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CAPE逃》洄渊

6、我的，挚友

　　“小道消息!小道消息!我路过办公室听到老师们说出成绩了!”
　　周知云脚还没踏进教室呢，站在门口这便扯着嗓门喊开了。

　　“啊?这么快?虽然早听说四中一向出成绩快，但这才第二天啊?待会班主任是不是要通知了?”文慕珩一脸茫然，“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呜呜呜同桌救我！”

　　“关心这么多，不如看点书。”
　　苏淮抬眼看他，漫不经心将手中的课本又翻过一页。

　　一次的结果不能代表什么，持续的提升和进步、让成绩不断螺旋上升才是值得期盼、并为之努力的。

　　教室里的吵闹声在班主任走进来的瞬间按下静音键。

　　“恭喜大家小升初后第一门考试已经公布了成绩，回家登录学校官网、输入学号查询，初始密码是后六位。现在开始上课，既然试已经考完，就不要在意，好好加油，争取下次更好。把课本翻到第三章……”

　　“切…怎么不告诉我们！原本我还想，有没有可能考神心情好了保佑我，让我考出一个帅炸天际的成绩——”
　　文慕珩一脸心向神往，双手合十作祈祷状，仿佛自己的愿景即将在未来实现。

　　“闭嘴吧你，好好听课，再说话小心我给你贴胶带。”
　　苏淮面无表情说完，手里的笔又转了起来。

　　世上有一些人，他们被称为“天才”。这类人往往只花别人学习的十分之一的时间就拿到前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成绩。可惜，苏淮显然不是这种人，他属于该学的时候认真学，玩心肆起就放手去玩的那类人。花着中规中矩的时间，也不过拿中上游的成绩。

　　下课铃声响起，苏淮拎着书包冲出教室，绕过隔壁班，穿过风雨走廊，绕了小半圈来到行政办公室。

　　虽然他面上镇定、没表现出来，但明知出了成绩却不看成绩，他心里痒得难受。

　　死刑还是天堂，只有让叠加态坍塌，盒子中的猫暴露到白日青天之下，才叫观测者知晓最终解答。

　　“老爹，回家之前让我先查个成绩?”

　　“这么着急?一次考试并不重要，别往心里去，先回家吃饭，你妈妈可是做了你最喜欢的白切鸡、火腿葱油蒸蛋、方竹笋火锅、腌嫩姜腌白菜腌豆角…”
　　苏意看出来考完试后苏淮心情低落，又知道这孩子没个准信心里着急，干脆另起话题，试图用食物让小孩转移注意力，遂递出台阶给下。

　　台阶给了，孩子的心情不能受影响。苏意心里有了定数，落后苏淮一步，悄悄打开手机。

　　“那也行，好耶！妈妈我爱你！”
　　苏淮一拍脑袋，回家路上一路小跑冲在最前面。
　　“走快点走快点！妈妈还说要做红烧茄子番茄肉沫!我好饿！你是不知道，今天数学课好难，还好我提前预习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苏淮一路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看不出考试留下的阴影。

　　苏意落后按手机，看起来像是回家路上加班、照旧处理工作邮件，实则悄悄登录官网。

　　小孩对没把握的事情总是不自信，第六感经常产生严重偏差，好在这样的偏差每次都把他往好的方向修正。如果不够有信心，那就再加几分努力的筹码，力争让天平倾向自己内心期望的那一方。

　　看到页面上登出的成绩，苏意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眼角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苏淮:
　　班级排名:第一
　　校级排名:第四十三

　　倒是比预想中的好很多。

　　苏意笑道，“做得很高啊，学习和生活都应该这样，找对方法就好，成绩和结果不能代表什么，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无论什么结果都是好的。”

　　“知道啦知道啦，你少操点心吧——诶我看到姐姐了，我跟她一起回去，你走得好慢，怎么在路上都要看手机……”
　　苏淮不满地抱怨着，加快脚步冲到邻居姐姐身边。

　　两人父母关系良好，父亲都是四中的老师。

　　邻家姐姐问他，“苏淮，看到你成绩没?”

　　苏淮瑟缩一下，“嘘——让暴风雨来得更晚些吧！我拒绝接受！”

　　邻居姐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拒绝接受?你?你全班第一诶!”

　　苏淮茫然，呆愣在原地张大嘴巴：“你看错了吧，数学考下来我觉得挺难的。”

　　邻居姐姐翻了个白眼，双手一翻：“得，继续装。我才不信，谁要跟你一起回家啊大学霸，我先溜了，小女子不配!”

　　苏淮想不通，不应该啊，四中生资这么差的吗?就他这水平还班级第一?难道这个班整体水平都不怎么样?

　　苏淮脸上尚未褪去的笑容逐渐凝固

　　是老师的问题，还是生源问题?如果是因为老师不给力，难道剩下的三年都靠自学?攻关难度直升地狱副本级别。

　　回家后苏淮一溜烟跑到厨房，抱着张清宴的腰撒娇：“妈妈妈妈好妈妈~十分钟，给看看手机嘛~”

　　苏淮将摊开的爪子伸到母亲面前：“我考了班上第一哦~”

　　母亲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你爸爸已经告诉我啦!”

　　苏淮气恼，“那你们不跟我说!”

　　张清宴从锅里夹了块沾着肉沫地茄子堵住他的嘴。
　　“我们怕你骄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不就一直那样?”

　　苏淮嚼嚼嚼，“是是是（嚼嚼嚼），你俩一致对付我！我不是你们最爱的宝贝了么?”

　　他眼中精光一闪，变脸似的笑嘻嘻道：“那要补偿我加奖励我，今天我要多玩五分钟手机!”

　　张清宴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狮子小开口多加五分钟娱乐时间。她心里暗笑，应道：“行，记得早点睡啊。”

　　扬笑没有再发新消息过来。

　　[双隐]:笑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双隐]:我考了班上第一哦!原本还以为考不好呢~

　　特别关心的振动响起，置顶的消息窗口跳出小红点:

　　[笑笑]:恭喜啊!
　　[笑笑]:很厉害的

　　苏淮侧身瘫倒在床上，开心地朝着半空蹬了蹬腿。

　　[双隐]:你呢?最近学习怎么样?
　　[笑笑]:快高考了，可能会很忙，就不太有时间的感觉
　　[双隐]:哦哦哦加油加油，那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笑笑]:没事，只是有时候你发消息我没回的话就是没拿到手机

　　今天天气太好，心情也很好，跟扬笑的气氛也很好，以至于某些心思忽起，放在以前他连想都不敢想。苏淮鬼使神差在聊天窗口敲下几行字：

　　[双隐]:我想问你个事
　　[双隐]:我们能做挚友吗?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隔壁班有些人称呼关系好的人为挚友，总觉得有点羡慕……你能不能做我的挚友呢
　　[双隐]:啊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这么说会不会有点突兀?

　　苏淮紧张地等待扬笑的答复。过了很久对面都没有动静，久到苏淮有点难过、以为自己被拒绝了。

　　[笑笑]:可以哦
　　[笑笑]: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笑笑]:但我不能保证每次你有事我都在

　　十二三岁的小孩根本藏不住心思，想跟谁好好就打直球，等到话已出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担心自己行为言语冒犯或不礼貌，害怕给对方留下哪怕一丁点的坏印象，害怕毁掉来之不易的关系。

　　害怕走不到最后，世事无常，而万物终将分离。

　　好在，这个人接住了。他不计后果抛出去的一颗小心脏，被对方用温暖的言语轻轻捧起，两颗心相互贴着，给人一种双方互相之间都想更进一步的美好错觉。

　　[双隐]:加油加油吧!我要睡午觉了!下午还有课
　　[双隐]:修改备注后的□□截图.jpg

　　[我的挚友]:噗
　　[我的挚友]:刻意改了备注?好好休息吧，加油
　　[双隐]:嘿嘿
　　[双隐]:狗狗摇尾巴.jpg

　　以前没有发现，盛夏的蝉鸣声其实很悦耳，烈日骄阳，入目皆是暖意。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扬笑都没再出现。苏淮忍不住给他发了一条又一条消息，把聊天框堆得满满的。偶尔内心窃喜:他上线的时候会不会被我这么多消息吓到，然后被我深深打动……

　　渐渐地，等待成了习惯。日历上划痕渐增，原本难熬的每一天都闪动着亮光。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每一明天都可能是扬笑上线的日子。

　　期待可以掩盖所有阴霾。

　　苏淮忍不住旺盛的分享欲。

　　不，不是分享欲。
　　是因为喜欢、有好感、想永远跟对方一起玩一起聊天一起吐槽，所以迫不及待地希望他了解自己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

　　主持人选拔通过，穿上了银灰色的小西装跟搭档一起主持文化艺术节;跟同桌成了可以互相信任的好朋友;一起搭档的另一位主持人脾气好大好难相处，还要自己把原本的搭档让给他;学校的蔷薇花爬满墙，吞下午后的阳光，香气四溢，上课都能闻到……

　　有时候是顺手转发的一些高考知识点;有时候则是担心扬笑心态崩溃的大段安慰。

　　[双隐]:我刚刚刷空间看到，千万不要害怕、畏惧学习，要把每个科目当成是自己的朋友，做不出来题的时候就重看题目圈关键字，在脑子里把题目完整、详细地读一遍，只用眼睛可能会错过重要解题线索，犯下我们称之为“粗心大意”的错误

　　[双隐]:分享:高考数学押题链接
　　…
　　[双隐]:我考进前二十啦!
　　[双隐]:分享:高三学生心态复原之腹式深呼吸
　　……

　　…99＋

　　苏淮把他跟扬笑的聊天记录一张张截屏存到了空间里。扬笑不在的时候，他睡觉前总会不自觉地翻出以前的聊天记录，一遍一遍回看，有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近来积压的疲倦都一散而空。

　　扬笑就像一个净化装置，拭去了他产生的所有污秽和负面情绪。
　　是宇宙中一个不断吸收难过悲伤的强大黑洞，于是生命中苦难折磨皆无，唯余等待与希冀。

　　苏淮其实一直持有这样的奇怪观点:身处顶峰的人是没有朋友的，因为他们过于强大，不可触及，以至于身边的人都望而生畏，进一步产生嫉妒等情绪。
　　此之种种围成一堵高塔，把人困死在里面。

　　当选班长以后，苏淮若感受到了身边人下意识的排斥和孤立。那种感觉十分令人窒息，像是置身起伏不定的深海，周围无数双眼睛。人们的目光都盯着你，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模板化你的作息，试图照搬你学习模式的同时深深防备着你，希望你从巅峰坠落。

　　既然不是人人都能爬上神坛，那就把神坛上所有人拽落。

　　于是大家都变成了普通人，世间便没有高低之分。

　　一个个独自刷卷子的深夜，苏淮偶尔会掉眼泪。他从来不是坚强的人，但他只敢黑夜里四下寂静之时，通过撕草稿纸、在手指上咬出一个个血痕来发泄，转移痛苦。

　　要疯了。好累啊。

　　这种时候轻易就想起扬笑来。

　　他为什么不在。

　　奥他说过他不会每次都刚好在。

　　不能怪他。不能过度依靠他。

　　也许是晚风格外冷，所以连支配泪腺的神经都被吹得难以自制。

　　但只要扬笑回复了消息，所有的烦恼和不快便都能一扫而空。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初二。

　　苏淮关注解秋言的微博已经近一年，目睹他的微博粉丝从4w涨到9w，b站粉丝从25w涨到40w。

　　这个人竟然是他的挚友。

　　这个那么好的人，幸好是他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