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情书》咫渊

10、10：承诺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袁叔叔，昝欢没来由地生出几分陌生的抗拒，一个猜测隐隐在心中发酵，她还没来得及细究，报名的舞蹈大赛便开始了。

　　不枉她苦练这一个月，名次公布的时候教她的老师都没想到，排名第四的成绩，这在区里算是相当不错的名次了。

　　学跳舞的时候昝欢从没想过参加比赛，甚至去拿什么奖，直到舞蹈老师三番两次提及，她勉力答应下来，一开始也没想过全力以赴，是许徵那句随口而道的“惊艳”给了她动力。

　　莫名的，她想要再惊艳他一回。

　　当她将得奖的水晶奖杯放到他面前时，许徵微讶的神情让她通身愉悦。

　　“你的？”许徵看着上面印着‘区舞蹈大赛四等奖’字样的奖杯抬了抬眉毛，“不会是你找哪个打印店做的吧？”

　　“去你的。”昝欢没好气地在他肩上甩了一巴掌，作势要把奖杯拿回来。

　　“哎呀，开个玩笑，你看你。”许徵笑着将奖杯举了起来，任凭昝欢怎么伸长了胳膊也够不到。

　　小时候明明没她高，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上了初中后就跟吃了生长素似的，个子一下就窜到了她前面，现在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

　　“你平时要是有你跳舞的时候文静就好了。”许徵不怕死地火上浇油道。

　　昝欢试图蹦起来抢奖杯的动作一顿，莫名想起几年前的那场国庆晚会，他称赞何娜娜鄙视她的画面瞬间历历在目。

　　昝欢颓然收起攻势，难得有些小赌气地道：“是呀，我骨子里就是个粗鄙的女汉子，行了吧？”

　　“哪有你这么娘们唧唧的汉子。”许徵反手将她的书包从胳膊上扯下来，往肩上一甩朝前走去，“走，庆祝庆祝。”

　　昝欢以为的庆祝，不过是校门口小卖部五毛一包的辣条，她压根没抱什么期待。

　　眼看着小卖部远远被甩在了身后，昝欢后知后觉地快步跟上，好奇道：“去哪儿？”

　　许徵难得大手笔，带她去了夜市的一家烧烤摊。

　　沈静和李司滔已经到了，桌上摆着一小盘烤串，见两人到了，把菜单递过来，让他们再点一些。

　　李司滔是李徵的同班同学，平时许徵就老跟他一块儿踢球，昝欢经常跟许徵一起，见过他很多次，彼此还算熟。

　　“快，奖杯给我瞧瞧。”沈静迫不及待地搓搓手，“要不是今天要上课，我肯定去现场看。”

　　“有光盘。”昝欢笑说。

　　许徵抽了两张纸铺在桌上，这才把奖杯放上去，夜市的灯光整体偏暖黄，光亮映照在水晶一样透明的奖杯上，熠熠生辉。

　　沈静摸了摸奖杯上方比着舞蹈动作的小人，“你这个会给中考加分吗？”

　　昝欢点头，“念艺术班的话会有加持。”

　　话题从得奖一下跳到了高中择校，翻年就只有一学期了，大家的成绩各有不同，不知道高中是否还能在一所学校，一时间难免惆怅。

　　时间不会给他们太多惆怅的余地，十二月一翻就是新的一年，因为要冲刺中考，一个月的寒假天数被克扣掉三分之一，就连一向对学业看得比较淡的佘秀琴也跟着紧张起来，私下找人打听了好几所高中去年的录取分数以及是否需要交取择校费等。

　　三月三号这天正好是周六，连绵的春雨总算消停下来，准中考生不配放假，昝欢如常地吃过早饭后去学校补课。

　　出门前她回了趟房间，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放进书包里，跟佘秀琴打过招呼后出了门。

　　许徵单肩挎着书包带倚在她家门边的墙壁上，眉眼惺忪，哈欠连天，见昝欢出来，掀掀沉重的眼皮，嘟囔她墨迹。

　　“吃早饭了吗？”

　　许峥又打了个哈欠，“吃不下，一会儿饿了上小卖部买个面包吧。”

　　昝欢瞅一眼他疲态尽显的脸，猜测：“你昨晚是不是又偷偷打游戏了？”

　　“打什么游戏……”许徵侧头觑她一眼，“看书呢。”

　　昝欢撇撇嘴，明显的不信。

　　“你不是想去明嘉吗？”许徵搓搓脸，三两步跳下台阶。

　　年前那次为昝欢庆祝得奖的聚会，大家都说了自己想念的高中，回去的路上，昝欢问许徵想念哪怕学校，许徵对此似乎并不上心，能念哪所就念哪所。

　　“我们小学初中都念的同一所学校，突然不在一起，我应该会不太习惯。”昝欢说。

　　许徵拎着她的书包走在前面，闻言回头扫她一眼，街边霓虹的灯光照得她半边脸红通通的，眼角也跟着染了色，那双杏眼里盛着光亮，像颗浸水的玻璃球，仿佛要哭出来。

　　许徵啧了声，“不就一个学校么，多大点事，小小明嘉小爷还不放在眼里了。”

　　昝欢那时只当他随口说大话的毛病又犯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眼下突然听他这么说，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中盛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喜，“你也想去明嘉？”

　　许徵啧了声，扭头往楼下走，边走边道：“试试看吧。”

　　明嘉是市重点高中，对中考的分数要求很高，昝欢问过班主任，她这成绩在班上只算中等水平，以这个成绩考明嘉会比较难，明嘉每个年级都会开设一个艺术班，如果这学期好好巩固一下，再加上她之前的得奖经历，报明嘉的艺术班问题不大。

　　许徵的成绩比她还逊点，又没有别的加分项，估计挺难。

　　“我听说，体考成绩特别优异也会加分。”昝欢追上他，“你球不是踢得好吗？”

　　许徵像看傻子一样睨她一眼，“中考体考又不考踢球。”

　　昝欢：……

　　“别多想了，你自己好好复习吧。”许徵从楼道里推出自行车，“小爷虽然平时懒散了点，但脑子还是挺灵光的，看我临时抱个佛脚，惊瞎你的双眼。”

　　昝欢扑哧笑出声来，在他长腿跨上自行车时从书包里拿出包装精美的纸袋，“许小爷，生日快乐，祝你愿望成真。”

　　许徵怔了一下，伸手接过，“算你有点良心，没忘了我的生日。”

　　许徵迫不及待地当着昝欢的面拆了礼物，是个钥匙扣，底下挂着个抱着足球的卡通小人，卡通人穿一身熟悉的红白校服，五官跟许徵有点像，只不过是Q版的，看起来略萌。

　　“我让沈静教我做的。”往年生日也会互送礼物，不过一都是花钱买的，昝欢头一回自己手工做，做的时候不觉得，送出去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她抿抿唇，把卡在喉咙口的那句“喜欢吗？”临时改成了“能看吗？”。

　　许徵看了她一眼，突然抓起她搭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手，举到半空中左看右看。

　　昝欢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正欲开口，便听他道：“什么时候把手拿去进修了？”

　　昝欢：……

　　沉默间，许徵已经掏出钥匙将卡通人挂了上去，他随手晃了两下，“做了多久啊？”

　　昝欢手笨，加上平时时间有限，Q版的小人五官还得照着许徵的模样捏脸，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个小物件，却是耗费了她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昝欢没说实话，怕许徵笑话她笨，含混道：“ 小case啦。”

　　“看你这么用的心的份上，我要不考个明嘉是不是都对不起你？”

　　昝欢点头：“是。”

　　不知道是不是生日礼物起了作用，接下来的日子，许徵还真有点“迷途知返”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的范儿。

　　五月一过，天就开始热了起来，从考场出来，太阳晃得人眼晕。

　　考完后班主任号召大家回了趟学校，教室里围着对答案的同学，昝欢没怎么参与，她向来是考过就算了，对答案只会让自己产生焦虑心理，自然，她也没问许徵考得怎么样，难得轻松的一天，何必徒增压力。

　　班主任讲了些煽情和祝福的话后宣布解散，昝欢看着空落落的教室，后知后觉出两分伤感。

　　小学毕业她无波无澜，是因为她跟班上的同学关系浅淡，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愿，初中班上还真没让她遇见小学同班的人。初一入校摸底考分班，意外地和沈静分在一个班，她性格向来开朗，带着昝欢认识了许多同学，渐渐地，她也没之前那么内向了。

　　乍然离开熟悉的环境，与熟悉的人分开，昝欢还有点不适应。

　　“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在同一所学校。”沈静那么开朗的人，也开始惆怅起来。

　　沈静虽然七岁才学会拿筷子，念书这块儿却是个潜力股，初一入校摸底的成绩不太理想，但三年学下来，硬是让她回回都挤在班上前三。

　　“你的成绩考明嘉应该没问题。”昝欢安慰道：“就算咱们不在一个学校，也还是好朋友。”

　　早上出门，佘秀琴交代她学校这边结束后早点回家，昝欢知道她一大早就去市场买菜了，估摸着是想做顿好的犒劳她考试前的辛苦。

　　李司滔约了许徵庆祝考试结束，昝欢便一个人回家。

　　才踏进三楼的楼道，昝欢便从没关严实的门缝里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一边猜测佘秀琴给她做了什么好吃的，一边推开门。

　　屋内的景象却让她愣在了门口。

　　客厅的餐桌上除了摆了几盘炒好的菜外，还坐着放一个半人高的粉色小熊，小熊用透明的胶纸包着，封口处用粉色丝带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厨房的推拉门大开着，里面站着两道身影。

　　佘秀琴拿筷子夹了块鸡肉吹了两下，递到旁边的中年男人嘴边，自然地道：“尝尝咸淡。”

　　男人微张着口吃下，点点头又竖起大拇指，“好吃！”

　　佘秀琴笑着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骂他就会捡好听话说。

　　昝欢站在门外，两腿发僵，尴尬爬满了脸颊，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

　　倒是男人侧身的时候瞟到了门口的人，忙道：“欢欢回来啦。”

　　佘秀琴这才跟着扭头看来，对上昝欢的表情，她的身体僵了僵，与旁边的男人稍稍隔开了些距离。

　　昝欢抿了抿唇，僵硬地叫了声“袁叔叔好”，进门，弯腰换鞋。

　　自上次佘秀琴入院，袁洪涛衣不解带地照顾三天，昝欢就隐隐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这小半年里，佘秀琴半点没在她面前表露出来，昝欢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撞见刚刚那一幕。

　　佘秀琴独自抚养她这么些年，会想找个人陪伴并不奇怪，她倒不是反对佘秀琴再找，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你感觉自己考得怎么样？”

　　饭桌上佘秀琴盛了碗汤放到昝欢面前，自然而然地聊起了这几天的考试。

　　没等昝欢接话，袁洪涛道：“考完了就放轻松，约同学出去玩一玩，等分数下来自然就知道考得怎么样了。”

　　昝欢看了他一眼，脸上神情不变，心里却是赞同的。

　　“袁叔叔有个女儿，叫思雨，比你大一岁，在明嘉中学念高一，等她放假叔叔介绍你们认识。”

　　这话里话外的潜台词敏感如昝欢，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看一眼佘秀琴，点头应下。

　　桌上的熊是初次登门送给昝欢的礼物，除此之外，袁洪涛还给她准备了一份毕业礼物——一部翻盖的银色小灵通。

　　这两年手机陆陆续续得到广泛使用，小灵通算不上多新潮的玩意儿，不过在同学间流传仍旧稀有，据昝欢了解，班里也就家庭条件很不错的两个同学有。

　　许徵的大姨倒是送了他一部作为生日礼物，赵兰娟怕他玩心重，一直没拿给他。

　　小灵通小巧精致，开机、来电、短信、翻盖的时候，中间的指示灯会闪烁五彩光。

　　昝欢还没说话，佘秀琴倒不好意思了，“怎么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还好，不算贵重，厂里经常加班，孩子有部电话平时有事也好联系。”

　　这话正好说到佘秀琴心坎上，再加上两人明里暗里的关系，佘秀琴便也没再推辞，让昝欢接下道谢。

　　昝欢内心不大想要，拒绝又怕佘秀琴多心她不愿接受袁洪涛，扭捏了两下，终是收下了。

　　饭菜很丰盛，佘秀琴这些年手艺提高不少，昝欢考完试一身轻松地回来，原以为会敞开肚子大吃特吃一番，结果真坐到餐桌上，却失了几分胃口。

　　“最近都瘦了。”佘秀琴给她碗里夹了个鸡腿，“趁着放假好好补补。”

　　昝欢嗯了声，硬着头皮将碗里的饭菜吃完了。

　　袁洪涛很积极，吃完饭主动帮佘秀琴收拾碗筷，佘秀琴假意客套了一下，袁洪涛仿若未闻，便也没再说什么。

　　昝欢坐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视线穿过客厅落在厨房并肩收拾的两人身上，谈话内容昝欢听不大清，不过佘秀琴脸上的笑一直没下来过。

　　心里突然有些堵得慌，像好好走在直线上突然分出个岔，又似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被人投了颗石子，仿佛一直以来的平衡突然被外物打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由升起对未来未知的恐慌。

　　彭洪涛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走前邀请昝欢有空去他家玩。

　　佘秀琴将人送到楼下，回来后叫了昝欢的名字，昝欢知道她想跟他聊什么，心底自发地开始排斥，她扯了个谎说许徵找她有事便出门了。

　　许徵被李司滔约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昝欢站在距小区百米远的十字路口等，想到袁洪涛送她的小灵通，心里五味杂陈。

　　中考完，难得的放纵时刻，许徵跟李司滔偷偷去了网吧，不过赵兰娟今天白班，不敢玩得太晚，踩着挨骂的点搭末班车回了家。

　　老远便瞧见十字路口的路灯下有个熟悉的人影，许徵下车后小跑过去，瞧见昝欢，扬了扬眉，“等我？”

　　“嗯。”昝欢蹲得脚都麻了，扶着电线杆站起身，“怎么才回来？”

　　“去网吧玩了。”许徵说罢还不忘埋怨一句，“叫你不去。”

　　昝欢心说，早知道家里是这情景，她才不回来吃什么饭呢。

　　“怎么了？”许徵见她脸色有异，曲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自己不去的，怎么还不高兴了。”

　　昝欢摇摇头，额头上痛感明显，许徵下手总是不知轻重，可她却仿佛不觉得痛，反而因为许徵的话涌起一股难言的委屈。

　　她撇撇嘴，似要哭出来，“我妈可能要再婚了。”

　　许徵怔了一下，脱口问：“给你找了个后爸呀？”

　　昝欢点点头又摇摇关，“还没说，不过今天来家里吃饭了，还送了我礼物，我估摸着差不离了。”

　　这种事，感受只有当事人明了，旁观者说什么都无用。

　　“怕他对你不好？”许徵问。

　　昝欢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想了想又说，“我知道我妈独自抚养我辛苦，我不反对她找对象，只是……”她抿抿唇，半晌后小声说：“我挺害怕改变的。”

　　就像当初一根筋的要去学跳舞，她的内心既害怕又期待。

　　许徵生为同龄人，设身处地的一想，就能理解昝欢的这种害怕。

　　路灯散发出银白的光，洒在两人身上，夜风吹拂过校服衣角，带起一股名为初夏的暖风。

　　许徵难得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神情多了几分肃然的郑重，他拍了拍昝欢的头顶，大言不惭地宣誓：“放心，谁变我都不会变的。”

　　昝欢闻言抬起脸，银白灯光均匀地洒落在少年身上，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一双眼睛却明亮澄澈，蛊惑着昝欢信以为真。

　　彼时，十六岁的少年并不清楚，一句简单的承诺之于他人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