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星河（GL）》一叶红舟

4、第 4 章

　　余姚来到洗手间，双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突然自嘲地笑了。
　　装什么装啊，来之前明知会发生这种事，怎么事到临头还退缩了呢。
　　余姚到这一刻才发现，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之前觉得自己不接受潜规则是因为对方筹码不够，可如今筹码足够多了，自己还是非常抵触。
　　直到此刻，余姚开始明白，进圈这八年，无论再怎么改变自己为人处事的方式、自己的行为举止，强迫自己向“圈里人”靠拢，都不过是换了张皮而已，骨子里的清高与孤傲从未变过，之前所有的借口不过是为了掩饰这点可笑的自尊罢了。
　　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如果没有足够的背景和运气，所谓的傲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余姚不是自带资源的富二代，运气也一直都不大好，却有着不少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的东西，真是可笑。

　　想到为了省钱偷偷停药的母亲和主动休学照顾母亲的弟弟，镜中人的眼神愈发坚定，恶心就恶心吧，就当演场戏了，有什么难的。
　　刚要出门，李总监就推门进来了。
　　“李总监，这是女洗手间。”余姚小声提醒。
　　李逸并未回应，他先是朝里扫了一眼，确认洗手间里的隔间门都打开着，没有其他人在，随后从工作台拿了块“清理中，请勿打扰”的牌子放到了门外。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李逸盯着余姚，语气肯定地说道，“你想逃。”
　　余姚讨好一笑，“李总监，我就是过来补个妆。”
　　“得了吧，骗得了我，骗得了你自己吗？”李逸顿了顿，说道，“我记得你，六年前我在做星探，就是我把你挑出来，并且大力推荐给陈总监的。”
　　“是吗，那真是谢谢李总监了，要不是您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跑龙套呢。”余姚不清楚李逸要干嘛，只能顺着他说下去。
　　“行了，这种客套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估计你心里得恨死我。当年要不是陈总监横插一脚，你就签了星耀了，凭你的长相和实力，现在哪还有蒋丝什么事儿。”
　　“李总监哪里的话。”
　　“我过来就是想提醒你，就算你受不了，也得乖乖回去，你不是大牌，也没有靠山，得罪了那三位，别说公司你待不下去，就连整个圈子你也别想待了。”李逸盯着余姚看了半晌，叹了口气，“运气不好，在别的事情上就多努力，这三位投资人别人连见都见不到，机会就摆在你眼前，怎么做全看你自己。”
　　李逸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余姚，也不再继续说了，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叮嘱，“这个齐总是前不久空降的总经理，他的背景我不太清楚，但如果你还想在公司出头，在他面前多多表现，给他留个印象总是没错的。”
　　“谢谢李总监提醒。”余姚朝李逸鞠了个躬。
　　不管是因为当年的愧疚，还是因为他为人本就如此，圈里的善意本就不多，能遇到这种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余姚打心底里感激。
　　“补好妆就赶快过去吧，都等着看你表演一曲惊艳众人呢。”
　　李逸说完，转身打开门就走。
　　结果一推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
　　“洗手间能用了吗？”尹清越问道。
　　李逸也不怕别人看到，说了句“能用”就离开了，留下余姚和尹清越两人面面相觑。

　　正事说完后，Emma与顾梓一直在聊林淑仪的陈年往事，尹清越不好继续听下去，就说出门透透气，结果就在欣赏瓷器时看到了对面走廊上匆忙赶往洗手间的余姚。
　　尹清越一眼就认出了她，想都没想刚要赶过去，就看到一个男人随后也进了洗手间，走到门口还发现有一块“清理中”的提示牌。
　　怕余姚碰到了变态发生危险，尹清越就想把门破开，结果走到门前就听到了李逸的那一番话。

　　尹清越只是在四年前看过余姚的一部文艺短片，对她的全部了解仅限于她在社交媒体中选择性发布的碎片信息，但由此拼凑出的是不完整的余姚，自己对她的过往仍旧一无所知。
　　刚刚听到的则是一个不同于社交媒体上完美的像假人一样的余姚，而是更加真实鲜活的余姚，尹清越心里有种溢出来的满足感。
　　“小姐，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洗手间可以用了。”余姚说完就要出门。
　　“等一下。”尹清越还想多说些什么，但马上意识到两人只是第一次见面，一时间有些语塞。
　　“还有什么事吗？”余姚笑着问道。
　　面前的女孩子明明长着一双很勾人的狐狸眼，但莫名有种天真懵懂的气质。很美，很吸引人，余姚心想。
　　“你的口红有点掉色，可以用这个补一下。”尹清越拿出包里的口红，“新买的，我还没用过。”
　　余姚本不应该收的，但不知是不是受美人蛊惑，竟然接过口红开始在嘴边涂抹。
　　余姚也不看镜子，只是盯着女孩子眼中的自己，慢慢地涂完了整个嘴唇。

　　“现在可以了吗？”
　　尹清越看呆了，余姚今天的造型和自己记忆中的文艺片女主角一模一样，眼前的人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影子逐渐重合。直到余姚将口红递过来，尹清越才慢慢回过神。
　　看到唇峰处的颜色有些不均匀，尹清越也不急着接过口红，“唇峰那里还是有点不对，”在包里翻找一番后，拿出一包纸巾，“再擦一下就好了。”
　　余姚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很有意思，忽然间有股恶趣味，有意要逗逗她，“我的手还湿着，麻烦你帮我擦一下吧。”
　　尹清越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怕余姚反悔似的，说了句好就马上抽出一篇纸巾在余姚嘴边轻轻擦拭。
　　余姚没想到对方竟然当真了，但还是欣然接受。

　　余姚的嘴唇很软，尹清越的手很嫩，两人都静静地享受着两者隔着一层纸巾触碰彼此时带来的奇异感觉，闻着身上不同香水味纠缠时产生的独特幽香。

　　“越越，怎么来这里了？电话也不接，我找了你好久。”
　　Emma的突然到来让两个人都有些猝不及防。尹清越慌张地收回手，朝余姚抱歉地笑了笑，朝Emma走去。
　　余姚回过神，朝尹清越的背影看了一眼后，向相反方向返回包厢。
　　怎么搞得像偷情一样，余姚走在路上时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直到返回包厢，余姚的脸上都还带着笑意。
　　包厢里，刚刚跳女团舞的女孩儿已经坐在余姚的位置上和明董谈笑风生，身子时不时的向明董倾斜，房间里的其他男士都在盯着性感女郎跳爵士舞。
　　经历过刚刚的一小段“艳遇”，余姚自动给眼前的景象加了层滤镜，虽然依旧恶臭，但不再像之前那么刺眼。
　　李逸见余姚坐到了剩下的空位上，暗暗松了口气。
　　一曲舞毕，吴董似乎有些意犹未尽，问微微喘气的女孩子会不会唱歌。女孩儿自然不敢违拗，连中场休息都没有，马上投入下一场表演。

　　尹清越不知怎么，不是很想让Emma看到余姚，于是拉着她走到一边，“找我什么事？”
　　Emma以为尹清越只是去个洗手间，也没想太多，“刚刚顾阿姨说投资人也在这边吃饭，让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好，走吧。”
　　回到包厢，顾梓正面露难色地与林淑仪说话。
　　“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发那条朋友圈，也不该忘记朋友圈分类。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我帮你找个借口就行，本来就是临时约的，又不是非去不可。”
　　“那投资怎么办？”
　　“大不了不要了，愿意投钱的多的是，干嘛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投资确实好找，但能在短时间里拿出来这么多的，现在也只有他了。”
　　“老东西，看准了我着急拍戏呢，搞这种事情。”
　　“走吧，把金主哄高兴了才是要紧事。”
　　林淑仪见Emma与尹清越都回来了，拉起顾梓就往外走，“别耷拉着脸了，要去见财神爷了还不高兴。”
　　“屁的财神爷，没听说过哪家财神爷主动要求香客给他敬酒的。”
　　“好了，多正常的事儿啊，我都没说什么，你生什么气。”
　　“我就看不得别人对你呼来喝去的，一会儿你敬个酒就得了，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好，都听你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一个包厢门口，隐约间还能听到一段女高音。
　　推门进去，一位身着红裙的性感女郎刚刚唱完一段歌剧。
　　席间一位满面红光的男人见她们进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刚刚说的贵客来了。”

　　顾梓显然是与齐总认识的，相互间点了点头也算打了个招呼。
　　他身边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也放开了怀里的小姑娘，说道，“原来是林淑仪大美人啊，刚刚吴哥说叫个贵客来让我们开开眼，我还不信呢，没想到吴哥面子这么大，直接让这位仙女过来了。”
　　这番话让吴董很受用，“哪里哪里，人家过来也是看在诸位的面子上。”
　　“吴哥谦虚了，林大美人可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今天也算是托吴哥的福，让我们见到本人了，要不然，单靠我们手里的几张票子，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呢。”另一边的男人附和道。
　　这句话虽然捧了吴董，但也有点暗讽林淑仪拜金的意味，明显有些冒犯了。

　　林淑仪属于有天赋并且非常幸运的那一类人，还是学生时就凭借一部文艺片获得影后并因此被大公司签下。公司力捧加上自身的努力，林淑仪在演艺道路上走得顺风顺水，把国内的奖项得了个遍，在国际各大电影节也频频露脸。
　　刚刚的人说的确实没错，像林淑仪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用为了资源折腰。当别人参加几十次饭局就为了得到一个小配角时，她只需要在必要的饭局上露个脸就能当上大制作的女主，其他不重要的场合根本不需要、也不屑于参与。进入半退休状态后，开始给朋友面子特别出演配角，参加酒局这种事更是和她没什么关系了。所以进圈这么多年，见过林淑仪本人而且还和她吃过饭的人确实不算多。
　　但这并不等于只要出的钱够多，林淑仪就一定会和他吃饭，毕竟她主演的戏，也不是谁都能得到投资名额。

　　顾梓面露不虞，但也不好表现出来，“看来美人在前，诸位老董已经把我忘了。”
　　“怎么会，林大美人能来，也有顾大制片的功劳。”吴董慢悠悠地说道，“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我找的拍摄公司，我们刚刚才谈好，新戏交给她们拍摄。”顾梓转身向尹清越和Emma介绍，“这位就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人，吴董。”
　　尹清越和Emma向他问了声好。
　　吴董显然对林淑仪更有兴趣，敷衍的地应了一声后继续对林淑仪说话，“林小姐能来参演我这部戏，吴某感到非常荣幸，请林小姐过来也只是为了和你喝个酒，交个朋友，林小姐不会觉得我冒犯吧？”
　　林淑仪浅浅一笑，“怎么会？”，随后拿起早就给她准备好的酒一饮而尽，“这杯酒是我敬吴董的，我能演这么大投资的电影，全靠吴董抬举。”
　　许是喝的有些上头，陈董开始胡乱叫喊，“这算什么敬酒，起码也要。。”
　　“陈董这样子一看就是喝尽兴了。”顾梓止住陈董的话，“淑仪算是我这部电影的一个宣传点，您要是趁醉说了什么把她气走了，损失的钱我可要找您要啊。”
　　半是玩笑半是威胁的话一出，陈董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有些畏惧地看向吴董的方向，“吴哥，我喝上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吴董也不回话，局面有些僵持。
　　“该谁表演节目了？别以为有人来了就可以躲过去啊。”明董有意打破这份尴尬，这话一出，陈董明显松了一口气。
　　“对啊，还有一位呢，吴董您不知道，小姚之前学过京剧，身段和长相放眼整个圈子也是一等一的呢。”李逸适时补充道。
　　“是吗，那可得好好看看。”明董说道。
　　“对啊，顾大制片也一起吧，看看这样儿的能不能上你的新戏。”李逸早就让服务员填了几张椅子，邀请顾梓几人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