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被驯服的万人迷25 ...
-
“呦,那不是何家那小子吗?”
“咋的不过是上了几年大学见到叔都不会喊了。”
“人家现在可是在省里上学的大学生,眼里那还有我们这些庄稼汉?”
“啧啧,这小子咋这么忘本。”
“那可不,听说他还交了个女朋友,那妮儿老有钱了!”
“嚯!这小子好福气啊!”
“福气个屁,都是借他亲人的命才爬上去的。”
耳边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如令人嫌恶的蝇虫挥散不去。
这个缠绕了何廖启数年的噩梦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真实。
黄泥墙面挂着白布,低瓦灯泡,几张包浆简陋的小桌椅。
他的双膝跪在一层水泥地面上,身上的高定西装和周围的一切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耳边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何廖启的身体僵硬得像块冰,他根本就不敢抬起头去细看周围的一切。
这还是梦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何廖启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办公室。
可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明明都已经走出去了。
他明明都已经走出去了!
这肯定是梦!!
何廖启突然站起身,本来还围在他附近窃窃私语的人群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或许是觉得方才自己的举动有失他们所谓长辈的颜面,所以刻意提高了讨论声,带着极为浓重的地方口音夹杂着恶毒的词句尽数砸向双目已然赤红的何廖启。
话语里各种不堪入耳的词汇像一条条恶心的虫子拼命地往他皮肤里钻。
何廖启的嘴唇颤抖着。
窄小的房屋内齐齐摆放着三副棺材。
他父亲,他母亲,他姐姐。
里面装着他的至亲。
他大力拨开全是来看热闹的人群,径直取下挂在泥墙上的锄头。
何廖启迈出的每一步都很困难,像拖着几千斤的铅块。
他的父亲经常拿着它在他们家那几片贫瘠的土地上耕耘,因为父母的思想,作为家中的小儿子,何廖启只需要读书,他那双手只握过笔。
可以说这是他唯一一次拿起农耕工具。
但也就是这唯一一次,他用父亲养活他们家的工具砸向他家人的棺木。
随着一声巨响,棺材裂开了一条缝。
锄头深深地陷入其中。
何廖启的神情恍惚又癫狂。
众人都没有料到何廖启会做出这么不孝的事情,但又因为何廖启可怕的神情他们怕被误伤,所以根本没人敢上前拦住他。
随着一声声闷响,棺材上终于裂开一道大口。
何廖启的身型晃了晃,过了几秒才缓过劲,将有些破损的锄头扔下。
他的头发凌乱,下颚挂着汗珠,像个正在逃窜的亡命之徒。
棺木被他一把掀开,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没有他想象中的尸体。
就连尸块也不存在。
何廖启的睫毛剧烈颤抖着,眼球上几乎爬满可怕的红血丝,他急急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像脱了力般缓缓双膝跪地,手掌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只能隐约听见几声被极力压制的痛苦哽咽声。
原来棺材里没有他的亲人。
只有几件旧衣。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那年他的父母和姐姐被黑心老板招入挖矿队伍,三个人没有任何和这方面有关的常识,但他们在听见工资时没有任何犹豫就收拾东西下去了,为的只是给何廖启更好的生活。
最后矿洞倒塌。
老板失踪,无人生还。
当时何廖启大二。
他年轻气盛,加上刚从小山村走出,被外面的世界迷了眼,因为自卑与自尊心作祟,他根本低不下头去做那些低价的兼职工作,在日常花销上也是尽可能的奢侈。
在得知家人离世的消息时,他刚交完学费,何廖启已经没钱回家了,那时一穷二白的他根本承担不起回家的高昂路费。
所以他错过了家人的葬礼。
这也成为他这几十年里唯一一件放不下的事情。
何廖启穷怕了,更何况他见到了小乡村之外的世界。
所以从那以后,他凭借自己的外貌和被娇养得毫无半分心机的富家女搭上关系。
一切的发展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但何廖启根本就没想到,大学毕业后白彤一会为了跟他在一起和家人断绝关系。
她的身上没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何廖启走了,很干脆地,即使对方生下了自己的儿子。
那时的白彤一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的人。
后来他攀上了白彤一的好友,也就是那个在他和白彤一交往期间总会用审视的目光看他的林雅繁。
他们各怀鬼胎的婚事水到渠成。
当何廖启拥有权势后他死都想为家人重新举行一场葬礼。
但现在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回过那个小乡村了。
何廖启的太阳穴剧烈跳动着,大脑隐隐作痛,记忆像在被某种动物肆意啃食,缺失的那一部分是正在支离破碎的自己。
原来他的亲人只留下了他们的旧衣。
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或许是人群见他一直在那站着,看起来似乎没有了方才的攻击性,于是仗着他们人多壮胆又忍不住嘴碎起来。
“不孝子”
“克父母”
“白眼狼”
何廖启静静地听着他们冠以自己的各种恶毒称谓,他的神情阴暗莫测,脊梁挺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笔直。
最终,他像终于下定决心,一直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懈了几分力度,何廖启弯下腰,锄头被他再次拿起。
何廖启推了下因为弯腰而有些滑落的眼镜,那双因为是单眼皮所以在平日里看起来总是很薄情冷淡的眼在此刻微微弯起,他对着那群熟悉又陌生的村民露出一个分外轻松的微笑。
随后发生的一切令人猝不及防。
迸溅的血液、惊恐的尖叫、四处逃窜的人群以及被强行剥离身体掉落在地的肉块。
这一次,挥向的是只会落井下石的众人。
小小的灵堂瞬间变成血腥的赌场。
何廖启依旧在微笑着,手起手落再没有半分犹豫。
或许他不适合当商人。
他身材高挺,那身浅灰色的西装已经不成样子了,血液模糊了他的金丝眼镜,藏在镜片后的那双冷锐的眼藏匿着无法言喻的疯狂。
他应该很适合当屠夫。
*
小世界的数据已经完全紊乱了。
19发出一声极为尖锐的电子杂音,像一滴落入滚烫又干燥的水泥地面上的水,只停留了不到完整的一秒。
白随倒在系统空间,这方纯白色的天地被他蔓延的鲜血一点点染红。
那是刚受到的伤。
他已经活了很久了,所以白随根本不在意自己在下一刻是不是会突然死亡,在他有呼吸时他唯一想做的只有脱离别人的掌控。
而且自己原本很强烈的回家念头在一点点淡化。
这不正常。
他在这个小世界里待得越久,原本就残缺的记忆在逐渐淡化。
所以他要走了。
白随动了动因为失血而变得干燥苍白的嘴唇,缓了许久才有力气撑着自己坐起身。
空中飘悬着几个荧蓝色的显示屏。
林柏、何廖启、林雅繁。
都是这个小世界的主要人物。
而现在小世界已经面临崩溃了,所以他们的数据脱离掌控便开始觉醒自我意识。
也就是说,在这一刻他们才算是完完整整的自己。
在众人里,白随只对林柏下了精神暗示。
林柏从小备受宠爱,加上世界给的万人迷光环,可是说没人会不爱他,但也就是因为别人的爱给得太过轻易与毫无保留,这更衬得林雅繁对他的冷漠。
为什么妈妈会这样对他?
林柏想不明白,但又因为不甘。
在长期的自我否认中。
林柏的感情观念会逐渐扭曲,他再也不需要乖巧地露出一个微笑就能得到的喜欢,他需要的只是控制和命令。
他渴望的是别人控制和命令他。
那样林柏才会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属于对方,而对方也完全属于自己。
所以白随捏造的J,出现了。
第一次见面是白随亲自出场,剩余的一切都是林柏在精神暗示下产生的臆想。
J在监视他。
J在指示他。
自从林柏第一次混乱的那天起,所有的一切关于J的,都是他的幻想。
他在自己的想象中一点点压弯自己的脊梁,最后像只忠诚的小犬趴伏在J的脚边,自以为的高高在上的反抗实际是在摇尾乞怜地讨好。
又因为J的本身就是白随,林柏心思细腻,即使因为一些原因分辨不出他们,但感觉会告诉他,白随和J很像。
刚开始是因为白随,他对J产生了好奇,后面是因为J,他对白随产生了情 欲。
而何廖启是因为当初家人的离世以及在那个贫穷的小乡村里养出的极端自我的性格。
所以在遇到白彤一后他才刻意让她陷入虚假的爱河,最后怀上自己的孩子。
但因为白家人的反对,白彤一与白家断绝关系,这导致了何廖启攀附权贵的幻想破灭,所以毅然决然地抛下母子二人离开。
从始至终他心里唯一挂念的只有身死的家人。
所以在离开白彤一后他根本不在意别人会怎么看他,何廖启需要的只是不再贫穷。
至于林雅繁。
大儿子是在她和白彤一以前常去的那家福利院里收养的,小儿子是白彤一和何廖启私奔后的几年她的试管结晶。
两个孩子都和何廖启没有半分关系。
但到最后却都与何廖启捆绑上关系。
林雅繁的目的向来明确,比起丈夫,何廖启更像她的工具。
用来遮掩她对另一个人的爱意的工具。
与系统的合约刻印正在扭转,白随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银灰色图案正在形成它本应有的形状。
显示屏明明灭灭,那三张脸出现、扭曲又消失。
但白随没看见霍淮。
他垂下眼睫,半晌,合上眼。
现在白随还无法销毁19,他只能掌控它,暂时掌控它。
手腕上的割痕还在,口子还没有愈合,看着很是可怕。
他给“白随”一个小惊喜,这是“白随”给他的回礼。
系统空间里寂静无声。
锁链,血腥,枯萎又盛开的蔷薇。
显示屏上呈现出三个人混乱又疯狂的命运,又或者说,他们本就是疯狂的,只不过原本的小世界限制了他们。
而现在系统被他掌控,小世界彻底独立。
而世界内的巨大能量团没有被系统收取所以自然而然地流入了小世界的人物里,当人物的能量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们不再是小世界的,甚至,他们可以拥有小世界。
在显示屏上,白随看不到其他人物,他找不到自己想找的。
而小世界已经无法进入了。
他没有再睁开眼。
他该走了。
他本就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