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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微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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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天气阴沉,雨到了清明这天终是下了下来,一大早,佘秀琴就带着昝欢去了南山郊区的陵园,给昝正德扫墓。
要在南山陵园买一块墓地并不便宜,当初佘秀琴决定卖房,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赔偿车祸中的受害者。
昝正德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才宣告死亡,他的医疗费用以及另一个受害人的后续医疗费加起来,像一座大山压在佘秀琴肩上。家里的积蓄很快便被掏空了,昝正德宣告死亡后,总不能一直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除了受害者的赔偿款,还得给昝正德买块墓地。
陵园不兴点香烛烧纸钱,佘秀琴买了一束白菊让昝欢抱着,一手牵着她一手撑着伞站在一旁, “把花放下,再给你爸磕三个头。”
雨势不小,地面已有积水,昝欢略一犹豫,还是照做。
磕完头,佘秀琴从包里拿出纸巾给昝欢擦膝盖上的水,边擦边问:“有没有什么话想跟你爸说的?”
昝欢摇摇头,佘秀琴摸了摸她的脸,微笑着说:“别怨你爸,他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
七八岁的孩子,平日里再懂事,也不大懂得这话里的深意,她只知道,她爸车祸去世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她妈,为了收拾这个烂摊子,她和妈妈搬离了自己的家,生活得很拮据。
清明放假三天,许徵跟着赵兰娟回了外婆家,佘秀琴只在家陪了昝欢一天便回厂里上班了,玩伴不在家,昝欢跟小区里其他孩子又玩不到一块儿去,佘秀琴只好把她带到厂里。
假期结束的前一天,许徵回来了,书包装得鼓鼓的,进了门直往昝欢房间里冲。
佘秀琴难得下个早班,见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往房间走,只当两人玩去了,转头进了厨房。
“你怎么还带了书包?”昝欢疑惑地看他,“作业没写完吗?”
许徵压根没把作业放心上,扯开书包的暗扣,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昝欢的小书桌上。
杏脯、桂圆、鱼皮花生、大白兔奶糖、巧克力……
一堆吃的,一下将小小的书桌占满了,昝欢惊愕的脸上难掩兴奋,“你哪来这么多吃的?”
佘秀琴每天也会给昝欢一块钱零花,那时候的物价不一样,一毛钱一袋儿的零食百花齐放,但昝欢舍不得花,几乎全都偷摸攒了起来,但她终究还是个小孩,看到别的同学吃她也会嘴馋,偶尔想着要不花一块吧,反正妈妈给我就是让我花的,可回到家看到妈妈还在为了生计加班未归,又心疼地开始自责。怕自己意志不坚定,她在学校几乎都是绕着小卖铺的方向走。
“我大姨给我买的。”许徵指着桌上的东西,“都给你吃吧。”
昝欢发现,许徵自从不爱喝牛奶后,开始变得越发挑食,不爱吃的东西一样接着一样,至此,昝欢彻底沦为了他的“垃圾桶”。
昝欢看着桌上的东西,馋虫在舌尖上跳动,致使其分泌出更多口水,趁许徵不注意偷摸咽了下去,不确定地问:“这些……你都不爱吃?”
“我在外婆家都吃过啦,这些都是没吃完的,我已经吃腻了。”许徵说着拿起一个五颜六色的糖纸拆开,将里面的巧克力递到昝欢嘴边,“你咬一口。”
昝正德还在世时,偶尔也会给昝欢买巧克力,母亲说甜食吃多了会蛀牙,因此骂了父亲好几回,再后来,昝欢就再也没机会吃到过了。
巧克力浓郁的甜腻香气瞬间萦绕于鼻尖,昝欢刚咽下去的口水又快速分泌出来,她舔了舔嘴唇,就着许徵的手咬了一口。
巧克力是空心里,一口下去,里面包裹的水瞬间流了出来,带着点春末的凉意,有地进了昝欢嘴里,有地顺着剩下的半颗边缘淌进绚烂的糖纸里。
味道很冲,昝欢皱起眉,“酒?”
“不懂了吧?这叫酒心巧克力。”许徵得意道:“没吃过吧?我大姨从京市买回来的。”说罢偷偷往门外望了一眼,小声道:“说小孩子不能多吃,我偷拿的。”
巧克力里还可以装酒?昝欢从来没听过,觉得新鲜,刚刚那半口囫囵吞枣根本没尝出味儿,许徵将手里剩下的半颗给她,昝欢含进嘴里,舌尖瞬间被淡淡的酒香和融化的甜腻包裹,好吃中,隐隐带点小孩子背着大人偷摸喝酒的刺激。
昝欢舍不得两口嚼碎了咽下,放在嘴里慢慢抿,抿到最后只剩一点,才不放心地问:“这个会吃醉吗?”
许徵摇摇头:“我大姨说会,不过我觉得她是吓唬我的,我表哥说他一个人能一次性吃完一整袋,他就不会醉。”
昝欢转头看向桌上那一大袋,估摸着倒出来能装她家客厅茶几上的果盘一满盘,当下不由佩服地竖起大拇指,“你表哥真厉害!”
“那当然了,我表哥会得可多了。”许徵脸上就差写着得意两个字了,炫耀道:“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两个小孩躲在屋里诉说着彼此这三天假期的趣事,除了扫墓和跟妈妈一起做青团,昝欢这两天都跟佘秀琴待在厂里,工厂里没什么好玩的事,不过她倒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是妈妈同事的女儿,叫沈静,两人一般大,不过不在一所小学,平时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比起昝欢,许徵这三天过得可谓相当丰富了。下河抓蟹,上树掏鸟,平时没敢干的都干了,用赵兰娟骂他的话说——鼻子上都是脚印。
“那个螃蟹就趴在石头下面,笨得要死,把石头搬开它都不带逃跑的。”许徵笑得东倒西歪,“我还是头一回见那么小的螃蟹。”说着他收拢十指比划了一下,“还没鹌鹑蛋大。”
昝欢又剥了颗巧克力丢进嘴里,“那么小拿来干嘛?”
“吃啊。”许徵面目狰狞地比划着,“把脚都掰掉,在水里洗洗一口一个。”
昝欢嘴里的巧克力瞬间就不香了,嫌弃地皱起眉,“生的?直接吃?”
“对呀。”许徵一副你真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得意道:“味道还行吧,有一丢丢咸。”
昝欢:“壳都不去啊?跟着屎一起吃?”
“我表哥说螃蟹还在吃奶的年纪,所以肚子里没有脏东西。”许徵鄙夷道:“你可真是乡巴佬,可惜我表哥不让我往家带,不然一定得让你也尝尝。”
昝欢三两下嚼碎巧克力咽下,心里并不可惜许徵没给她带,道:“你表哥对你真好。”
“那当然了。”许徵骄傲道:“那么多螃蟹,他一个没吃,全让给我了。”
昝欢羡慕道:“我要是也有个哥哥就好了。”
许徵将桌上的零食推到她面前,“我对你不好吗?要什么哥哥。”
昝欢想想是这么回事,咧嘴笑了。
“不过,你真想要哥哥也不是不行。”许徵说:“下回我表哥来我家,我让他也当你哥哥就是了。”
昝欢高兴道:“可以吗?”
“当然。”许徵挺起胸膛,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不过,我表哥最讨厌爱哭鬼了。”
昝欢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哼道:“我早就不爱哭了。”
两人聊得起劲,昝欢就多吃了几颗巧克力,直到佘秀琴在外面喊吃饭,两个小孩才终止话题出去。
佘秀琴用前两天剩的艾草蒸了一大盘艾饼,让许徵拿回家跟父母一起吃,结果一端出来,便见女儿满脸通红,吓得差点把盘子给扔了,凑近一瞧,隐约闻到一股子酒味儿。
酒心巧克力含酒量并不高,不过昝欢还是小孩,加之她可能对酒精异常敏感的体质,一点点见效就挺明显。
两个小孩自然免不了一顿骂,要不是佘秀琴拦着,许徵免不了一顿打。
即便挨了骂,昝欢心里也是高兴的,她将拆掉的巧克力糖纸一一展开,一张张叠在一起,“爸爸以前也会给我买巧克力,不过都没有这种带酒的。”
重话在舌尖滚一遭被迫咽回了肚里,佘秀琴心里五味杂陈,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声音发沉,“以后想吃,妈妈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