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深山毒村（1） ...
-
这是一片普蓝的空间。
这片空间没有方向之分，浓郁近黑的蓝掩盖了一切，所以从任何人的视角看，这辽阔的空间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飘飘荡荡。
一个约有二十多岁的女子沉溺其中，无知无觉，像是已经堕于深海的溺水者。
她穿过一层层隐形的网，不知是上浮还是下沉。灵魂中的那些小白点逐渐散去的同时，周围水一样的物质也慢慢变成了湖蓝。
此时便能看到她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和她一样近乎透明的灵魂，男女老少。再穿过剩余的网，他们将被剥离一切特质，到时候他们的灵魂将真正剔透，同时，也将变得如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般的一模一样。
她慢悠悠地向着下一层网飘去。
这时，她头顶上突然展开一个漆黑的洞，一下子就将她吸了进去。
游荡在这个灵魂过滤器里的黑白无常并没有试图阻止，只是疑惑道：“要拉人怎么这么晚才拉，现在拉过去还能不能正常使用啊？”
“可能是突然发现差了个人？不过他们多拉点也好，这边的灵魂过滤器都快被撑爆了。你跟阎王大人发信息说要扩建了没有？”
“说啦，大人能不能看见就说不定了……”
议论声渐小，这片空间又恢复了宁静。
\\\\\\\\\\\\\\\\\\\\\\\\\\\\\\\\\\\\\\\\\\\\\\\\\\\\\\\\\\\\\\\\\\\\\
楚浮修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种坠落的错觉便袭击了她。
她一秒清醒，手脚不自觉划动，试图找到一个支点，同时打量着四周，想要弄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在发现自己虽然悬空着，但没有要掉下去的意思时，她停止了挣扎，任自己漂浮在这片被蓝天白云包裹住的虚无中。
怎样描述这片虚无呢？想象一下，你在一个球的中心，而围绕你的球壁就是蓝天白云。说起来有点像地球，但这个球只有大气层，没有昼夜也没有日月。
云朵各自摆出最美丽的姿态，亭亭地静止着，云朵后透出来的光线既映照着云朵们的形态，又照亮了这片虚无。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视觉盛宴，对喜爱天空的楚浮修来说更是如此。但太美使其透着虚假，她很快散去眼里的欣赏与迷茫，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她回想起自己应该是死了，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手在自己眼前挥却看不到，身体也是看不见的，大概她整个人都是透明的。
她对此很快就接受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环境都还没有表达出攻击性。她一边想办法移动自己，一边试探着问：“请问有人吗？这里是哪里？”又转成她学习过的几种语言，重复了这句话。
任她怎样扑腾，身体都没有任何移动。
【你醒了。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吗？】一个冰冷的女声突然冒了出来，而且像是有立体环响音效一样，从四面八方传来。
楚浮修有些无语于这个声音的直入正题，但还是回答：“不出意外的话，我的确是死了，所以算是知道吧。说真的，你下次开口前能不能先想一想，一上来就直接揭人伤疤可不太好吧？那我问，你也是死了才来的这里？”她刻意让语气尖锐，以此试探对方的态度。她对现在情况不明的形势有些烦躁。
【请说出你的身份，你死前的情况，以及你的遗愿。】
女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语气里也听不出波动。楚浮修微微皱眉，说：“在此之前，我可以先了解一下我自己的处境吗？礼尚往来，我也先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不等女声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是谁？勾魂使吗？既然有灵魂这种东西，是不是所谓的往生投胎也存在？若灵魂死后的正常程序是去投胎，这里是正常投胎程序中的一环吗？如果是，那么这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么你为什么要非法拘禁我的灵魂？”
她的语速极快，淡漠低沉的嗓音被她用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女声沉默一会，还是选择了回答：【这里是天道掌控下的空间，简称天道空间。】
【我的上一任宿主逃跑了，我输入她灵魂编码寻找她的踪迹时，发现编码对应的灵魂是你，我向总系统汇报了这个错误，但总系统说没有错，就是你，你便来到了这里。】
【我不是勾魂使，你可以称呼我为系统十七，我是总系统的分支。】
【人类死后会由勾魂使引导进入灵魂过滤器，然后去往轮回。】
【这不是投胎程序中的一环，你被拉入天道空间便代表着你已经成为了任务者，这是强制性的。不知道为什么你和我原宿主的灵魂编码相同，不过我拉你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在灵魂过滤器里了，所以，我在此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楚浮修心里吐槽：我差点以为你会说可以把我送回去投胎……完全听不出歉意好吧，我要这歉意有何用？没想到啊，死后还要被迫成为打工人。
她又问：“灵魂编码是每个魂独一份的吗？”
【是的，一般来说，一个灵魂对应一串编码，不会重复，也不能修改。】
女声抓住楚浮修沉思的机会，赶紧说：【接下来，你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
楚浮修微微眯眼，忽地笑了，答道：“好啊。”
她开始介绍自己：“本人姓楚，名浮修，说起来我还被人问过很多次父母是不是信佛，我也觉得我的名字透着淡淡的禅意。性别女。死亡时的年龄是28岁，说起来我死亡那天刚好是我的28周岁生日呢。”
“生前的职业嘛，明面上是一名化学研究员，实际上是一名埋伏在一个非法武装的贩毒组织的卧底，弃暗投明的那种，毕竟我本来也只是被迫在他们成立的化学研究所上班的化学生。我还比较幸运，活到了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可惜没看到晨曦。”
“我为了自保还学了格斗，结果学得太好还被拉去打黑拳，八强进四那一场真的还好我懂得投降，对方总是不同意就爬铁网物理出局，那可能是我第一次那么接近死亡。最后得了个第五名，在千人比赛里，也还可以吧。”
“唔，身份啊，那上一段你就当是我附赠的好了。我还有一个身份，我……是那个组织头目的……养女，虽然他是这么说，其实也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工具人而已，好歹我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下成为了一个比较正常的人，所以就弃暗投明了。”
“需要说的详细点？但我现在不想说，算了吧。身份，然后是死前的情况？你还真的要直接撕开我这血淋淋的伤疤啊。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吗？”
【检测到你有强烈执念，可能生成永久任务世界，这些是为生成世界而收集的信息。】
“可以不生成吗？”
【不可以，任务世界的存在就是为了存储执念，执念可能会危害到你自身。】
“好吧。”楚浮修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开口道：“我是死在警方围剿贩毒组织总据点的时候。”
“总据点在一个村落里，那个埋在深山的小村落里都是未开化的村民，给他们一点甜头并用棒子威胁，他们就自愿成为了贩毒组织的掩护。”她眸光微沉，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这次大围剿的目的就是彻底摧毁这个贩毒组织，前线打得很火热，但我没在那里看到头目，所以我就去找他，然后就在村落里看见头目要逃跑。”
她不知道警方能不能拦下头目，但既然我看到了，便没有多想，跟了上去。
他们那一行大概十几个人，有好几个武力值高的，其他人也不是很差，头目现在带走的，基本都是他的心腹。他们聚在一起，前后左右地防备着。头目做了些伪装，隐藏在其中。他们在向着后山走。
换作其他警察可能一时间还认不出头目是哪个，但对楚浮修来说这自然完全不是问题，她只扫了一眼，便发现了头目。
令她疑惑的是，他们逃跑的这个方向的防线似乎格外薄弱一些。
那时，她身上有一柄手枪，一支冲锋枪，一个匕首和一把短刀。直接冲过去正面刚无疑是送死，只能拖延时间等援军。而且她的目标本来只有头目，所以其他人并不重要。
虽然不知道后山有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用来逃跑的交通工具。毕竟尽管后山是挺大一片，但山上植被稀疏，山崖陡峭，也没什么山洞，不能让他们藏在山里做野人。
那时已经是黄昏近夜，山脚下延伸到村落附近的密密麻麻的树已经将这个小村落围出了黑夜的感觉，看着就跟一些电影片里常有的全黑镜头差不多。
楚浮修的夜视视力还是不错的，勉强还能分辨出头目的轮廓，只是偶尔一晃眼，又看不见人了。
想要直接瞄准头目，用枪杀掉他难度太大，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他们已经离树林不远了，她必须将头目留在村里，树林里会更加难以视物。
她看着他们聚成一团的队形挺好扫射的，于是从一个转角突然出现，抄着冲锋枪扫了一遍，大概伤了几个，趁他们散开的时候用手枪射杀了一两个，他们反应过来也冲她开枪，然后就是一场激烈的枪战。
“我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再是消灭敌方有生力量。拖得久了，头目他们也意识到不对，就且战且退。我一看，这可不行啊，于是端起冲锋枪冲出去给他们来了个火力压制，左肩上和腰上的枪伤就是那个时候受的，不过还好没影响到我活动。”
“我冲入敌营，便直冲着头目杀去。他看到是我大概也很震惊吧。但他周围人太多了，我不能靠近他，最后也没能拦下他们。他们留下那么四五个人，差不多都是已经有比较严重的伤。我试图游说他们，不过没成功，他们的动作反而更猛了。我也没办法。我大概是天生的逆言灵。”
“杀完他留下来的那些人，我再追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逃走了。那时候本来也是撑着一口气去追的，最后应该是伤太重了，人又在树林里，估计没等到医生来救，可能是失血过多而死的吧。”
那种血液流失而引起的彻骨的寒她是不想再感受了。她是个畏寒的人，疼痛不能让她停止行动而寒冷可以，所以她讨厌冬天。
最后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可能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了，不知道替她收尸的人能不能认出她，不知道洗浴这一身的鲜血可不可以洗清一些她的罪孽，虽然这罪孽非她所愿，但恶的源物毕竟经由她手，再散播于人间。
在正常的世界走过一遭，楚浮修才知道生养她的世界有多么扭曲而可悲。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决定阻止头目逃跑，也许是罪孽感，也许是某种责任心。不过好歹，母亲应该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了。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系统：“头目最后被逮捕了吗？”
【信息收集度45%，正在搜寻原世界，请稍等……】
【世界载入完成，正在传送……】
【传送完成，正在搜寻“头目”人物，加入特征项，他有什么特征呢？】
“他叫严志达，57岁，有一圈粗而短的胡子，右脸上有一条浅浅的疤痕。他让人拦我的时候我射了他一枪，应该中了，只是不知道伤口在哪。”楚浮修的声音有一丝急切，甚至于周围环境的突然改变都没有在意。
【成功发现目标，分析中……答案是，没有。】
灵魂像是突然有了寒冷的感觉。
楚浮修低下头，慢慢把自己蜷缩起来，发出如梦呓般的声音：“怎么会没有呢？是了……是啊，警方有内鬼，路薇，是有内鬼的，是他害了你。想来还挺位高权重的吧，这么久了。我不是跟他们说过可能有内鬼吗？为什么这次还是……”
她又回想起那个笑起来会有甜甜酒窝的女孩，想起女孩对她说“请你相信我”时，那双星星一样的眸。
她没有注意到，她原本透明的胸口突然出现一团黑红色，并且还在不断蔓延。
她只是突然感到一阵焦躁、暴怒、悲伤，甚至是怨恨。这股情绪愈演愈烈，她意识到不对，试图控制的时候，这股情绪与理智已经势均力敌了。
她艰难地压制着情绪，突然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一样：【宿主，宿主？你听见了吗？醒醒，不要被执念控制了啊。】
楚浮修缓缓吐出三个字：“听、见、了。”
她艰难地运转着思维，想着，就这么一会，系统怎么突然人性化很多，还拥有语调了。这样想着，她感觉自己好了一点，果然转移注意是有用的吧。
系统又开始装了起来：【请迅速平复你的情绪，若你的灵魂被执念污染，有80%左右的可能会暴走，然后被抹杀。】
“有点……平复不了。”楚浮修很努力在压抑，生生将自己透明白的眼睛逼成了透明红，加上那片忽大忽小的黑红色，形象直逼厉鬼。
【建议你选择宣泄情绪的方式，若强行压抑，下一次爆发会更加严重。】系统恢复成了冰冷女声。楚浮修有点遗憾，还是活泼点的系统有意思。不过……
“不会吧，还有下次？宣泄情绪的话我不太会呢，还有其他方法吧？”
【是的，即使执念被封入任务世界，若你时常回想自己的执念，也是很容易被执念污染的。】
【宣泄情绪是最快捷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其它方式都容易造成内积堆压，一旦被一个点触发，带来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对每个人来说，有效的宣泄情绪的方法是不同的，我并不能在这件事上对你提出什么具体做法的建议。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做你最想做的事情。】
“我最想做的事情？我最想做的事情……好像已经很久没人跟我说过这句话了。”本来，谁又能随心所欲呢？
“我想，我想啊……”她努力挖掘自己最直白的欲望，猛地眼睛一亮，似乎又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用嘹亮的声音说了出来：“我想揍人！”
胸口的黑红色越发激烈地涨缩着，楚浮修有些语无伦次：“严志达、内鬼，还有严志达那几个心腹，死！不，不是。我知道，路薇，用法律的手段，是，我们还有明天、未来，是吧？我知道，我知道了。我只想揍他们一顿，就一顿，算是为你，不，是我们，为我们报仇，好不好，好不好？”
她似乎又陷入了某一段回忆，整个灵魂颤抖着，黑红色似乎又要开始扩散。
【好。】
楚浮修猛地抬头，便看见了刚刚凝成人形的系统。
那是怎样一幅画呀。
那人的墨发飘逸，却并不与黑暗的森林背景融为一体，琥珀色的眼瞳反射出阳光的光泽，面容冷艳，却自带一层滤镜般的柔光。
她穿着流淌着暗金纹路的白袍，在黑暗中是那样醒目。白袍将完美的身材遮得严严实实，望着便让人觉得圣洁而不可侵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此时只能想到一句话：“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深山毒村（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