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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情系科兰伊怜妹 泪洒腾格里祭兄 ...

  •   科兰伊草原,这里居住着几十户牧民。

      绿绿的草地,清清的河水,一群少年在玩耍。
      草丛中盛开着点点野花,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微风吹过,花朵摇曳生姿若隐若现。

      几个小姑娘相跟着采摘花瓣,互相插在头发里,打闹着、欢笑着。不一会儿,她们手中捧着五颜六色的花枝走了回来,互相比较着谁采的花更多更美。经过比较,还是沁达木尼胜出,大家帮她挑选出最美的花,插在头上,叫着“美丽的沁达木尼”,围着她跳起了舞。沁达木尼开心地欢叫,随着众人节拍也翩翩起舞,就像天上的仙女来到人间,为这无边的草原带来欢声和笑语。

      男孩子们另有乐趣,他们一个个下到河里,用树枝削成的长矛叉鱼。鱼儿肥美,在人们的脚下游窜,等他举起渔叉奋力扎下去,鱼儿又摆摆尾迅速游走了,只溅起一片水花。叉子扎在泥里,那小子一下没拔出来,自己倒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跌到水里,小孩子们看见都“嗷嗷”叫着笑了起来。

      “嗷——海日古用嘴叼鱼了!”
      “快来看啊!海日古尿裤子了!”
      “哈哈哈——”

      叫海日古的少年憨憨地笑着从水里爬起来,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走上岸去,稍稍走到一边就解开衣服,打算晒干。
      那边女孩子们听见笑声好奇地向这边张望,正看见海日古在解衣服,惊叫一声远远地跑开。
      男孩们看见又起哄,一边喊着“索布德——乌日娜——海日古过来了!”
      女孩们回头一瞥直到看不见他们才停下来,一个个红着脸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又开始打闹。

      巴图布赫不为男孩的恶作剧所动,他远远地走到前面,正紧紧盯着水中一条游鱼,调整手里的渔叉。鱼儿似乎在悠闲地徜徉,巴图布赫猛然手起叉落,一条肥鱼已然在渔叉上徒劳挣扎。
      看见巴图布赫又一次手到擒来,小伙伴们发出一片欢呼。
      大家认为巴图布赫站立的是一块多鱼宝地,纷纷向他靠拢,希望也能得到好运。

      一会儿,笼起火堆,小伙伴们把鱼架在火上烤熟,很快就香气四溢。孩子们呐喊招呼着,聚拢在一起,准备品尝这鲜美的鱼肉。
      巴图布赫打的鱼最多,最有威信,自然由他分配。
      巴图布赫拿起烤得最好最鲜的鱼,吹了吹,递给妹妹沁达木尼。
      沁达木尼一边吹气,一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巴图布赫关切地问:“怎么样,熟了吗?小心刺。”
      大家都咽着口水,看着她。
      沁达木尼烫得吸了两口气,才说:“真好吃。”
      巴图布赫放心了,拿起其他的鱼一一分给大家,小伙伴们顾不得烫,一个个狼吞虎咽起来。
      一会儿,查干巴日被刺卡得咳了起来,大家一边笑他,一边递给他水喝,阿茹娜上前轻轻拍打他的背。

      夜幕降临,星汉灿烂。
      巴图布赫指着星星说:“看,那些星星,都是去了腾格里的灵魂。”
      沁达木尼依偎着哥哥,看着星星,被那些美丽的星光迷住了。
      海日古说:“我爷爷就在那里。”
      阿茹娜也轻声地说:“我阿妈也在那里,我好想她。”说着,眼中泛出晶莹的光芒。
      查干巴日搂了搂她的肩膀,说:“阿茹娜,别伤心,你的妈妈能看见你呢,你看她还在眨眼睛呐。”
      阿茹娜默默地擦了擦眼睛,不作声。

      大人们的呼喊声传来,孩子们起身熄灭柴火,向家中走去。
      巴图布赫拉了拉阿茹娜的手,高声说:“明天咱们去打猎,怎么样?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有好多狍子。”
      这个提议点燃了大家地热情,孩子们一改刚才地低落,嚷嚷着要去。
      直到大人前来驱赶,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

      晚上,沁达木尼依着哥哥,说:“哥哥,那些星星真是住在腾格里的灵魂吗?”
      巴图布赫搂着她,轻柔地说:“是的。只要不做坏事,去世后都会到腾格里的。”
      “那他们还能记得我们这儿吗?”
      “当然了,他们不光记得,还能看见这儿哩。”
      沁达木尼看着星星,不说话。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巴图布赫低头看看,她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

      母亲乌德巴勒收拾好床铺,巴图布赫将妹妹轻轻放好盖上,坐在床边看着墙上挂的那把巨大的弓发呆。
      乌德巴勒看了看巴图布赫的衣服,上面磨破的洞似乎更大了些,叹了口气,叫过巴图布赫到身边来。

      她找出一些布片和细线,将就着补缀在一起,一边缝补一边说:“巴图,是不是想你阿爸了?”
      巴图布赫应了一声:“嗯。阿妈,阿爸什么时候回来?”
      “听说阿爸他们去了北方,正在和喀尔喀打仗。”
      “我想阿爸,什么时候才能见阿爸?”
      “等打赢喀尔喀,阿爸就会回来的。”
      “我想去找他,我要帮阿爸打仗,然后一起回家。”
      “你还小,再过几年你就能当战士了。”
      “阿妈,我已经长大了。”
      “阿爸以前说过,等你能拉开那张弓的时候就能从军打仗了。再说,你不是还要保护妹妹吗?”
      巴图布赫听了,默然无语:“是的,除了保护阿爸,还要保护阿妈和妹妹。”巴图布赫心中燃起一股承担责任的气概。
      乌德巴勒拉了拉他的衣服,看起来好多了,说道:“巴图,去睡吧。”
      沁达木尼露出甜甜的笑,夜空里,腾格里的星光在诉说着谁的故事?

      芳草萋萋,碧野无垠,一群小伙子在骑马打猎。
      “哥——哥!等等我——”一名少女从后面追来。
      大家放慢脚步,回头看看,再看着巴图布赫开心地笑起来。
      沁达木尼追了上来,洁白的脸色泛着红晕,一边微微喘息,一边说:“哥哥,我也要去。”
      亭亭玉立的沁达木尼已是科兰伊最有名的“美丽的明珠”,见她跟来,小伙子们难掩兴奋之情。

      “哎哟,小尾巴又来了?”查干巴日故意乍乍惊惊。
      “谁是尾巴还不一定呢?哎——阿茹娜姐姐——”沁达木尼翻了翻他,忽然有意拖长声音。
      查干巴日急忙回头,哪里有人?等回过神来,大家都大笑起来,沁达木尼却神色如常,查干巴日讪讪地不说话。

      扎那翻了翻眼睛,说:“妹子,是不是舍不得哥哥呀?”
      大家笑着看看沁达木尼,又看看巴图布赫。
      沁达木尼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扎那看着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一阵酥软,挨到她的身边,说道:“来,哥哥带着你。”说着,伸手要去拉她。
      “啪”的一声响起,只听扎那叫道:“哎哟!”抱着手说不出话来。
      众人看清巴图布赫的马鞭抽到了扎那的手上,都不说话,一副怡然自得,坐山观虎的神情。

      扎那怒号一声,从靴中抽出弯刀就奔向巴图布赫,巴图布赫抽刀挡住扎那的一击。随后两人扭在一起,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巴图布赫将扎那的刀踢掉,挥起拳头狠狠揍了下去,直到扎那哼哼着无力还手才停下。
      众人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场好戏结束,查干巴日跳下马将巴图布赫拉开,哈日查盖过来将扎那拉起上马。

      一时平静,大家呼喝着打马奔了出去,沁达木尼紧随着巴图布赫,开心地唱起歌来,小伙子们跟着和唱衬音。
      这日的收获不少,打到几只狍子、黄羊,查干巴日还射到一只梅花鹿。由于沁达木尼坚持不许杀这梅花鹿,查干巴日只好将鹿送给她,由她去处置。
      谁知后来沁达木尼将梅花鹿带回家中疗伤喂养,最后竟放回草原了。查干巴日听说后很是顿足捶胸,说沁达木尼暴殄天物,欠他一条命,只是从来没敢当面说。

      这一日,沁达木尼去姐妹家玩耍半日,午后独自骑“红宝石”回家。途中经过一片丘陵,只见树木浓郁,鲜花遍野,阳光从树叶间隙落下,形成斑驳的光点。

      这里是小动物的天堂,沁达木尼时不时看见黄鼠从面前快速跑过,跑出老远又回头看看她,滴溜溜的小眼睛透出精明狡黠。
      沁达木尼看它煞是可爱,忍不住轻声说道:“小黄,和我一起回家吧。”
      小黄似乎没有接受她的邀请,自顾自地走了,沁达木尼自嘲地笑笑,一边赶路一边寻找它的踪影,一路无比开心。

      “红宝石”忽然咆哮起来,沁达木尼惊觉地回头,发觉了跟踪者灰黄的身影,那双幽蓝的眼睛在草丛中闪露寒光。
      “狼!”沁达木尼心中惊叫一声。
      这狼看来有些怕“红宝石”,不敢逼近,相隔十余丈与她对峙。
      沁达木尼呆呆站住,看着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和突出的獠牙,恐惧袭上心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一时不知所措。

      就这样四目相对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沁达木尼感到越来越冷,看那狼倒像是好整以暇的样子。
      沁达木尼忽然想起她的骨笛还在身上,笛声也许有用!
      她取出骨笛,吹出了警戒的声音。狼似乎被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退了几步,仍然蹲下来看着她。

      沁达木尼不知道笛音能传出多远,她只在心中一遍遍呼唤:“哥哥!哥哥!”
      沁达木尼的能量一点点散失,她如沉入冰冷的海水一般慢慢陷入绝望之中。

      突然,那狼站了起来,迅速向后逃去。
      这时,沁达木尼的耳中传来一声呼喊:“阿妹——沁达木尼——”
      沁达木尼的心猛然收缩:“是哥哥!”她喊不出声,只能继续用笛音送去方位信息。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巴图布赫飞奔到沁达木尼身边,急切地问道:“妹妹!出什么事了?”
      沁达木尼指着前方,颤声道:“狼——狼——”
      巴图布赫说:“你跟着查干巴日先回去,哥哥去看看。”
      沁达木尼喊道:“哥哥——”
      巴图布赫猛抽一鞭,朝着狼逃去的方向追去。
      查干巴日赶了过来,安抚着沁达木尼,然后带她向家中走去。

      晚饭时分,巴图布赫回来了,马背上驮着一具狼尸。
      沁达木尼跑到哥哥身边,围着他检视一番,确信他没有受伤,方才放心,口中犹自念着神佛。
      巴图布赫带沁达木尼看看了死狼,说:“阿妹,你看是不是这只?”
      沁达木尼点点头,说:“哥哥,你怎么追得上它?”
      巴图布赫随口说道:“我一直追到乌林敖包那里才靠近它”,顿了顿,又说道,“谁敢伤害妹妹,哥哥追到天边也要取他性命!”
      沁达木尼呆呆地说:“哥哥,你追了三十里地!”

      巴图布赫早已能拉开阿爸的大弓,那些猎物就是对弓箭的祭献。
      阿爸每次都是来回匆忙,征战也总是不见停歇。
      巴图布赫期待着为族人效力,那些英雄的事迹点燃着他年轻的心。
      时光荏苒,巴图布赫已是健壮骁勇的青年,他终于征入军中,将随父亲南下。

      临行前,他问沁达木尼:“阿妹,你想要什么?哥哥回来带给你。”
      “哥哥,愿天神保佑阿爸和你平安归来。”
      “放心。哥哥知道你喜欢汉人的丝帛,等到了边境,哥哥就去换取来,你一定是草原最美的姑娘。”巴图布赫满怀憧憬。
      沁达木尼偎依着巴图布赫,默然不语。

      征伐的消息时时传来。
      每当有阿爸和巴图布赫所在军队的战况时,沁达木尼总要详细询问,可是,讲述者总是语焉不详,如同哥哥消失了一样。
      还是会有那达慕,还是会有祭敖包,可是再也没有沁达木尼优美的舞姿和欢快的歌声了。小伙子们争相邀请沁达木尼,她总是不为所动。

      冬季来临,阿爸带着巴图布赫回来了。
      沁达木尼飞奔回家,当她看见巴图布赫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巴图布赫脸色惨白,全身多处负伤,鲜血还在汩汩渗出来,染红了衣服。
      巴图布赫看见妹妹,虚弱地伸手想要抓着她,完全失去往日的神采。
      沁达木尼霎时泪如泉涌,叫了一声“哥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巴图布赫咧嘴一笑,指指身边,低声说:“阿妹,哥哥给你的礼物。”
      沁达木尼握住哥哥的手,咬着嘴唇强忍住哭声。

      当夜,巴图布赫在沁达木尼的凝望中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沁达木尼已感觉不到悲伤,她默默地给哥哥清洗伤口,重新包扎,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
      哥哥看起来是那样的安详,如同小时候熟睡的样子,等她用小草棍在他的鼻孔里戳弄一阵,哥哥就会醒来笑着骂她。她看着他坚毅俊朗的面庞,明知道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哀痛却也忍不住轻声呼唤着哥哥。

      天蒙蒙亮,阿爸哈丹昭日格和族人把巴图布赫的尸身拉到乞力达瓦山顶,安置在哈达上,脸上盖着经布。
      哈丹昭日格祈祷着:“愿你从此通往长生天”。
      于是众人不再回头的赶下山去——让巴图布赫的灵魂随着鸟兽轮回。

      沁达木尼无力地倚在山脚,脸色苍白,双眼红肿,流不尽的泪水是给哥哥的祈愿,只愿在腾格里能与他相会。
      哈丹昭日格下山来,看见沁达木尼,默默地站住,等她稍稍平息,轻轻拍拍她的背。
      沁达木尼忍不住伏在阿爸的怀中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巴图是好孩子,真的。他是那样勇敢,一个人冲杀了几十个敌人,让那些汉人望风逃窜。”哈丹昭日格声音嘶哑,低低地、缓缓地说着,像是说给沁达木尼,又像是自言自语。
      沁达木尼抬起泪眼:“我知道哥哥是最勇敢的,他怎么会受伤?他怎么会……”
      哈丹昭日格继续说道:“敌人狡诈,佯装后退,巴图追赶中了埋伏……数不清的包围啊,还是被他杀了出来……”

      沁达木尼闭上了眼睛,任凭珠泪滚滚。
      哈丹昭日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隐隐的白发似乎也饱含着哀恸。

      葬礼已毕,哈丹昭日格辞别众邻,举家搬迁,来到雅满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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