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不许》晚灯昼

6、共度雪夜

　　谢师宴站在屋檐下接着屋内的灯光观望着这下在夜里第一场雪，因风而起的灰絮粒粒飘落在了他的肩头。他仔细聆听这一片寂静中余下的阵阵风声，不久后谢师宴的耳边响起了簌簌的声音——是有人踏进了这片雪地。那声音愈来愈响，打破了他宁静的心绪。
　　下一秒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人闯入了谢师宴的视线，灯光打亮了少年人分明的轮廓——漆黑色的长发被简单地束成高马尾，身着一件单薄的朱红衣袍，在寒夜的冬雪里一双如炬的眸子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少年快步入檐下躲雪：“屋外风寒，丞相在此作甚？”
　　“快些进屋子里去，”谢师宴瞧着纪江雪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顾不及回答他，赶忙将他往屋里推，“你既知天寒，又何故着薄衣、冒风雪前来？”
　　纪江雪浅笑：“不妨事，我不惧寒。”
　　谢师宴听着，伸手在少年人柔软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把，随后又舒开掌贴上了他的面颊：“如此冰凉，还说不冷呢？”
　　纪江雪觉着，那手暖得甚烈火，让他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化了——好暖啊，好舒服。他情不自禁地覆住了那只贴着自己脸颊的手，不许他抽走，那股热意就顺着手掌流进了他的心脏。
　　但谢师宴毫不留情地拿开了他的那只手，索性双手贴住他的两边脸颊，上下搓揉。那张英俊稚嫩的脸庞在谢某人的魔爪下变得不成形。连恶魔本人也忍俊不禁。
　　还不等谢师宴松开手，少年便恼羞成怒地逃开了，他咬牙切齿喊道：“谢师宴！”
　　“叫谁呢，没大没小的。”谢师宴无所谓地凑前去敲了下纪江雪的脑袋。
　　“你说朕不知长幼，那你可知道尊卑啊？”
　　“啊？”谢师宴装聋卖傻，“尊卑是什么？”
　　纪江雪把后槽牙都要磨碎了，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比他还要孩子气！
　　“哼，我不跟你扯，”纪江雪平复下来，“你可记得有件什么事还没做？”
　　“嗯？”谢师宴沉思，半晌才勾唇道，“可是还没给你看春.宫呢？”
　　“你你你……！”纪江雪的脸颊又浮上一层粉红色，他的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晚所见之景，因为那实在给他的冲击力大得很，“你为什么总是拿我打趣呀！？”
　　谢师宴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用轻而缓的语气道：“因为……陛下真是可爱啊——”
　　“放肆！你怎么可以用‘可爱’这般形容女子的词语来形容朕！”
　　“为何不可呢？”谢师晏把他往火炉旁拉，“大不了陛下治臣之罪好了，但莫忘了昭示天下万不可如臣一般轻薄于您。”
　　“你说什么？轻薄？”纪江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丞相认为这是……？”
　　“哦？那陛下以为这是什么？”
　　谢师宴便瞧着那少年红着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忍不住笑。但片刻又正色道：“抱歉，臣不该拿您打趣儿——我记得的，今个儿除夕夜，要和你去民间逛逛。但今天实在是天寒夜深，无法再前往。”
　　少年低下了头，虽是让人看不清楚表情，但却能清楚感受到他周身冷了下来。
　　谢师宴在纪江雪的座前蹲下.身，这样他便看清了那少年的神色：一双眼死盯着地面，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也许都有。
　　这个少年的情绪很淡，在众人面前总是喜怒不形于色，错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即便他只有十五岁，但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帝王。
　　也许纪江雪只有偶尔在他的面前才会有某些真切的感情：愤怒的、难过的、害羞的……
　　半晌，纪江雪声音低哑道：“无妨，那便等后再去吧。”他随后抬起头，对谢师宴牵起嘴角做了一个笑。
　　这个人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却还要可怜地装作懂事，装作大度。这是他从小在宫中学来的：一个卑微如草芥者不配拥有鲜明的情绪，他唯一的诉求就是为了活着，仅仅只是活着。
　　等到他被推上皇位的那一天，他发现那位高权重者是可以拥有任何情绪的，因此他忍不住释放——任性，享乐，随心所欲——对着身边人。同时他也知道作为一个位高权重者，他不能把如海的欲望放任，让它淹没这个国家——理智和纵性如潮，将他推来推去。
　　但事情的一切又在遇到谢师宴以后发生了转折——
　　他听到谢师宴说：“走吧，我们现在就去。”
　　——在我这里，你不必伪装，我要你的真诚。请丢盔弃甲，赤.裸地向我袒露你的欲望。
　　即便他自己是错的，是那样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