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期限》柳奈鲤丸子

1、1

　　夜色渐浓，麻质的落地窗帘将隐约的月光挡在屋外。
　　卧室里没有开灯，一架轮椅和颜色单调的家具随着幕布上电影镜头的切换时明时暗。
　　我靠坐在半边床上，眼睛望着幕布，面色平静。
　　心情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否毫无波澜。
　　忽然，身侧一直窸窸窣窣作响的咀嚼声停住，把我的思绪从半放空的朦胧中唤醒了过来。
　　原先是下意识要扭头去看隔壁那人的脸，但在身体动作之前，理智又阻止了这种条件反射。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幕布上金发碧眼的男女在接吻。
　　并且愈演愈烈，镜头随着不断纠缠的两人移向了床铺，似乎没有要切换场景的意思。
　　我内心毫无波动。
　　欧美的电影总是尺度要大些，就算是正常的剧情片，有时也会穿插一些限制级的画面，没什么好奇怪的。
　　镜头里的男演员将手伸进了女演员的上衣下摆，意图呼之欲出。
　　然后我的眼前倏地一黑，一片干燥而微微粗糙的皮肤贴在了我条件反射闭阖住的眼皮上。
　　怔了一下才想起要躲，却还是被那只如影随形的手蒙得严严实实。
　　“干嘛？”我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弄得有点下意识的烦躁，但没有表现出来。
　　右边耳侧传来一声轻笑，让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笑到胸膛震颤的画面。
　　“小朋友可不能看。”
　　“啧。”我没好气地伸手拨开他的手，“我成年了。”
　　“嗯？——”
　　随着他意味深长的鼻音，我扭头去看这个家伙，再一次被这张过分俊美张扬的脸骇住，迟疑了一瞬才给出反应：
　　“干什么？”
　　“也就是说——”这人开始眉飞色舞地坏笑，藏在左边眉中那颗细小的痣也跟着跳动起来。
　　我像一只突然被车灯照射到的鹿一样恍惚了一瞬。
　　然后腰腹处就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接踵而至的是眼前骤然放大的脸。
　　“——可以做大人才能做的事了……”
　　鼻尖被轻轻碰触，温热的气息随着故意压低的嗓音扑到口鼻处，能嗅出一点奶油味爆米花的甜腻。
　　近在咫尺的那双眼含着某种恶作剧般的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视线从我的眼眉滑到鼻梁，再到嘴唇，停了微妙的一会儿，又拉回到眼眸。
　　电影里的女演员含混不清地哼了一声，似忍耐似欢愉，然后是男演员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光线的明暗变化间，他的眼底多了一点什么。
　　我早就停止转动的脑子仿佛被泡进某种温热黏稠的液体，有点缺氧的溺水感，但又被那种让人不由自主变得懒洋洋的被严密包裹的舒适和安心盖过，动弹不得。
　　直到嘴唇被吮吸了一下。
　　就像扎破气球的那根针。
　　我猛地抬起手臂抵在他的胸膛处，试图将他推开，同时身体向后躲开。
　　“你干什——”
　　“别动——！”
　　我的头撞在了木质的床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却不疼。
　　“——嘶。”他收回垫在我脑后的手看了看，然后龇牙咧嘴地甩了甩。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隔在我们之间的那只手也没动，只是微微蜷起了手指。
　　“喂，我可是冒着断送职业生涯的危险救了你，连声谢谢都没有吗？”
　　他将被撞的那只手伸到我眼前，展示手背被撞红的部分，黑暗中，皮肤上耶稣与十字架的深色刺青鲜明夺目。另一只手抬起，将滑落下来阻挡视线的半长金发捋到脑后，露出美艳到有些女气的锋利眉眼。
　　我偏过头，躲避那些不断扰乱我心神的东西。
　　“比起那些，你不更应该先从我身上下去吗。”
　　抵在他胸口的手臂正要用力，却被握住了，我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便也就放弃了随他去。
　　我一个常年坐轮椅的瘸子怎么和校篮球队的主力比力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
　　短暂地做了点心理建设，我抬眼和他对视，本想用来警告的语句出口却变得绵软，让我有点泄气，眼神又开始躲闪。
　　他又突然地轻笑了一声，抵在他胸口的那只手能切实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
　　裹着轻薄睡裤的大腿突然被覆上了一片温热，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孱弱的腿部肌肉紧绷起来，瑟瑟发抖。
　　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那只手又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引发了更剧烈的战栗。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腿只是被切断了肌肉，没有影响到神经，所以只是站不起来，但是各项感觉都还在，对吧？”
　　“……那又……怎么样。”我垂下头，想让滑落的头发挡住我的神情，和咬住的嘴唇。
　　“也就是说……”
　　那只手用指尖隔着衣料暧昧地划过皮肤，暗示性极强地指向某处。
　　“……别的地方……也都没问题咯。”
　　“……”我的头垂得更低了，身体像是虾子一样弯了下去，两只手都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只能任这个人摆布。
　　他的身体慢慢靠近，微凉的鼻尖擦着侧脸探到耳畔，两种颜色的发丝在我眼前交缠。
　　“喜欢？”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我说不出话来。
　　“不喜欢就推开……我就停下。”
　　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粗重的喘息声却没有停下，交织着，在我的脑海隆隆作响，震耳欲聋。
　　突然地，我眼前闪过一张脸，也是金发，几乎不加修饰的眉眼只是初显秾丽，笑起来时却有种蓬勃到摄人的少年气，足以将人的所有目光夺去。
　　“卡——！”
　　马导带点火气的喊声将我从混沌中惊醒，然后下意识便伸手推开身上的人，这次倒是很顺利，几乎是我刚抬手，对方便退开了，识情识趣到让人有些厌烦。
　　眼神匆匆扫过那个人，我从床铺上起来，一边扣着睡衣扣子，一边快步走到马导面前，准备好挨骂。
　　“向煜然你怎么回事？啊？你是第一眼就看上了郁葳蕤，这会儿他主动撩你你应该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前面都演得挺好，怎么每次一进入正题就僵得跟块木头一样了？”马导在导演圈里不算是脾气暴躁的，但是这会儿也压不住脾气了，眉毛皱成一团，声音也大了起来。
　　没办法，这场已经是第六遍了，每次只要林之解开我的扣子开始亲我我就会全身僵住，几乎控制不了。
　　我深吸一口气，向着马导低下头。
　　“对不起，马导，我……”
　　“马导，煜然弟弟第一次拍nc戏，紧张也是正常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刚好我助理给大家买了点夜宵，不如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马导眉头又紧了紧，但最终还是转身向剧组的工作人员喊道：“休息20分钟再拍。”
　　小小的房间里顿时嘈杂起来。
　　马导回头又看了我一眼：“抓紧时间调整一下，这场戏很重要，今天晚上必须拍出来。”
　　“好的，马导。”我点头应下，心里却丝毫没底。
　　“还好吗？”
　　马导走后，我肩膀上的手的主人开口询问，语气一如既往的亲近，似乎我们并不是两年零联络，三天前才刚又见面的前同事。
　　我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同时不着痕迹地躲开那只手，心情愈发糟糕以至于没控制好表情，轻微皱着眉，对他说了一句：
　　“我没事，谢谢林哥。”
　　说完便自觉狼狈地快步走出了这间作为片场的卧室。
　　助理小叶迎上来要给我递水，我胡乱地摆了下手，止住他的动作，然后绕开人群，躲到了客厅的阳台上。
　　虽然是冬季，但是W市地处南方，不算冷，我穿着剧中人物的的长袖睡衣，也只是感觉到有些轻微的寒意。
　　我应该尽快整理一下情绪，免得一会儿开机又拖慢整个剧组进度。
　　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是我做不到。
　　我的脑子里全是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历历在目，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裹挟进名为林之的深渊，万劫不复。
　　我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臂交叠着趴在栏杆上，埋下头，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