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风骚骚骚骚骚

1、第①章

　　金贤重第一次见到宋茜是在某一年的4月15日，究竟是哪一年他记不清了，但他记得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行动的时间是下午的两点整，他提前了一个小时到达，坐在车里懒洋洋的观察着街上的行人。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捧着一大把雏菊从他的车旁经过，带来一阵香气，他探出头，视线定格在那个女孩身上，很久很久，不愿离去...

　　离行动还有半个小时，金贤重下了车，走进了街旁的一家画廊。女孩站在落地窗前，整理着几幅尚未晾干的油画，那些油画的色彩很绚丽，描绘着大片大片的雏菊花。金贤重推开门，静静的站到了女孩的身后，他以前行动的时候从未提前下过车，老骗子说作为一个杀手要避免暴露行踪。金贤重皱了皱眉，他估摸着如果让老骗子知道自己坏了规矩，今后的日子肯定好过不了。

　　老骗子其实不叫老骗子，他叫刀疤，真正的名字没有人知晓，他是整个杀手组织的最高领导人，也是这些杀手的养父。金贤重5岁那年从孤儿院里逃了出来，连着三天三夜没有吃东西，然后刀疤就拿着一个汉堡出现在他面前，和蔼可亲的问他：“你想吃吗？”

　　金贤重二话不说的点了点头，刀疤还真的把汉堡递给了他，金贤重便吃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像是食物的食物。吃完之后，刀疤继续问他：“你想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吃到这些东西吗？”

　　金贤重又点了点头，于是他被带回了组织，过着一日三餐大鱼大肉的日子。当然还免不了一些附加的条件，比如他要学会射击，要学会扔飞刀，要学会怎样处理伤口。“老骗子”的称号由此而来，金贤重说：“你当初根本没有告诉我还要做这些事。”

　　刀疤笑得很狡猾：“孩子...，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敢给刀疤起外号的，全组上下就金贤重一个人，大家都说刀疤很宠他，金贤重不信。尽管刀疤时常说：“你看我从来没打过你也从来没骂过你。”

　　但是别人挨几下板子就能解决的问题到了他这就必须绕着一公里的山路跑上四五个来回，他没挨过骂，但他抄过书，在某一次逃掉了急救课之后，抄了整整三大本的户外自救手册。

　　老骗子说：“我这是为你好。”

　　金贤重在心里腹诽：“你还是对我坏点吧...”

　　老骗子笑了笑：“我知道你不领情，很多事情，现在觉得是错的，将来才发现错的是自己。”

　　金贤重心里一个激灵，他最怕看到老骗子笑了，因为老骗子笑起来特别慈祥，像个父亲。他想当年自己误上贼船就是栽到了这个笑容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瞎了眼，才会相信这个人。后来到了组织，发现瞎眼的不止自己一个。刀疤有时候会自我调侃：“你们忘了我叫什么了?我叫刀疤啊！笑里都藏着刀。”

　　离行动还有5分钟，金贤重的手机提示有新的短消息，这是刀疤特地为他制定的环节，无非是嘱咐他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内容大同小异，就像是家长提醒孩子上学放学注意安全。

　　今天下午三点，宋茜就要举办自己毕业以后的第一个画展了。有几幅油画是临时加班完成的，还带着潮气，她蹲在橱窗里一边思考着怎样布置它们，一边在大脑中构想着会场的设计。由于太过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居然还站着个男人。金贤重的手机响起时，她吓了一跳，猛的回过身，碰掉了桌子上的花瓶。金贤重低下头为她拾起那一大把雏菊，略带歉意的递到宋茜的手里，手机上显示还有最后两分钟，他迅速的冲出门外，没来得及听到女孩的道谢。

　　赶到对面那栋居民楼以后，金贤重最后一次确定了任务的指示——一个不留，他有一小时的时间，这对于消灭几个老百姓而言绰绰有余。金贤重深吸一口气，刚迈出第一步，发现自己的袖口上别着一小朵雏菊，大概是刚才无意间留下的。他原本不想顾及这些，但是有一瞬间，他却更不想看到这朵干净的花沾染上鲜血。金贤重环顾四周，楼下的草坪里站着一个小女孩，7、8岁左右，拿着一个草编的蚱蜢。金贤重走过去，把花儿递给她，女孩先有些诧异，随后甜甜的说了声：“谢谢。”

　　金贤重的眉毛挑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在做着微微上翘的运动，结果刚维持到一半又僵硬下来，他不喜欢笑，即使是在高兴的时候。离开前，那个女孩告诉金贤重，他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花香味。这让金贤重大感意外，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上只有火药的味道，他不喜欢那股味儿，让人联想到死亡。

　　冲进那家人的屋子时，大家都毫无防备，金贤重在一片混乱之中轻松的完成了任务。只是客厅里摆放的一张照片让他无法移动脚步，有一个小女孩站在里面甜美的笑着，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个草编的蚱蜢。金贤重忽然多了丝慌乱，这自他第一次杀人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他又回想起来了，那种面对鲜血的恐惧和无力感。女孩儿的家在三楼，金贤重打开窗户，从这里望向草坪，看得一清二楚，他用枪口瞄准小女孩的头部，手有些抖，三秒钟之后女孩倒在了草地上，无声无息，这得感谢老骗子提供的消音枪，杀人于无声之中。

　　金贤重离开时选择了另一条路线，他刻意回避着小女孩的尸体。车停在画廊的门前，两点再加上一个小时正好是下午的三点，画展准时开始。金贤重鬼使神差的又走了进去，很多画都挂在了墙壁上，唯一不变的是画中的花只有一种。屋子里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是宋茜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我喜欢雏菊，我觉得雏菊就像是小向日葵，梵高画向日葵，我画雏菊，我是因为梵高才喜欢上绘画的。”

　　金贤重躲在角落里远远的注视着宋茜，她的韩语有些生疏，作者简介上写着她是个中国人。金贤重偷偷打量着她，无意间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他居然笑了，并且是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这是个糟糕的预兆，老骗子曾经说过，世上不受人控制的有两件事，一个是爱情，一个是死亡...

　　可是偏偏爱情就像死亡一样，来的时候没得选择...

　　金贤重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些异样，那让人既害怕又期待，矛盾的还不止这些，他想要靠近这个女孩，却又不愿将身上的血腥带给她。踌躇之际老骗子发过来短信，问自己怎么还不回去，金贤重看了宋茜最后一眼，悄悄的拿走几枝雏菊，他喜欢这花的味道，也许是因为宋茜喜欢，也许是因为它们可以掩盖掉身上的火药味。

　　老骗子似乎等了很久，金贤重回来后，他一直在念叨着今天下午自己是如何孤家寡人的坐在这里苦苦等候。金贤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感动。

　　“哎...你呀...真是白眼狼...我可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呢...”

　　金贤重点了点头：“我也是...”

　　老骗子没反应过来，直到金贤重关上了门，才骄傲的冲着手下感叹道：“这小子的中文越来越好了...”

　　老骗子是个中国人，金贤重从小跟着他说中文，不过多数情况下是老骗子在说金贤重在听，听着听着耳朵也成了摆设。老骗子倒也不生气，就是时常郁闷：“你小子怎么都不给个反应。”

　　金贤重通常会懒懒散散的“哦”上一声，最多接一句“你话可真多”。

　　这话不是谁都敢说的，如果是别人脑袋立刻就搬家了，金贤重不怕死，所以有什么说什么，结果还深得老骗子的赏识，他说杀死一个不怕死的人是最没意思的。金贤重不以为然，老骗子做事历来没什么章法，有时纯粹因为利益，有时纯粹因为个人喜好，也因此总是反复无常，说过的话大多都不会算数，金贤重说：“叫你老骗子真不冤枉你。”

　　老骗子笑了，笑容里难得有了些苦涩：“你知道吗，每一个骗人的人都有着被骗的经历。”

　　金贤重莫名其妙的被震撼了，他鲜少看到老骗子认真的样子，当然这种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老骗子下一秒又补充了一句：“就像爷爷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

　　金贤重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自己，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吸取教训。

　　回到住所，金贤重习惯性的打开电视，他每次杀完人后都要看新闻，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新闻播报员平静的陈述着今天下午发生的惨案，屏幕上先是播放出屋子里凄惨的景象，然后是那个小女孩，镜头给了一个特写，握在她手中的一朵沾着血液的小小的雏菊。

　　金贤重有些难过，他确定了再三，那的确是难过的感觉。他今天的情感波动似乎太频繁了些，这让平时一直心率稳定的他有些招架不住。老骗子曾经说过他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但是作为杀手，他必须学会冷漠。

　　金贤重开始觉得隐隐头痛，这是他做噩梦的前兆。第一次执行完任务后，金贤重患了严重的失眠，吃什么药都不管用，老骗子为此特别着急，每天晚上都给他唱摇篮曲。别说这招还真管用，唱了两个晚上金贤重的失眠就好了，因为比起噩梦金贤重觉得还是老骗子的歌声更可怕一些。

　　尽管并不期待夜晚的到来，但夜晚还是如约而至的降临了，金贤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回放着那个小女孩死去的画面，冒出一身的冷汗，他终于还是坐了起来，再也无法阖眼...