿佛是刚才被堵在喉咙里的情绪全部冲了出来,终于又能喘气了。
“在哪里?!”这时,学校的医护人员终于冲了进来,担架也到了。他们把小悯抬了上去,做了简单的止血,然后就送到医务室抢救了。
“对讲机给我。”老沐对旁边的保安说,语气不容置疑。那个保安一愣,真的拿出了对讲机,他立刻抢了过来,按下了呼叫按钮:
“马上排查所有安保人员,注意没有穿规定皮鞋,或鞋不合脚的人,检查他们的脚是不是湿的。”
“排查......安保人员?!”我只觉得头顶轰的一声,就像爆炸了一样。
可......可为什么......要检查他们的脚?
他根本没理我,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刘老师的声音:
“沐云城同学?是你吗?”
“是我。”他说罢就想把对讲机还给保安,那边的刘老师却还在继续追问:
“你看到犯人了?!”
“没有。”老沐很快回答道,握着对讲机的手指微微紧了起来。“我现在没有时间解释,请您一定按照我说的方式去排查!”
谁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对讲机扔给了保安,转身冲了出去,直奔医务室。
万幸的是,小悯没有大事,只是轻度脑震荡,医生说很快就能醒过来。最后时刻,她应该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回手格了一下,也幸亏如此,才没受重伤。额角也只是被割了一道口子,两处伤都不算严重。虽然缝了好几针,但是校医和护士都说只要好好休养,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说她......”都伤成这样了,我也不好说她什么,但我也真是无语,非得来游泳吗?
“她是故意的。”老沐轻轻说,倚在墙上,已经站了不知多久。“她来这里,就是想引凶手上钩。”
“什么?!”我本来也靠在墙上,瞬间弹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他什么也没说,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张游戏牌。
“这......这不是......”我连话都说不好了,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在超负荷运转。“狼人杀里的预言家吗?”
“预言家?”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不知道狼人杀是什么,赶紧点了点头,又给他解释了一遍预言家是干什么的。
“原来如此。”他似乎没有任何兴趣。“剩下的卡牌,应该是她拿走的。”
“小悯?!”
“没错。事实上,是什么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凶手的方式传递信息......是对他的一种挑衅。”他望着那张游戏牌说。“既然凶手知道游戏规则,那么这张牌的出现......就更容易刺激到他的心理。”他又沉默了,看预言家牌的眼神不知是愧疚,还是自惭。“我想,她应该是今天早上把这张牌放在了艺术馆,用来吸引凶手的注意。”
“所以......凶手把这张牌留在了这儿?”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点了点头,一口气说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拿到这张牌之后,他就开始跟踪小悯,但她身后一直有保安,让他无从下手。只有去游泳馆,保安才无法跟她进更衣室。以小悯的智商,她不会不知道,这是唯一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她是在刻意为凶手创造条件,等他进入圈套。”
“她......”尽管难以置信,然而想起小悯早上说过的话,一切仿佛突然就完整了。“她知道?!”
而老沐好像一直在自己的思维里,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所以她没有脱泳衣。”
我瞠目结舌,慢慢转过身,看着医务室的玻璃。丁护士从里面拉上了卷帘窗,看不见医务室里的情况。我只知道,小悯还没有醒,杨老师刚才答应了,只要她一醒来就让我们进去。
“沐云城同学!”
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只见刘老师正朝我们走过来,身后跟着忠实的保安队长,还有两个普通保安。在我的印象里,刘老师永远西装革履,皮鞋擦得发光,衬衫没有一点褶,可是今天......领带歪了,西服也没系扣,连头发好像都炸毛了,整个人跟被电了差不多。
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小悯出了事而着急,没想到他一见到我们,就连珠炮似的说:
“人工湖旁边的船库里刚刚发现了一具尸体,是我们学校的安保人员,身上只穿了内衣和皮鞋。致命伤在后脑勺,初步判断也是那把雕刻刀,竹林里还找到了一套保安制服。”刘老师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完全呆了,突然得知这种消息,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老沐没有丝毫惊异,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负责保护林舒的工作人员一直守着游泳池的入口,现在是上课时间,如果有学生进入更衣室,他必会留意。但如果是身穿保安制服的人,就不一样。”他看了看刘老师,又看了看另外几个人。“想必你们也问过他了。”
“问过了。”刘老师几乎咬牙切齿地答道。“除了你们两个,再没有其他学生进入过游泳池。”
老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说的检查脚部......”刘老师又问,仿佛只盼着沐云城能再给他提供一点线索。
“现在已经没有用了。”老沐平静地摇了摇头。“淋浴间的地上有水,如果穿着外面的鞋进去,很容易留下脚印。但是我进入淋浴间的时候,地上没有任何痕迹。所以凶手应该只穿了袜子。”他微微停顿了几秒。“也正因为这样,林舒很难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已经听懵了,但也意识到,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小悯是故意设计让凶手现身的,她肯定一直都在防备,结果还是遭到了偷袭。
“你真的什么也没看到?”刘老师紧紧皱着眉头,穷追不舍。
他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保安队长忽然开口道。“在你进去之前,林舒已经昏倒在了地上,他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完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老沐,等他回答。不知为何,这个保安队长一开口......虽然好像也没说什么特别可怕的,但是听到那个轻蔑的语气,就让人感觉血液里一阵寒意。
“因为他听到了我的声音。”好在老沐不像我,面对质问,依然镇定自若。
“你的声音?”保安队长似乎仍然不信,嘴角甚至勾勒出了几分嘲讽的神态。
“进去之前,我就在喊林舒的名字。”老沐淡淡地解释道。“还有问题吗?”
“你明知道凶手可能在里面,还打草惊蛇?”保安队长嘲笑道。
老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却很平静:
“因为我不想让林舒死。”
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整个走廊仿佛鸦雀无声。
保安队长终于无话可说了,刘老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沐云城,犹豫道: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我们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老沐依旧冷静地靠在墙上,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
“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大概的范围,按照这些标准去排查,也许会有结果。”
“什么标准?”刘老师急忙问。
“现在是正常班级的上课时间,也就是说,只有今天请假或者正在接受单独治疗的学生才有机会作案。能够冒充安保人员,至少也是初三以上的学生。另外......有一定的武功。”他的声音突然有点颤动,就好像不小心走了调,很快又恢复正常。“林舒会擒拿散打,第一刀是偷袭,但是能砍中第二刀......他一定也练过武。”
“好。”刘老师立刻振作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又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保安。“我们马上去按照这个范围排查。”
“还有......那把雕刻刀。”老沐轻轻补充道。“这个人,应该上过雕塑课。”
我听到他的语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只见他还是倚在墙边,没有看任何人。只不过眉间......似乎多了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
“好的。”刘老师已经抓起了对讲机。“沐云城同学,非常感谢你对侦查的帮助。如果再想到什么......”
“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老沐忽然打断道。
刘老师一愣:
“你说。”
“如果案件有进展,可以让我知道吗?”
此言一出,刘老师一时语塞,不知所措地望向其他几个人,就好像指望他们能给他出主意一样。
“需要你的话,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保安队长轻轻一个冷笑,说着便走上前,敲了敲医务室的门。门开了,丁护士一出来,他就说:
“等她能回答问题了,立刻通知我和刘老师。”
我的脑子还在转弯,老沐已经神色一凛,飞快地转过了头。
谁也没再说什么,他们走之后,我们俩继续在医务室门外等着。我转来转去,百无聊赖,也不是特别担心,毕竟校医都说了没事。某一次回头,却蓦然发觉那家伙换了个姿势,从低头沉思变成了仰头发呆。
“那个......”我正想宽慰一句,不料他忽然告诉我:
“那把刀是她夺下来的。”
“那把......你是说,那把雕刻刀?”
他点了点头,慢慢道:
“受伤后,她把凶器夺了过来。”
我不禁呆住了,看来我之前根本不了解小悯的战斗力。忍着剧痛,流着血,竟然还能够还手。老沐突然提到这个,也是在感叹吧。
“哎,你说刚才那个保安......也太狂了吧?”我又转了几圈,忍不住吐槽。“整得就好像他是校长似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啊?!!!”
不......不会吧,从没听说过校长冒充保安的。再说我们也没有校长,非要说谁是,那也是哈德集团的老板。平时在学校,就是刘老师和欧阳教授说了算。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这个人一定不简单。”老沐的语气很肯定。“另外那两个人,应该是警察。”
“警察?!”我的头差点没裂成两半。
他......他说的是那两个一句台词也没有的普通保安?
“刘老师说过,他们会扮成学校的工作人员,避免造成恐慌。”老沐淡淡的声音里流露出了几分疲惫。“你没发现吗?每次有问题,刘老师都会下意识地看他们的反应。对他们的态度,也完全不像对待下属。”
他这么一说......我仔细回想了一番刚才的情景,不禁有点细思极恐。
“那你说......找到凶手,他们应该能告诉你吧?”我想了又想,心里还是有点不平衡。“明明是你帮他们破的案,居然还那个态度!”
“谁说已经破案了?”
呃......我怎么感觉他情绪有点不对,跟吃了火药似的。平常他从来不跟别人怼,别人说什么,他一般都当耳旁风。
“不是......你不都已经让他们去排查了吗?”范围缩得那么小,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吧?
“我不知道。”他不耐烦地答道。“如果凶手是学生,有了这些线索,是应该很快就能锁定。”
如果是学生?
他话中隐藏的那个可怕的假设如雷电一般击穿了我,我只感觉每一根头发都直立了起来。
“不是学生的话......那还能是谁?!”
“不知道。”他又闭上了眼睛。“只是一种可能性。我不会再妄自下完全没有证据的结论了。”
不是,这家伙!刚才还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转眼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实......”他仍然闭目沉思着,自言自语般地说。“有一个人,符合凶手的所有特征。”
“谁?!”开始我还不明白,然而转眼间,就想起了小悯的推测。“宋洋?!”
谁知我这么一问,他就摇了摇头:
“但是他不可能作案了。”
“你真的......确定?”我又问了一遍。“就算是被送到了特别看护区,那万一他回来了呢?”
“不会的。”老沐的语气没有一丝迟疑。
“你怎么知道?!”
他看了看我,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进入特别看护区后的第八天,他就在病房里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