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桩》闲亚

10、（十）

　　严微出院的那一天，脸上还有未愈的鞭痕，手上缠着绷带，嘴角青紫未消。

　　姜斌开着车，带她一路向郊外驶去。

　　她看着窗外渐渐变得荒凉的景色，脸色变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内心陡然升起。

　　“你要告诉我许幼怡的去向，是不是？”严微开口问他。

　　姜斌沉默不语，只是踩了踩油门，又加速了一点。

　　严微几乎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了。

　　但当车开进墓园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自己未愈的伤痕上。

　　等严微真正站在许幼怡的墓前时，她反而哭得没那么厉害了，眼泪也几乎干了，或许只是被风吹干的。只是红肿的眼眶让她没有办法掩饰自己当下的情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直截了当地发问。

　　姜斌叹了一口气，终于娓娓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次姜斌带队去了严微提供的地点，却扑了个空，他立刻意识到了严微会有危险，但无论怎么尝试联系严微，都已经联系不上了。

　　严微下落不明，没有别的办法，姜斌只好冒险向那个特制手机发送了一条加密信息。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他收到了短信回复，居然也是用相同的方法加密的。

　　那个短信解码以后的内容是：严微有危险，你们要救她。

　　姜斌心头一惊，显然这短信不是严微发的，但发短信的人又知道警队与卧底联系专用的秘密编码。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立刻又发消息过去：你是谁？如何救她？

　　等了好一会，手机上才有回音：苦肉计。

　　姜斌看着这三个字，感到不明所以。“苦肉计”是什么意思？苦的是谁？计又是什么？

　　但他这次没有等多久，又一条信息发过来，是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这条信息的末尾注明了它的含义，是新的交易时间、交易地点。

　　此后就再也没有信息发过来了，无论姜斌怎么问都没有任何回音。

　　到了信息指明时间的那一天，姜斌犹豫再三，还是向上级申请了行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可以相信那个发出消息的神秘人。果然，他们将正在交易的周衡等人抓了个正着，于是整个犯罪集团几乎被一网打尽。姜斌从一个小喽啰那里问到了严微的关押地点，便追过去，顺利将奄奄一息的严微解救出来。

　　“那许幼怡呢？许幼怡她……发生了什么？”姜斌讲到此处，严微已经忍不住发问。

　　姜斌叹了口气，道：“你别急，继续听我说。”

　　那天的抓捕行动并不十分顺利，差点让周衡跑了。姜斌当时还不知道许幼怡是谁，只看见周衡和一个女人一起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跑，便立刻带着一队兄弟追了上去。他们追得并不费力，但追到近处，才发现周衡身上有枪——不仅他有枪，那个女人手上也有。

　　两只手丨枪对阵特警队十数人的精良装备，自然是不可能取胜的，但谁知道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误打误撞地走进了这个危险的对峙地带——此处是一个废弃工厂，靠近乡村，时常有小孩流窜过来玩耍，突然出现倒也不算不合情理。

　　周衡看见这个小姑娘，眼睛立刻放光，一边用枪指着警察，一边快步奔了过去。

　　姜斌大叫不好，但此时周衡距离小姑娘太近了，而警队的人距离他们又太远了，断然射击的话，反而有可能误伤小姑娘。

　　但枪声还是响了，却是那女人手中的枪发出来的。

　　那枪是对着周衡开的，但打偏了些，只击中了他的肩膀。

　　周衡转过身，不敢相信地看向女人。

　　“许幼怡，是你。”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狠厉，“原来背叛组织的人是你！”

　　姜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一时间枪声大作，然后周衡和许幼怡二人同时倒在了地上。

　　许幼怡第二枪没有打偏，但周衡第一枪就打中了。

　　等警察把两个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严微呆呆地站立在许幼怡的墓前，看着那张黑白照片上的熟悉的笑脸，感到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你……节哀顺变。”姜斌劝她。

　　“不，她是犯罪分子。”严微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冰冷地发出来，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的声音了一样，“她是犯罪分子。”她机械地又重复一遍，“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姜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他沉默了一会，又对严微说：“你过来，这边还有一个人，你应该看看。”

　　他带着严微走到另一个园区，在一个墓碑前面停下脚步。

　　那个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警服，笑起来很好看。

　　墓碑上的名字写着，“张晚”。

　　严微看着那墓碑，她愣住了。

　　姜斌沉痛地解释：“她是缉毒警察，一年前牺牲的。”

　　严微本来想问一句什么，但姜斌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许幼怡的遗物中有一封信，是给你的，你应该看看。”他将信递给严微。

　　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来，她努力板着面孔，但没有办法掩饰的是，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她手忙脚乱地把那封信打开，就站在那里，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信不长，但她读了很久很久，读到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地猛烈颤抖起来，手指紧紧地捏着那封信，捏得骨节发白。

　　她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蹲下去，终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一个连挨打受折磨时都不愿发出一声喊叫的人，此时哭得像是一个无助的婴儿。

　　她就那么撕心裂肺地哭着，哭得缩成了一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